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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戒僧 第 27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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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六點唐捐就讓霍叔送他去機場,張萬堯還在睡夢中,披著睡袍把人又重新抱回床上,說著急回北京乾錘子,睡覺。

唐捐使了吃奶的勁,右臂痙攣也照樣吹鬍子瞪眼,說要回北京。

張萬堯看他直喘粗氣,問他是不是胸口疼,唐捐見人心軟,放鬆警惕,撒丫子就跑,說北京見。

唐捐是逃之夭夭,張萬堯跟莧姨吐槽了一早上,莧姨接著發給了唐捐,說先生變了,變得嘮叨了,說他過兩天就回北京,讓唐捐好好等著。

唐捐下了飛機纔看到這些訊息,看著看著眼眶就紅了。

雲恪來接機,唐捐報了目的地後腦袋枕著車窗就睡了,迷迷糊糊聽到救護車的聲音,大夢初醒。

一行人推著轉運床往急診室推,腳底像踩了風火輪,床上的人眼睛纏滿了紗布,下半身都是血,一直在喊疼。

唐捐急忙閃到一邊給人讓路。

“今天十點北新橋一輛黑色賓士追尾了一輛大貨車,躺在上麵的是司機的兒子,他父親當場死亡。”

雲恪的語氣像極了新聞報道裡的記者,不摻雜任何感情。

唐捐揉了把眉心,往住院部的方向跑。

夏硯住在二樓,唐捐還沒推開門,裡麵就傳來撕心裂肺的哭聲,他站在門口不敢進。

“唐律師。”

唐捐正琢磨著敲門,身後有人叫他。

“你是?”唐捐轉過身問。

“李旌。”

唐捐沒聽過這個名字,更不認識眼前的男生,皺著眉一直沒說話。

李旌拳頭在門上敲了兩下推門而進,哭聲戛然而止,床邊一頭白發的人轉過了身,眼皮紅腫,手裡攥著紙巾,嗓子也啞啞的:“李旌來了,快跟硯兒說說話,他剛喊我媽了,看他還認不認得你。”

李旌把果籃跟花放在床頭櫃上,落座之前先去窗戶那給唐捐拿了把椅子,唐捐說謝謝。

“你哪位啊,硯兒的同學嗎?”

唐捐有點兒難以啟齒,又不能騙人,準備自報家門時被李旌給攔住了。

“阿姨,他是我跟夏硯的學長,昨天剛回來。”

唐捐眼皮顫了兩下,這話讓他怎麼接啊,今天瞞過去了,日後法庭相見,人不得把他生吞活剝了,本來替秦鬆辯護對她來說已經夠挨千刀的了,還騙人,罪加一等了屬於。

他剛想解釋,夏母顫抖著手從盤子裡拿了個蘋果塞他手裡:“這是硯兒高中同學送的,我剛洗的,拿著吃哈。”

唐捐這下更內疚了,昨天他接到程乾的電話時隻想儘早回到北京,腦子一熱就忘了自己的身份,怎麼麵對被告人的母親,就連雲恪剛剛都喊他小心,他腦子裡壓根兒就沒想過這茬。

唐捐現在隻想拿手裡的蘋果給自己腦門來一拳,死了算了。

“謝謝阿姨。”

一番掙紮後,唐捐選擇了閉嘴。

夏母拍了拍他的肩膀:“客氣啥,趕緊坐,你倆先陪著硯兒,我跟賀醫生他們瞭解一下情況。”

唐捐抿著個嘴隻管點頭。

門剛關上,唐捐就忍不住開口:“騙不了多久的,案子開庭後她會殺了我的。”

李旌沒擡眼,扒開果籃的塑料薄膜,掏了個梨在褲腿上蹭了兩下開始削皮,嘴角始終帶著笑:“能瞞一時就儘量瞞著,阿姨剛受了刺激,你真表明瞭身份,她受不了。”

唐捐垂眸,椅子往床邊挪,跟李旌相對而坐,同樣盯著病床上熟睡的人,鼻孔還插著氧氣管,脖子以下纏滿了繃帶。

唐捐瞬間想到了戚柏舟,那時候,他真以為他永遠都醒不過來,每天都在想著怎麼以命換命,甚至向祁老打聽北京城哪裡有這種神婆,祁老說那都是哄小孩的,彆信。

他問宋頲,宋頲讓他滾。

“你們認識多久了?”

李旌手一抖,削到一半的皮掉在了地上,他彎腰去撿,刀掉了,他又去撿刀,梨在地上滾了好幾圈停在唐捐腳邊。

唐捐撿起放在床頭櫃上,看了眼李旌,嘴唇止不住地抖。

“我倆上小學就在一個班,一直到大學,我比他早出國一年,他跟喬梁一起去的,我們仨都住在我的公寓,喬梁會做飯,經常給我們做北京菜解饞,除了烤鴨,當地的不正宗,又腥又柴,喬梁始終學不會,我還取笑他,他倒也不惱,不過他有幫手,每當我嘴欠的時候總要給我來一拳,說不會做飯廚子做什麼就吃什麼,彆挑三揀四的,喬梁總會笑笑,讓夏硯彆下死手,悠著點兒。他倆登機前還跟我打了視訊,說回了北京讓我在全聚德請他們吃烤鴨,我還跟公司請了假”

李旌還沒說完一頭栽在床上,半天沒起來,唐捐剛想去安慰,李旌的腦瓜上多了雙煞白的手,隻是關節像是剛開機,蜷縮半天才抓住李旌一小撮頭發。

“學長不哭,我醒了,不疼了。”

李旌腦袋瞬間擡起,抓住那雙手死死盯著人看,小臉皺巴巴的:“你什麼都記得,那你”

夏硯左手撐著床想起來,渾身的骨頭像是都碎了,使不上一點兒勁,嘴巴張了張,半天才吭聲:“他還好嗎?”

唐捐心一下就提到嗓子眼兒上,一百個後悔今天不該來。

李旌一肚子的話被夏硯這幾個字全堵了回去,醫生昨天千叮嚀萬囑咐,說夏硯的情況現在還不穩定,一定不要刺激他,尤其是喬梁的死。

根據法醫的屍檢報告,夏硯昏迷前,喬梁還有呼吸。

李旌說他總有一天會知道喬梁已經沒了,那個時候刺激會更大,醫生說他有嚴重的腦損傷,很有可能導致不可逆的損傷,而且昏迷這麼久還能醒來已經是個奇跡,但不代表其神經元已經完全恢複,如果這個時候告訴他豁出命去保護的人不在了,會直接要了他的命的,同時也是要他母親的命。

“他跟他哥一起消失了,警方說在上海發現了他們的蹤跡,還活著,你放心。”

真假參半,這是李旌能想到的唯一的辦法了,也跟夏母統一了口徑,同時也跟醫院所有人都打了招呼,掃地的阿姨也不放過,病房的電視機也拆了,手機電腦也藏了起來,問就是被那群挨千刀的順走了。

夏硯眼神突然亮了一下:“我就知道,他一定還活著,有照片嗎,我想看看。”

夏硯一激動,捂著嘴一直咳,掌心全是血,滴在雪白的被子上。

李旌嚇壞了,趕緊按了呼叫鈴。

賀醫生他們來之後,唐捐跟李旌都被趕了出去,夏硯又被推進了重症監護室。

醫院外的小飯館,唐捐撿了個位置坐,一開口就問李旌有煙嗎?

李旌問唐捐吃炸醬還是兩摻兒,唐捐說不餓。

李旌也沒客氣,給自己點了碗炸醬麵,告訴老闆不要放蘿卜,老闆沒聽清,掀開簾子又問了一遍,李旌說沒了,來碗炸醬麵就行。

“有煙嗎?”唐捐趴在四方小桌上又問了一遍。

李旌從筷筒裡拿一次性筷子,撕了薄膜拿在手裡轉,半晌才應:“你好不容易讓姑父戒了煙,自己又何必染上煙癮呢?”

“你是李權的孫子?”

李旌點頭:“很驚訝嗎,唐律師?”

唐捐突然腦仁一抽,胃裡跟擰毛巾,掌心撐著桌子站起來:“那你慢吃。”

唐捐起身就要走,老闆吆喝一聲麵來了,冒著熱氣的炸醬麵就端上了桌。

李旌眼皮擡也沒擡,把碗攬到自己跟前,筷子攪了兩下就大口吃麵,腮幫子鼓鼓囊囊的,這吃相,擱家裡是要挨爺爺巴掌的。

“唐律師這麼著急走,跟我一起吃飯讓你覺得惡心是嗎?”

唐捐胸口堵著氣,胃也疼,實在想不出來好聽的話:“你爺爺為了保你父親的腦袋,用權力讓無辜的趙媛白白死去,對他犯下的錯置若罔聞,毀了一個原本幸福的家庭,你知道嗎?”

唐捐嘶聲力竭的控訴並沒有影響眼前人乾飯,老闆沒放辣,李旌給碗裡挖了一大勺油潑辣子,隨便拌了兩下就往嘴裡塞。

“當年的事,姑父也同樣置若罔聞,你不覺得他惡心嗎?”

“如果沒有他,公眾不知道稅務局局長的兒子是個□□殺人犯,趙媛的家屬一分錢都拿不到,他不是置若罔聞,他是看清了現實,不想螳臂當車,他是我的愛人,是我餘生都要守護的家人,我為什麼要惡心他?”

前麵那些話李旌無動於衷,聽到愛人的字眼,李旌剛塞進嘴裡的麵全咳了出來,臉頰通紅。

唐捐眉心一緊,從身後的冰箱裡拿了瓶礦泉水擰開遞給李旌,李旌接過說謝謝,咕咚咕咚直往肚子裡灌。

“我打小就看得出來,姑父跟我們家人不一樣,爺爺常說他爛泥扶不上牆,沒有進取之心,家裡頭來了重要的客人,他總是能躲就躲,實在躲不過了,就出來陪個笑臉,往往都是喝一杯就撤了。說起來你可能不信,他跟姑姑結婚十六年,一直都分房睡,我問過姑姑,為什麼他們結婚這麼多年一直都沒有孩子,姑姑說,當初她跟姑父第一次見麵,姑父就說自己喜歡男人,結婚是為了安慰將死的母親,也是想借稅務局局長的身份推掉那些不想接的案子。姑姑從小跟在爺爺身邊耳濡目染,見過太多阿諛奉承之人,頭一次見人把底牌直接亮出來的,當場就決定結婚,同時也亮了自己的底牌,結婚以後互不乾涉,逢年過節要回家,不能讓父親看出端倪,以後散了要有散夥費,金額由她定。我還傻嗬嗬問她喜歡姑父嗎,姑姑說得不到的永遠在騷動,可喜歡男人的她這輩子都不稀罕。”

昨晚老東西獸性大發,折騰到淩晨兩點才肯從唐捐身上下來,站了一會兒腰就酸的不行,扶著桌角又坐了下來。

“我再告訴唐律一個秘密,我上初二就知道姑父一直惦記的人是你,遠在美國的故人之子,你要是再不回來,姑父就上美國搶人了。其實我第一次見你是在你大三的演講台上,我實在是好奇,像姑父性子這麼冷的人,會喜歡什麼樣的人,況且還是個男人。”

男人兩個字,李旌咬得很重,唐捐□□跟著一縮,心裡頭把張萬堯罵了一萬遍,等回來鬨不死他。

“如何呢?李少?”

李旌不習慣,也不喜歡彆人叫他這個名字,看似尊敬,實在不屑。

一碗麵見了底,李旌扯了紙巾擦嘴,坐正坐好,看著唐捐:“你是姑父這麼多年深藏於心的人,看在你父親的份上,他才憋到你回國,纔跟我們家斷了關係,也徹底跟陸向民還有爺爺站在了對立麵,我一直都認為他是個極其理智的人,現在看來並不是,自從你回來,他就徹底失控了。”

唐捐一早醒來就往北京趕,肚子這會兒是真餓了,但他是真不想跟李家的人一起吃飯,臉色不怎麼好看:“那看來你還是不太瞭解他,他的人生詞典裡可沒這兩個字。”

李旌突然笑了,白溜溜的牙齒在唐捐眼前晃著:“作為稅務局局長的女婿,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背叛的下場,從業二十多年,身價一路高漲,旗下產業不計其數,敢跟□□硬剛,你以為他真有你想象中那麼乾淨,等著看吧,總有一天他要為自己的無畏付出代價。”

李旌眼裡的情緒太多了,驕傲,不屑,憤怒,唐捐卻咂摸出一股不甘出來,忍著餓又跟人聊上了:“他乾不乾淨我心裡自然有數,輪到不到你來說三道四,但你爺爺為何被拉下馬,我想你比任何人都清楚,你們占儘了權力的好處,沒想著為老百姓造福,淨乾些欺負老百姓的事兒,有什麼資格談背叛?”

罵人太耗體力,唐捐腦袋往桌上一趴,徹底歇菜。

“唐律果然心有大義,可惜不從政,不然肯定是個清正廉潔,為國為民的好官,就跟你那發小一樣,不過唐律有沒有想過,人都是會變的,我爺爺從前學醫,跟的是心臟界的大拿覃肅教授,剛出校門就送去黑龍江插隊,零下二十度的天氣一大早就要去砍柴,手上都生了凍瘡,到現在剛過秋天手就發癢起泡,每日都要用藥水浸泡。他也曾在農業局待過,在任期間把一座荒山變成遍地是寶的沙棘樹,帶領當地農民發家致富,離任時有人哭著求他彆走。你如今看到他的樣子,是被各種形形色色的人揉捏出來的,高處不勝寒,官場利益交錯,很多事都身不由己。你說他為了父親動用了各種手段,是為不正。我想問問唐律師,如果你現在是最高法的法官,會不會將姑父曾經犯的錯一筆勾銷呢,我想大概率是會的,在親人麵前,我們很容易放棄心中的原則,這也是我不肯聽父親的話往上走的原因,他們曾經如何我管不著,我不想沾染權力,更不想成為他們那樣的人,我要走我自己的路。”

吃飽了飯就是有乾勁,李旌字正腔圓,底氣十足。

唐捐沒太多力氣跟人爭辯,腦子裡隻想著,如果他真身居高位,會不會真的對老東西犯下錯的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呢。

“那我恭喜李少早日成就一番驚天動地的大事業。”

唐捐說完這下真走了,李旌從褲兜裡摸出手機,剛按了一個字母,一擡頭,就看到向他投來犀利目光的雲恪,心裡直感歎,姑父這膽子是越來越小了,去趟醫院就看這麼緊,真有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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