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零錦繡小農媳 第24章 一次摔傷
布料危機帶來的短暫恐慌,被那遝用高價和風險換來的布票暫時壓了下去。林家小院的“生產線”重新轟鳴起來,甚至比之前更加忙碌、更加緊迫。時間的沙漏彷彿被無形的手撥快,每一聲縫紉機的嗒嗒響,每一次針尖穿透袼褙的悶響,都在倒計著交付的日期。
蘇晚像一根被拉到極致的弓弦,不敢有片刻鬆懈。她幾乎是撲在了這訂單上,白天驗收、指導、統籌,晚上所有人都散了,她還要就著昏黃的煤油燈,完成最精細的緔鞋和最後的質檢修整。眼睛熬得又乾又澀,手指被麻繩勒出深深的血痕,掌根因為長期用力頂針而紅腫疼痛。
林長河將她的疲累看在眼裡,沉默地承擔了更多。他包攬了所有采買運送的體力活,甚至在她深夜伏案時,會默默地將灶上溫著的熱水端進來,不由分說地浸濕毛巾,遞給她敷眼。有時是一碗撒了鹽花的熱粥,強硬地放在她手邊,直到她吃完才收走。
但他從不說“歇歇吧”之類的話。他似乎明白,此刻任何的勸阻都是徒勞,唯有支撐她儘快完成目標,纔是真正的解脫。
這天夜裡,又下起了淅淅瀝瀝的春雨,氣溫驟降。院子裡泥濘不堪。蘇晚送走最後兩個來交活的婦人,已是深夜。雨還沒停,油燈裡的煤油也快見了底,光線昏暗搖曳。
她急著將最後幾雙鞋驗收完,好明天統一打包。搬動那摞得高高的成品鞋捆時,腳下不小心踩到一塊鬆動的磚石,加上連日的疲憊讓她眼前猛地一黑,身體瞬間失去平衡!
“哐當——!”
一聲沉重的悶響,伴隨著她短促的痛呼!
她整個人重重地摔倒在冰冷的泥水裡,右手臂被那捆沉重的鞋子結結實實砸了個正著,一陣尖銳劇痛猛地從手腕竄上小臂,疼得她瞬間冷汗涔涔,眼前發黑,幾乎暈厥過去!
掙紮著想爬起來,右手卻使不上一點力氣,稍微一動就是鑽心的疼!
灶房裡的林長河聽到動靜,幾步就衝了出來。看到摔倒在泥水裡的蘇晚和她那以不自然角度彎曲、瞬間腫起老高的右手腕,他的臉色驟然一變!
他猛地蹲下身,動作快得帶起一陣風,想扶她又不敢貿然觸碰,聲音繃得極緊:“摔哪兒了?手?”
蘇晚疼得嘴唇哆嗦,話都說不出來,隻能用沒受傷的左手指著右腕,額頭上全是冷汗。
林長河的眼神瞬間沉得嚇人。他極其小心地避開她的傷處,將她從泥水裡半扶半抱起來,讓她靠坐在廊簷下乾燥處。然後,他單膝跪在她麵前,借著昏暗的光線,仔細檢視她的手腕。
隻見那纖細的手腕已經腫得像發麵饅頭,麵板下透著駭人的青紫色,顯然傷得不輕。
“得找郎中。”他立刻做出判斷,聲音低沉帶著不容置疑的堅決,起身就要去推自行車。
“不行!”蘇晚忍著劇痛,用左手死死抓住他的衣角,聲音因為疼痛而嘶啞破碎,“不能去!明天…明天就要交貨了!還有最後幾雙沒驗…還有打包…趙主任說了明天派人來拉…不能耽誤!”
手腕的劇痛比不上訂單可能違約帶來的恐慌!在這個節骨眼上,她絕不能倒下!
林長河動作頓住,回頭看她。昏暗光線下,她臉色慘白如紙,冷汗浸濕了鬢角,眼神裡卻充滿了近乎偏執的焦灼和堅持。
他眉頭死死擰緊,下頜線繃得像鐵塊。他看著她腫得老高的手腕,又看看屋裡那堆即將完工的鞋子,沉默了幾秒。
最終,他沒有強行離開,而是重新蹲下身,沉聲道:“等著。”
他快步走進屋裡,翻找出一瓶之前備下的、治療跌打損傷的土燒酒。又找來乾淨的布條。
他回到她身邊,將燒酒倒在手心搓熱,然後動作極其輕柔卻堅定地握住她的小臂,避免觸碰傷處,將搓熱的手掌小心翼翼地覆在腫起的手腕周圍,慢慢地、力度均勻地揉按著。
他的手掌粗糙溫熱,帶著燒酒辛辣的氣息和一種沉穩的力量。動作異常小心,彷彿對待一件極易碎損的珍寶。
蘇晚疼得渾身一顫,咬緊牙關才沒叫出聲。
“忍一下。淤血不化,好得慢。”他聲音低啞,手下動作不停,目光專注地落在她的傷處,眉頭卻越皺越緊。
揉按帶來的尖銳疼痛漸漸被一種灼熱感取代。蘇晚看著他低垂的眉眼,看著他額角因為緊張和專注而滲出的細密汗珠,看著他那雙慣常握槍拿斧、此刻卻無比輕柔地為自己揉傷的手…
一種難以言喻的情緒猛地衝上鼻尖,酸澀難當。
除了父母,從未有人如此緊張過她的傷痛,如此小心翼翼地將她的堅持放在心上。
他揉得很仔細,很耐心,直到那腫起的地方微微發熱,他才停下手。然後用布條仔細地將她的手腕固定起來,打了個結實卻不會過緊的結。
“骨頭應該沒大事,但筋扭了,傷得不輕。”他做完這一切,才抬起頭,目光沉沉地看著她,“最近絕不能再用勁,不能沾水。”
蘇晚看著被固定好的手腕,心裡卻更涼了。不能用力?那驗收、修整、打包…這些精細活怎麼辦?
“可是訂單…”
“我來驗。”林長河打斷她,語氣平靜卻斬釘截鐵。
蘇晚愣住了:“你…?”
“你說標準。我看。”他言簡意賅,目光掃向屋裡那堆鞋子,“鞋底厚度,針腳密度,線頭。你告訴我怎麼量,怎麼看。”
他的眼神裡沒有任何玩笑的成分,隻有一種近乎磐石的可靠。
蘇晚看著他,又看看自己動彈不得的右手,知道這是眼下唯一的辦法。她深吸一口氣,壓下所有的懷疑和不安,用力點頭:“好!”
她強撐著站起來,用左手拿起一隻完工的鞋,開始極其艱難地、一點一點地告訴林長河驗收的標準。
“你看這裡,鞋底和鞋幫縫合的地方,針腳要密,不能露線頭…用這個卡尺量厚度,這裡不能低於三分…還有這裡,鞋膛裡是否平整,不能有疙瘩硌腳…”
林長河聽得極其專注,那雙總是看向遠方或深藏情緒的眼睛,此刻像最精密的儀器,牢牢鎖定她示意的每一個細節。他不時拿起鞋子反複檢視,用手指觸控感受,甚至拿起針試著挑了一下隱藏的線頭。
他的學習能力和專注度遠超蘇晚的想象。不過半個時辰,他已經基本掌握了所有驗收要點,動作甚至比她想象的要更加細致嚴格。
“這裡,線頭沒藏好。”
“這雙,左鞋比右鞋底略薄一絲。”
“鞋口繡花,這裡跳了一針。”
他精準地挑出了蘇晚之前都沒注意到的一些細微瑕疵,語氣平穩,沒有任何情緒起伏,卻自有一種令人信服的權威感。
蘇晚懸著的心,慢慢落回去一半。
天快亮時,最後幾雙鞋驗收完畢。林長河開始按照要求打捆,動作利落紮實,捆好的鞋捆比蘇晚自己捆的還要整齊牢固。
雨不知何時停了。晨曦微露,照亮了院子裡的一片狼藉和兩人一夜未眠的疲憊臉龐。
蘇晚看著那堆終於全部完成、打包整齊的軍鞋,又看看自己依舊疼痛腫脹的手腕,最後看向那個沉默地收拾著工具、臉上沾了點點泥漬的男人。
百感交集。
如果沒有他…她簡直不敢想象後果。
林長河打好了最後一個結,直起身。目光落在她依舊蹙著的眉頭和腫起的手腕上。
他走到她麵前,沉默地看了片刻。
然後,伸出手——不是慣常的沉穩,而是帶著一絲幾不可查的遲疑——極其輕柔地碰了碰她固定著夾板的手腕周圍沒有受傷的麵板。
指尖溫熱而粗糙。
隻是一個瞬間的觸碰,快的如同錯覺。
但他看向傷處的眼神,卻深沉得像結了冰的湖,底下翻湧著難以察覺的…心疼與後怕。
“下次,”他聲音低沉沙啞,帶著一種近乎命令的、卻掩不住關切的強硬,“慢點。東西重要,人更重要。”
說完,他迅速收回手,轉身去檢查自行車胎壓,準備去通知趙主任來取貨。彷彿剛才那個輕柔的觸碰和那句泄露情緒的話,從未發生過。
蘇晚怔怔地站在原地,手腕被他觸碰過的地方,彷彿還殘留著那一點滾燙的溫度,混合著燒酒的氣息,灼得她心口發顫。
晨曦透過雲層,灑在濕漉漉的院落裡。
那一百雙凝聚了無數心血的布鞋,靜靜地堆放在那裡,等待著它們的歸宿。
而某些悄然滋長的心事,也如同這雨後的青苔,在無人察覺的角落,默默蔓延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