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零錦繡小農媳 第25章 軍工廠交貨
手腕的疼痛如同一個頑固的提醒,時刻戳刺著蘇晚的神經,也烙印著前夜的驚險與那個男人沉默的援手。但此刻,她無暇顧及自身的傷痛。所有的注意力,都聚焦在院子裡那十捆打包得整整齊齊、代表了無數個日夜心血和一波三折的軍鞋上。
趙主任派來的解放卡車如約而至,轟鳴的引擎聲打破了清晨村莊的寧靜,也引來了不少村民遠遠地圍觀竊語。兩個穿著工裝的年輕小夥跳下車廂,在林長河的協助下,沉默而迅速地將鞋捆搬上車。
蘇晚本想跟著車一起去廠裡,親眼看著貨款兩清才能安心。但趙主任捎來話,說廠裡有規矩,外人進出一律需要提前報備,讓她在家等著驗收結果就行。
卡車揚著塵土開遠了。蘇晚站在院門口,望著車子消失的方向,右手腕隱隱作痛,心裡那根弦卻繃得更緊了。等待,成了最煎熬的酷刑。
一整天,她都坐立不安。每一次院外的腳步聲都讓她心驚肉跳。林長河依舊沉默,卻將她的焦灼儘收眼底。他沒有多餘的安慰,隻是將家裡的砍柴、挑水、喂雞等活計全都包攬下來,甚至破天荒地燒了熱水,督促她用藥酒繼續揉搓傷處。
直到傍晚,夕陽將天際染成一片橘紅時,那輛綠色的吉普車纔再次出現在村口。
車上下來的卻不止趙主任一個人。還有一個戴著眼鏡、腋下夾著筆記本、臉色嚴肅的中年男人,以及一個穿著藍色勞動布工裝、眼神挑剔的年輕技術員。
趙主任的臉色看起來有些不太自然,沒了上次的熱絡,反而帶著幾分尷尬和欲言又止。
“蘇晚同誌,”趙主任咳嗽了一聲,介紹道,“這位是我們廠質檢科的孫技術員,這位是生產科的劉乾事。他們…過來再看看貨。”
蘇晚的心猛地一沉。再看看貨?驗收出問題了?
那位孫技術員推了推眼鏡,麵無表情地開口,語氣帶著一種公事公辦的冷硬:“蘇晚同誌,你交付的這批鞋,經過我們初步檢驗,發現了一些質量問題,需要跟你核實一下。”
他開啟筆記本,一條條念起來:“部分鞋底納線密度存在不均,實測在118針到122針之間浮動,未完全達到要求的一百二十針整。部分鞋幫與鞋底結合處,有微小線頭外露現象。還有,三雙鞋存在左右腳厚度差異超過允許誤差05毫米的情況…”
他每念一條,蘇晚的臉色就白一分。這些瑕疵極其微小,甚至有些吹毛求疵,但在對方口中,卻成了嚴重的質量問題!
趙主任在一旁搓著手,臉上有些掛不住:“老孫,是不是太嚴格了點?這手工活,難免有點誤差…”
“趙主任!”劉乾事打斷他,語氣嚴肅,“這不是嚴格不嚴格的問題!這是軍需品的標準!雖然隻是廠內福利,但也要講究個質量過關!萬一工人們穿兩天開膠斷線,影響生產,誰負責?”
孫技術員合上本子,目光銳利地看向蘇晚:“根據合同附加條款,質量不達標,我們有權拒收,或者…大幅壓低收購價。”
拒收?!壓價?!
蘇晚隻覺得一股血直衝頭頂,右手腕的傷處也隨著心跳突突地疼起來!為了這批貨,她耗儘了心血,掏空了家底,甚至差點搭上一隻手!現在對方竟然用這些微不足道的瑕疵來刁難?
巨大的委屈和憤怒讓她渾身微微發抖。她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她知道,此時爭吵辯解毫無用處。
“孫技術員,劉乾事,”她儘量讓自己的聲音保持平穩,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堅定,“您提出的這些問題,我承認可能存在。手工製作,確實無法像機器一樣分毫不差。”
她話鋒一轉,目光直視對方:“但是,我想請二位再看一眼我們做的鞋。是,針腳或許有一兩針的浮動,但每一針用的都是最結實的麻繩,納進了三層全新袼褙,保證穿多久都不會開底!線頭或許有沒藏完美的,但絕對沒有一根是虛浮的,我用手指一根根掐過!厚度有細微差異,但絕不影響穿著舒適度,更不會硌腳!”
她越說越激動,拿起旁邊剩下的一隻樣品鞋,遞到對方麵前,語氣帶著一股豁出去的倔強:“您二位都是懂行的老師傅!您們摸摸這鞋底的硬度!試試這鞋口的弧度!看看這軍用帆布的耐磨度!我們用的每一樣材料,都是實打實的好料!下的每一道功夫,都是對得起良心的!您們可以去打聽打聽,市麵上這個價錢,能不能買到比我們這更結實耐穿的布鞋!”
她將鞋子塞進孫技術員手裡:“如果廠裡確實覺得我們這活達不到標準,非要拒收,我蘇晚認栽!鞋子我拉回來,自己一雙雙擺地攤賣了還債!但也請廠裡明示,到底要什麼樣的標準,纔算‘合格’!”
一番話,不卑不亢,有理有據,既承認了可能的微小瑕疵,更強調了材料和工藝的紮實,最後甚至將了對方一軍!
孫技術員和劉乾事顯然沒料到這個看起來柔弱的農村姑娘如此硬氣,一時間被噎得說不出話。趙主任在一旁更是急得直冒汗。
孫技術員拿著那隻鞋,下意識地摸了摸鞋底,又掰了掰鞋幫,臉上的挑剔神色漸漸變得有些遲疑。他是老技術員,東西好壞一上手就知道。這鞋…確實如這姑娘所說,用料和基本工紮實得遠超預期,那些被挑出來的問題,在整體質量麵前,顯得有些…小題大做。
現場氣氛一時僵持不下。
就在這時,一陣沉穩的腳步聲從院外傳來。
隻見一個穿著半舊中山裝、氣質威嚴、五十歲上下的男人背著手走了過來,身後還跟著個秘書模樣的人。
“怎麼回事?老遠就聽見吵吵嚷嚷的?”男人聲音不高,卻自帶一股不怒自威的氣場。
趙主任一看來人,臉色頓時一肅,趕緊上前:“楊廠長!您怎麼來了?”
楊廠長?蘇晚心裡一驚。這就是紅星軍工廠的一把手?
劉乾事和孫技術員也立刻收斂了神色,變得恭敬起來。
趙主任簡單將情況彙報了一下,語氣儘量客觀,但明顯偏向蘇晚這邊。
楊廠長聽完,沒立刻表態。他目光掃過院子裡還沒搬完的幾捆鞋,又落在孫技術員手裡那隻樣品鞋上。
“鞋拿給我看看。”他伸出手。
孫技術員趕緊將鞋遞過去。
楊廠長拿著鞋,並沒有像技術員那樣用尺子量、用放大鏡看。他隻是掂了掂分量,用手指用力捏了捏鞋底和鞋幫的關鍵部位,又仔細看了看縫合處的工藝和用料。
然後,他做出了一個讓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動作——他直接脫下了自己腳上那雙半舊的皮鞋,當著眾人的麵,試穿上了那隻布鞋!
他在地上踩了踩,走了幾步,又跺了跺腳。
院子裡鴉雀無聲,所有人都屏息看著廠長的反應。
楊廠長停下腳步,臉上露出一絲滿意的神色:“嗯!底子硬實,跟腳,舒服!比咱們廠發的那勞保鞋強多了!”
他抬頭看向蘇晚,目光裡帶著賞識:“小姑娘,這鞋是你們做的?手藝不錯啊!用的都是好料,實在!”
蘇晚提到嗓子眼的心稍稍落下一些,連忙點頭:“謝謝廠長肯定。我們就是想著,給工人師傅們做鞋,就得耐穿舒服。”
“說的好!”楊廠長讚許地點點頭,隨即目光轉向孫技術員和劉乾事,語氣淡了下來,“老孫,你們質檢嚴謹是好事。但也要結合實際。手工活不是機床衝壓,有點微小誤差在所難免。要看整體質量和實用性!我看這鞋就很好嘛!夠結實,夠舒服,這就夠了!難道非要針針一樣密,毫米不差,那纔是好鞋?那是機器,不是人做的!”
廠長一錘定音!
孫技術員和劉乾事臉上頓時一陣青一陣白,連連稱是,再不敢提什麼拒收壓價的話。
楊廠長又對趙主任吩咐道:“老趙,這批鞋我看沒問題,按合同價全收了!以後廠裡這方麵的福利采購,可以多考慮和這位蘇晚同誌合作嘛!這種質量好、價格實在的農村合作社,咱們應該支援!”
“是是是!廠長說的是!”趙主任喜出望外,連忙答應。
峯迴路轉!柳暗花明!
巨大的驚喜衝散了所有的委屈和焦慮!蘇晚激動得眼眶都有些發熱,連忙道謝:“謝謝楊廠長!謝謝趙主任!我們一定保證質量!”
楊廠長擺擺手,又和蘇晚簡單聊了幾句,詢問了生產情況,這才帶著人離開。
吉普車開走了。趙主任留下辦完了最後的結算手續,將厚厚一遝貨款親手交到蘇晚手裡,態度比之前更加熱情尊重:“蘇晚同誌,以後常合作!常合作!”
送走所有人,院子裡終於徹底安靜下來。
夕陽的餘暉將整個院子染成暖金色。蘇晚攥著那遝沉甸甸的、帶著油墨香的貨款,看著空蕩蕩的院子,彷彿做了一場驚心動魄的夢。
手腕還在隱隱作痛,提醒著她這一切的真實。
她轉過身,想和林長河分享這最終的喜悅。
卻見他依舊站在她身後幾步遠的地方,保持著一種近乎守護的姿態。從驗貨員刁難開始,到廠長離開,他始終站在那裡,沉默得像一座山。
沒有插一句話,沒有做一個多餘的動作。
但當那個孫技術員語氣咄咄逼人時,她分明能感受到身後那道目光變得冰冷銳利。
當楊廠長試穿鞋子時,她也能感受到那道目光裡的審度與關注。
直到最後一切塵埃落定,他周身那種無形的緊繃感才悄然散去。
他就那樣沉默地站著,像最堅實的後盾,無聲地告訴她:無論發生什麼,有人在你身後。
此刻,他看著她手中那遝貨款,看著她臉上劫後餘生的喜悅和疲憊,深邃的眼眸中,那抹冰封般的冷硬似乎融化了些許。
他什麼也沒說,隻是走上前,極其自然地接過她手裡那沉重的錢款,然後目光落在她依舊腫著的右手腕上。
眉頭幾不可查地蹙了一下。
“錢,收好。”他低沉開口,“手,該上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