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脈自來 第29章 第28章 信
信
很長一段時間,杜若凡其實並不知道杜維國的工作究竟是在做什麼。甚至於他到現在其實也一知半解,更多來自於長大後自己的猜測和調查。杜若凡記憶中,杜維國給他的感覺是博學與溫和。世界上的所有問題他好像都知道答案,那些美麗的礦標要經過多少歲月才能組合、沉澱,他不厭其煩地講給自己和李夢萍聽。那應該是除了李夢萍外,杜維國在世界上最熱愛的事。
李夢萍的描述中,杜維國婚後才從一線調動回重慶地質局工作。那以前,李夢萍隻知道他在新疆出一線,具體在哪兒,身為伴侶的李夢萍甚至也不清楚。
很明顯,這是一項保密工作。
杜若凡從樓上的家裡抱回了一個紙箱,裡麵裝著杜維國從前用過的筆記本。方便說話,三人換到了二樓薑丹鉛的房間。不知處於什麼心態,杜若凡抽空掃了眼周圍,床鋪疊得很整齊,薑丹鉛大概把自己的物品都收進了衣櫃裡,和薑銀姣很不同,整個屋子像是沒被使用過。
“我後來才知道我爸可能是在可可托海做保密工作。”杜若凡邊說邊翻開筆記本,從皮夾層裡取出一封信,展開了拿給雙生子看。
信的內容很普通,寫於1983年4月,那年杜維國和李夢萍還沒結婚,屬於自由戀愛期間。信上問候了李夢萍的咳嗽是否痊癒,然後就是普通的丟擲話題。雙生子很快就看完了,不約而同注意到最後的落款地址:111礦區。
杜若凡急匆匆向兩人解釋:“111礦區就是可可托海的代號,直到九零年代末期才徹底解禁!解禁之前,地圖上甚至找不到可可托海這個地名。有一年我不小心把我爸媽的結婚紀念照打碎了,在相框背麵發現了這封信。直到後麵逐步解禁資訊發達了我才查到111礦區是可可托海的代號,否則我可能直到現在都不知道我爸曾經在哪兒工作。”
薑丹鉛看向薑銀姣,薑銀姣搖了搖頭。見狀,杜若凡心裡一涼。
薑丹鉛低聲道:“我們沒去過可可托海,也不知道有什麼資訊。”
雖然有心理準備,杜若凡還是掩飾不住臉上的失落。隔了須臾,薑丹鉛伸手拿過一本筆記,“我們能看看嗎?”
杜若凡想了想,點頭。
雙生子各自拿過筆記翻閱起來。裡麵的內容杜若凡大致心裡有數,1986年杜維國確實調回重慶、疑似從可可托海。但筆記本的內容上並沒有什麼特彆的資訊。他有寫過一些告彆一線工作回歸小家的感慨,或許是因為那個年代之人格外堅定,即便已經受到了新潮衝擊,杜維國仍然沒有在隻給自己記錄用的筆記中提到過任何涉密資訊。
偶爾零星描寫到的一些地貌特征,同樣地質專業出身的杜若凡也無法精準定位是哪兒。唯一能證明杜維國在可可托海工作過的證據,就隻有信上的111礦區落款。
雙生子閱讀速度很快,這些天杜若凡和薑丹鉛總一起相處,自然而然地湊近了些看了眼。果然,薑丹鉛也在著重翻閱1986年杜維國寫下的筆記,遺憾的是,杜維國與薑鉑爾的交集,似乎仍然隻有1986年這個重疊的時間點。
趁兩人還在檢視筆記本,杜若凡忽然意識到了什麼,問:“有件事不知道你們方不方便講。如果薑鉑爾八零年代就失蹤了,你們也是九十年代出生的,要正式上任伴駕還需要時間吧。那中間大概至少還有二十年左右的空檔期,是什麼人在完成伴駕的任務?”
雙生子再度對視了眼,薑丹鉛說:“有兩位伴駕接手。實際上,因為鉑爾是帶著噬刀失蹤的,她都沒有正式卸任伴駕。按照我們的律法,伴駕從正式上任會一直到能力不足以四處奔波、殺死蛇種和形魄才換人。”
“就是說,要交接了噬刀纔算正式退休……”杜若凡若有所思道。
薑銀姣瞥了眼薑丹鉛,放下筆記本。
杜若凡很快就反應過來,說:“那這樣算,你們的山脈應該至少有四把鑲嵌了瞳珠的噬刀。薑鉑爾拿走了一把,兩把在你們手上,剩下的最後一把噬刀,在祖脈裡嗎?”
他意識到了雙生子一字未提的問題,“伴駕是兩個人組成的,薑鉑爾的搭檔呢?不應該是一個人接手薑鉑爾的任務,和他一起繼續擔任伴駕嗎?”
薑銀姣輕輕地出了口氣,歎息似的。她沒有說話,而是彆開眼睛看向了一旁。薑丹鉛擡頭注視著杜若凡,他無表情時,纖長的眼睫輕輕掀闔,有種悲天憫人的味道。
杜若凡驀地有些不祥預感。
“他死了。”薑丹鉛道。“你彆問。”
杜若凡怔了下,輕聲道:“……抱歉。”
三人安靜片刻,薑銀姣先打破沉默道:“既然沒什麼新線索,注意力還是暫時放在裝過王母籌的碎陶片上吧。”她把筆記本歸攏,原樣放回紙箱裡,“陶片的蹤跡隨時可能冒出來,先休息吧。”
杜若凡點點頭,他抱起紙箱,走到門口,不禁停了下。
大抵看出他欲言又止,薑丹鉛看過去,微笑道:“就像鯊魚可以聞到幾公裡外血的蹤跡。我們的血讓碎陶片重新成為某種整體,我們可以聞到其他碎片在哪裡。”
杜若凡抿了抿嘴,聽到了想要的答案,心底卻莫名有些不舒服。他暗暗怪罪起自己,小聲說了句:“……抱歉。”
聽見這話,薑銀姣終於也笑了。她搖搖頭,轉頭望向窗外。杜若凡抱著紙箱,騰出一隻手指了指樓下,“我買了吃的,你們要是餓的話,記得吃。”
杜若凡加快腳步,下樓。
轉回後麵單元樓的路上,杜若凡仍然腦海中思緒齊飛。雙生子對薑鉑爾的搭檔、當時另一位伴駕的死訊反應消極,這是否意味著與薑鉑爾不同,他們見過這個人,有感情?但他又有點說不準,昆侖薑氏的親緣關係和山外的世界不同,或許他們對自己的族人有天生的悲憫。而且按照時間算,薑鉑爾失蹤後上任了兩位伴駕,那她的這位搭檔,甚至有可能死在薑鉑爾失蹤前。
她的行為異常,和搭檔的失蹤有關聯嗎?
這些問題,雙生子隻會比自己想的更遠。杜若凡搖搖頭,靠在門上借力,用鑰匙開了家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