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脈自來 第30章 第29章 碎片
碎片
隔天一早，杜若凡是在睡夢中被人搖醒的。從來沒有人用晃肩膀這種方式把他喊醒，他幾乎是抽搐了一下從夢中墜回現實。睜開眼睛，薑丹鉛半坐在床沿上，還在晃他：“若凡，醒醒！”
杜若凡心臟砰砰狂跳，看清是誰，他扶了扶胸口半坐起來，“你要乾什麼，嚇死我了！”
薑丹鉛是怎麼進來的，杜若凡已經不願去追究了。他打著哈欠掃了眼床頭的手機，竟然才剛早上七點。見他醒了，薑丹鉛也不起身，反而急匆匆道：“快醒醒，我們找到陶片了！銀姣把車開走了，你送我一下。”
“什麼？”杜若凡呆呆地指指自己，“我？”
薑丹鉛微微擰著眉心，“另一塊陶片在耿達縣，離這裡將近五個小時車程，銀姣隻能把車開走。我要去下麵的鎮上，自己坐車時間太久了。”他說著拿出手機，把電子地圖放大了，螢幕差點貼到杜若凡臉上，“我要去這兒，後河。”
杜若凡還處在剛睡醒的迷糊階段，捏著他手腕把螢幕拉遠了些，調小比例仔細看了看，有些疑問，“你要去青溪河？這麼遠……”
“我不知道這是哪兒，總之我要去這兒。”薑丹鉛拍拍口袋，“我們手上現有的這塊陶片是從這附近挖出來的。”
杜若凡頭腦發漲了須臾，蹬開被子，“你先起來，等我一下。”
幾分鐘後，杜若凡洗漱完了，邊擦臉邊出來。薑丹鉛坐在沙發上等，低著頭又看手機，似乎還在研究地圖。杜若凡把毛巾搭在脖子上，用手指點低他螢幕，湊過去看了幾眼。他發現薑丹鉛用的並不是市麵上常用的軟體，而是更專業的電子地圖。
上麵有些零星的標注，杜若凡反複調整比例看了半晌，意識到那些標記是一座又一座山頭。川渝地區到處是山，這些標注連成一片，最後停在一座無名的山上。他用自己手機上的導航軟體反複比對了地勢和附近的地名，確定了薑丹鉛到底要去哪兒，便把毛巾放回衛生間，探出半個身子，“走吧。”
薑丹鉛點頭，臉上其實沒有什麼焦躁的情緒。見狀，杜若凡想了想，也沒再說什麼，隻是揮揮車鑰匙，示意他下樓。
兩人要去的位置距離照相館三小時車程，手機開導航放上支架，薑丹鉛在副駕駛也不看地圖了，側頭望向窗外，眼神若有所思。一大早上就起來開車，杜若凡趁紅燈從手套箱裡拿了巧克力棒，丟給薑丹鉛一根，自己拆了一根慢慢啃。他開車時其實不太愛講話，但今日的沉默令人莫名不自在。啃完巧克力棒，杜若凡忍不住說：“還有幾小時到，你可以睡會兒。”
薑丹鉛搖搖頭，把噬刀摸出來在手上轉。弦月簪形的噬刀在他手背上翻飛，開出去沒多久，他又偏頭倚著窗玻璃，輕輕地合上了眼睛。
噬刀被攥進手中，大概是因為剛才動作，薑丹鉛手上的紗佈散開了。杜若凡瞥了眼，紗佈下露出的傷口已經開始癒合，雖然看著還是讓人肉疼。
杜若凡知道他沒睡，因為那兩排細密如小刷子般的睫毛被陽光一掃，不時輕顫。他猶豫了下，輕聲開口：“你是通過山找到那個位置的，對嗎？”
薑丹鉛擡眸看了他一眼，笑笑，再度合上眼道：“你怎麼知道？”
“猜的。”杜若凡專心盯著眼前的路，“看你地圖上的標記。”
薑丹鉛於是又微微睜開眼，仍然用腦袋半倚著玻璃。離開市區後高樓漸漸稀疏，終於有幾道刺眼的陽光從前擋一掃而過。金色的光芒一蕩，薑丹鉛便不自覺地微微眯縫下眼睛。杜若凡察覺到了，忍了幾分鐘，像憋了一口氣似的、伸手過去，把遮光板拉了下來。
他不看旁邊，卻從餘光瞥見副駕駛座上的人往靠背深處縮了縮。杜若凡心底有些無奈，出了口氣，忽然嘴角有了一抹淡淡的笑意。他不再講話，開啟了車載音樂。旋律剛響了幾聲，薑丹鉛一擡手又給關了，說：“吵。”
“不吵，安靜的音樂。”嘴上這樣說，杜若凡也沒再開啟。
幾小時後，車子順著嘉陵江的分流駛向省道。駛離縣城後高樓逐步不見蹤影，高矮不一的山頭一座連著一座，將車環繞進濃稠的綠色。分支的水不算湍急，濁黃滾動在路側，流經數個縣鎮，最後將彙流回嘉陵江。
導航已經結束，薑丹鉛沒開口，杜若凡隻好一直順著路開。慢慢連村落都消失不見了，薑丹鉛眼睛盯著窗外，驀地出聲說：“慢點開。”
“遵命。”杜若凡說。
附近沒有旅遊景點，加上非年非節，這條路上半天連輛本地牌照的車都見不著。十來分鐘過去後，杜若凡有些注意力渙散了，他想開口找點話題，接著便聽見薑丹鉛道：“停車。”
杜若凡老實地停了，但沒動變速杆，“這上麵不能停車。”
“你把我放下，找個地方停車，我會找到你的。”薑丹鉛說著就去拉車門。他拉了下，想起來車門鎖著，又去掰鎖扣。杜若凡總算是反應快了回，從自己這邊把車門又給鎖了，脫口而出道：“不行。”
兩人對望一眼，薑丹鉛眼底有些困惑。他動了動嘴唇，車子突然重新發動，猛地一沉。杜若凡仗著自己車子的良好效能乾脆直接把車進了匝道下的泥地上。他拉手刹，停車熄火，看向旁邊，“停了。”
薑丹鉛愣愣地眨了下眼睛，解開安全帶。他跨下車子，回頭看了眼還坐在駕駛室的杜若凡，嘴角揚了起來，“走吧。”
黃泥地上冒出幾茬稀稀拉拉的青草，土地濕潤，空氣中彌漫著流水的味道。薑丹鉛環顧一圈四周，徑直橫穿過匝道。杜若凡又是一陣無言，趕忙跟上去。車道另外一側用水泥大致修建了放滑落的護牆，再往上就是茂密的樹叢。薑丹鉛爬上去，回身拉了一把杜若凡，兩人一前一後往樹叢深處鑽，很快便踩了一腳泥。
地勢緩緩向上，薑丹鉛如履平地，彷彿不用思考就知道從哪兒落腳最穩。杜若凡慶幸自己剛工作時也跑過幾年野外管線監測的活兒，不難跟上他的節奏。
儘管幾公裡外就有鎮子，這塊丘陵仍然像是座無人的荒島。兩人很快爬上了最高點，風帶著一股潮濕的涼意晃動著枝椏，植被密集的影子層層疊疊，籠罩在兩人身上，形如密網。
薑丹鉛指著遠處道：“我們要去那裡，橋的對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