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脈自來 第56章 第55章 他
他
“王公？”杜若凡愣了下，“東王公？”
東王公的出現相比西王母來說要晚，在後世才逐漸像女媧伏羲一樣、同西王母成為一種“固定搭配”。如果說女媧伏羲象征人類始祖，那麼王公王母代表接引人榮登仙界。杜若凡腦袋裡轉了大半圈才意識到，王公正是在雙生子身邊一直出現的那股敵對勢力。
這個答案有些反直覺，王公王母在今世搭配固定，就好像突然有人告訴杜若凡女媧和伏羲其實是敵人一樣。相伴出現，主題統一的兩位神祇竟是敵對的，讓杜若凡有些思緒混亂。但他查閱資料時讀到王母是陰神，王公則是陽神，陰陽本身是對立且互生纏繞的，似乎又奇妙的呼應了真相。
腦海中再次堆滿了思緒、不知從何問起。憋了半晌，杜若凡小心翼翼問道：“王母和王公，在這個世界上還存在實質嗎？”
這個問題，杜若凡自認為很關鍵。薑氏自稱是王母的後人，身上流著王母的血液，王母到底是真正存在過的、還是一種象征化的祖靈圖騰？
“王母永遠存在，隻是不再以流傳中的獸相或人形存在。”薑銀姣這時解釋道，“王母存在，那麼王公也會一直存在。”
其實還是有點抽象。薑丹鉛接過話題，主動補充說：“你知道線粒體夏娃理論嗎？你可以把王母的血液理解成一種超強基因，無論再過去幾千年，也仍然被永遠地遺傳下去。這種基因在伴駕的候選人身上表現為顯性的，有些薑氏後人天生就會展現出來誇張的身體素質。但對大多數後人來說是隱性的，不會表現出來太多與人類明顯的差異。”
這樣說杜若凡就完全明白了。他自己消化了會兒，問：“那王公呢，王公也有後人嗎？”
問完，杜若凡又覺得有點不對。他們目前遇到的和王公有關聯的一切，都是一種死後形成的“生物”。蛇種，蔓籮，王公似乎沒有自己的血脈，隻是靠轉化薑氏的後人。
“王公沒有創造生命的能力。”果然，薑銀姣說。
和杜若凡猜的一樣，王公隻能將形魄轉化成自己的“產物”。雙生子又解釋了一番後，杜若凡用自己的理解大致明白了王公究竟是怎樣的存在。當蛇種進化為蔓籮後，它們成為王公的一部分，很像是科幻題材裡的那種共享思維的蟲群生物，王公是他們的蟲母——不……蟲公。
王母主死，王公向生。墓葬是生與死之間的中介，再生則意味著徹底的轉化。完全破壞舊有的狀態，過渡、轉化向新的形態。儘管蛇種與蔓籮都是薑氏混血兒的形魄所化，但已經變成了另外一種生物。
這種思想其實從秦漢時期就在逐漸滲透民眾的思想。譬如屍解仙，口含玉蟬，都暗含著先褪去肉體，再轉化為新的生命。陰與陽可以相互轉換，生與死也不存在不可跨越的鴻溝。王公與墓葬，實際是一種對死亡的否定。
杜若凡有些受震撼。杜維國失蹤、李夢萍去世，讓他不再信任鬼神。儘管他會在忌日與清明給李夢萍燒紙，但他從心底認定了死就是死，人死了以後，就徹底從世界上被抹除了。他執意保留家裡和照相館為原狀，更多出於強烈的不甘，他被困在了一段不生不死的時間中，等待著某個答案。
他陷入了久久的沉思，良久，杜若凡才問：“你們怎麼看待死亡？”
副駕駛座位上的薑丹鉛與正開車的薑銀姣對視了眼。雙生子笑笑，薑丹鉛反問說：“你怕死嗎？”
杜若凡認真考慮了會兒，搖頭：“說不上怕或者不怕。如果我突然死了，我隻會不甘心。我……還沒弄清楚我媽到底得了什麼病，我爸到底去哪兒了、為什麼出走。”
“我們不怕死。”薑銀姣說，“死隻是讓我們永遠回到王母媽媽的懷抱中。薑氏沒有轉生，所有的靈魂都是新的。我們的族人死去，沒有葬禮，也沒有任何紀念或過渡性的儀式。土地會消解我們的身體與骨骼，山是大地的心臟，我們走向山的深處，一如重新回到母親的子宮。”
杜若凡聽得一知半解，他猶豫許久，忍不住問：“可是，薑銅源……”
雙生子都愣了下，意外地安靜下來。因為已經駛入高速，車非常平穩，幾分鐘的沉默，甚至讓人有種昏昏欲睡之感。杜若凡有點後悔自己揭了雙生子的傷疤，但他能從薑銀姣說話間的語氣與神色中察覺到真正的坦然。
薑銅源的死，一定包含著什麼無比難解的意外情況。
“伴駕是離王母最近的。”薑丹鉛輕聲說，他半側過身看向杜若凡，語氣很柔和，“當薑氏的後人魂魄回歸到王母的懷抱中時，伴駕可以感覺到他的魂魄回到了昆侖。薑鉑爾的魂與魄至今沒有回歸昆侖，因此我們判斷，她可能還活著。”
杜若凡點點頭，不敢隨便發言了。他有些自己也未曾察覺到的羨慕，如果他也有這種能力，至少能知道杜維國是否還活在世上。
薑丹鉛停了停，抿住嘴唇沒有再開口。
“算了，我唐突了——”
“銅源阿哥死的時候，鉑爾姐姐是第一個察覺到的。”薑銀姣突然打斷了杜若凡，主動開口道。
“鉑爾當時在祖脈裡，銅源不在，他去做了一件很危險的事情。說實話，姆姆告訴我們鉑爾因為突然的死訊很消極，她在山外的世界尋找形魄時，對死亡似乎有了新的見解。但銅源哥的死，她的悲痛更多來源於對自己搭檔的不捨，和從此以後就要分開的惶恐。”
幾天以後，薑鉑爾的悲傷變成了驚恐與神魂不守的擔憂。她發現，薑銅源的神魂回到了昆侖，但形魄一直沒有歸來。在等待了七日以後，薑鉑爾離開昆侖，前往薑銅源離開時所去的地方，尋找薑銅源的形魄。
她並沒有找回薑銅源的形魄，從此踏上了在山外世界繼續尋找的道路。也是從那時起，後麵的故事杜若凡已經知道了。薑鉑爾行蹤不定，最後一去不返，杳無音訊。
同樣的，薑銅源的形魄在哪兒，至今也不清楚。
杜若凡摸了摸下巴：“既然這樣，薑銅源在離世前究竟去哪兒了？”
“一塊昆侖附近的禁地。”薑丹鉛道，“那裡禁止踏入，我們隻知道薑銅源是自己去的，沒有帶上鉑爾。禁地嘛，像所有傳說中的禁地一樣，那裡踏入了深處就必死無疑。不過我們確定鉑爾活著出來了。”
至於那塊禁地，已經在那以後成為了薑氏律法的一部分，踏入變成了明令禁止的事。薑鉑爾在那裡沒有找到薑銅源失蹤的形魄、加上她確實活著出來了，雙生子也從未涉足過禁地。
“我們叫那裡死林。”薑丹鉛輕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