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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談詭事 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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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們村有個不成文的規矩:月圓之夜千萬彆進玉米地。

昨晚劉嬸家的大黃狗追野兔鑽進了青紗帳,劉叔舉著手電去找。

天亮時,狗自己跑回來了,嘴裡叼著劉叔的手電筒。

我們打著火把進玉米地找人,隻發現劉叔的鞋子端端正正擺在田埂上。

鞋尖正對著村西頭那座荒了幾十年的老墳。

老人們圍著墳頭燒紙錢,唸叨著“莫怪罪”。

入夜後,那雙鞋突然出現在我家窗台上。

月光下,我分明看見鞋尖的方向悄悄轉了一下。

正對著我的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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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亮爬上老槐樹光禿禿的枝杈時,像個慘白碩大的銀盤,清冷的光灑下來,把整個李家窪都浸在一片泛著藍暈的朦朧裡。村子靜得出奇,連最愛聒噪的夏蟲都閉了嘴,隻有風,穿過村口那片密不透風的玉米地,發出“沙——沙——”的輕響,彷彿無數細碎冰冷的鱗片在摩擦。

我們村有個規矩,老得冇人說得清源頭,卻刻在每一代人的骨頭上:月圓之夜,千萬,千萬彆進那片青紗帳。那是死人歇腳的地方,活人闖進去,就壞了陰陽的界限。劉叔家的狗,大概算是條好狗,平日看家護院儘忠職守,偏偏昨晚發了瘋,追一隻灰不溜秋的野兔子,一頭就紮進了那片吃人的墨綠裡。

“大黃!回來!你這作死的畜生!”劉嬸帶著哭腔的尖利叫喊撕破了村子的死寂。她家院門大敞,劉叔隻來得及披件單褂,抄起他那杆老式鐵殼手電筒,昏黃的光柱在玉米地邊緣慌亂地掃了兩下,人便毫不猶豫地追了進去。那束光,像投入深海的螢火,閃了幾閃,迅速被濃得化不開的黑暗和層層疊疊的玉米葉子吞冇,再不見蹤影。

剩下的,隻有風颳過玉米地的聲音,更響了,像是無數人在黑暗中壓低嗓門竊笑。

天矇矇亮,慘淡的灰白色剛透進窗欞,村東頭劉嬸家猛地爆出一聲變了調的哭嚎,尖利得能刺破耳膜。那聲音裡裹著驚懼和絕望,刀子般劃開了李家窪沉悶的黎明。

我跟著跌跌撞撞衝出門的人群跑到劉嬸家院門口,心在腔子裡擂鼓一樣咚咚直跳。院子裡圍滿了人,個個臉色灰敗,眼神裡透著驚惶。劉嬸癱坐在冰冷的泥地上,渾身篩糠似的抖,眼淚鼻涕糊了一臉,手指死死摳進泥裡,指節泛白。她麵前,蹲著那條該死的大黃狗。

狗身上沾滿了泥漿和乾枯的草葉,狼狽不堪,它似乎也嚇破了膽,耳朵緊貼著腦袋,尾巴死死夾在兩條後腿中間,喉嚨裡發出“嗚嗚”的低咽,像在哭。最說氖撬燉鐧鸌諾畝鼇橇跏遄蛞勾サ哪侵鞘值繽病3林氐耐采戇壓紛斐諾帽淞誦危值繽駁牟AУ仆匪榱耍噅嫡醋虐島斕摹⒁丫珊苑⒑詰畝鰨陟湮⒌某抗飫鍔磷挪幌櫚墓狻D薔皇悄喟汀Ⅻbr>死寂。連大黃狗那壓抑的嗚咽都停了。空氣像是凝固的水泥,沉沉地壓在每個人的胸口上,壓得人喘不過氣,手腳冰涼。恐懼如同無形的藤蔓,悄無聲息地爬上每個人的脊背,纏緊,勒進骨頭縫裡。劉嬸猛地發出一聲不似人聲的乾嚎,頭一歪,直挺挺暈死過去。

“操傢夥!進地!找劉老哥!”李三爺的聲音像破鑼,帶著一種豁出去的狠勁,猛地炸響,打破了這令人窒息的死寂。他佈滿皺紋的臉黑得像鍋底,渾濁的老眼裡是深不見底的恐懼,卻又強撐著一種領頭人的決絕。

冇人應聲,但人群動了。男人們沉默著,各自回家翻出壓箱底的火把,纏上浸了煤油的破布。火把點燃了,跳躍的橘紅色火焰在清晨灰白的天光下顯得格外微弱,映著一張張緊繃、毫無血色的臉。火光搖曳,影子在泥地上瘋狂扭動,像一群掙紮的鬼魅。我們這支沉默的火把隊伍,像送葬的行列,沉重地挪向村口那片在晨光中顯出無邊墨綠的玉米地。

青紗帳的入口像一張擇人而噬的巨口。一踏進去,濃重的濕氣和植物**的氣息立刻裹了上來,黏膩膩地糊在臉上、身上。火把的光被層層疊疊、高大粗壯的玉米稈貪婪地吸收、分割,隻能勉強照亮腳下尺許見方的泥地。四周是無邊無際的、密不透風的黑暗之牆,玉米葉子邊緣鋒利如刀,刮過手臂和臉頰,留下細小的刺痛。頭頂上,肥厚的葉片交錯,幾乎完全遮蔽了天光,隻漏下幾縷慘淡的灰白。腳下是鬆軟的泥土,混雜著腐爛的秸稈和不知名的濕滑苔蘚,每一步都深一腳淺一腳,發出“噗嘰”、“噗嘰”令人心頭髮毛的聲響。

“劉老哥——!”

“劉叔——!”

呼喊聲此起彼伏,帶著強壓下去的顫抖,在無邊無際的青紗帳裡迴盪,撞上密實的玉米稈,顯得空洞而微弱,很快就被“沙沙”的風聲吞噬乾淨。火把的光在黑暗中無助地晃動,隻能照亮一張張因恐懼而扭曲變形的臉。每深入一步,那無形的、沉甸甸的恐懼就加重一分,像冰冷的水銀灌滿了五臟六腑。玉米葉子摩擦的聲音無處不在,彷彿有無數看不見的東西在黑暗中移動,在低語。

“啊——!”一聲淒厲的慘叫陡然撕裂壓抑的空氣,是村東頭的二柱。他手裡的火把掉在地上,火焰掙紮著,眼看就要熄滅。他臉色煞白,眼珠子瞪得幾乎要凸出眼眶,渾身抖得像秋風裡的落葉,手指顫巍巍地指向田埂邊。

所有人的目光,所有晃動的火把光,瞬間聚焦過去。

就在田埂的泥地上,緊挨著一叢茂盛的、掛著露珠的野草,端端正正地擺著一雙鞋。深藍色、洗得發白的解放鞋,鞋底邊緣沾著新鮮的、濕潤的黑泥。那是劉叔的鞋!絕不會錯!鞋子擺放得異常整齊,鞋跟緊貼田埂邊緣,鞋尖……鞋尖直直地指向西邊——村西頭那座荒了幾十年、連墓碑都塌了半截的老墳!

一股徹骨的寒意從腳底板猛地竄上天靈蓋。人群死一般寂靜,隻有火把燃燒時發出的“劈啪”爆響,此刻聽來如同惡鬼的獰笑。所有人都僵在原地,連呼吸都停滯了,血液似乎瞬間凍成了冰碴子。李三爺佝僂的背似乎更彎了,他死死盯著那雙指向墳頭的鞋,喉嚨裡發出“咯咯”的怪響,半晌,才從牙縫裡擠出幾個字,聲音乾澀得如同砂紙摩擦:

“……惹上了……是那座墳裡的……惹上了……”

冇人敢去碰那雙鞋。彷彿那是燒紅的烙鐵,是碰一下就會招來滅頂之災的詛咒之物。李三爺哆哆嗦嗦地從懷裡摸出一遝粗糙的黃裱紙,幾個頭髮花白、臉上溝壑縱橫的老頭也圍攏過去,顫抖著手掏出火柴。橘黃的火苗舔舐著紙錢,瞬間捲曲、焦黑,化作片片灰蝶,打著旋兒飄向那座隱冇在村西頭荒草荊棘中的孤墳方向。老頭們嘴唇翕動,唸唸有詞,聲音含混不清,帶著哭腔:

“莫怪罪啊……孩子不懂事……擾了清淨……”

“收了紙錢……消消氣……放他回來吧……”

“莫怪罪……莫怪罪啊……”

紙錢燃燒的焦糊味混在濕冷的空氣裡,嗆得人喉嚨發緊。我站在人群後麵,看著那跳躍的火光映在老人們溝壑縱橫、寫滿恐懼的臉上,看著那飛舞的灰燼飄向黑暗深處,隻覺得一股寒氣從尾椎骨一路爬上來,凍得我牙齒都在打顫。那座孤墳的輪廓在村西頭荒草的陰影裡若隱若現,像一頭蟄伏的、擇人而噬的巨獸。

白天的搜尋最終一無所獲,劉叔像是徹底被那片青紗帳吞掉了,連根頭髮絲都冇留下。那雙詭異的解放鞋,被李三爺用一根長長的樹枝小心翼翼地撥弄著,挑進了村西頭那座孤墳前挖好的一個淺坑裡,又蓋上了厚厚一層土。做完這一切,他像是耗儘了全身力氣,癱坐在墳頭荒草裡,喃喃自語:“埋了……埋了……莫再出來了……”

夜幕,再次如同濃稠的墨汁,沉沉地潑了下來。壓抑了一整天的恐懼,隨著黑暗的降臨,在李家窪的每一寸空氣裡瘋狂滋長、發酵。家家戶戶門窗緊閉,連一絲燈光都不敢透出。整個村子死寂得如同巨大的墳場。

我躺在自家土炕上,裹著薄被,身體卻一陣陣發冷。窗外,那輪圓月升得更高了,慘白的光透過糊著舊報紙的窗欞縫隙,在凹凸不平的泥地上投下幾道冰冷的、扭曲的光斑。風停了,連玉米地的“沙沙”聲都消失了,靜得可怕,靜得能聽到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和血液在耳朵裡奔流的轟鳴。

就在這死一般的寂靜裡,一種細微的、令人毛骨悚然的聲響,貼著牆根,極其緩慢地傳了過來。

“嚓……嚓……嚓……”

像是有人在拖著腳步,小心翼翼地挪動。又像是……有什麼沉重而僵硬的東西,在粗糙的泥地上一點一點地刮蹭、摩擦。

聲音的來源,就在窗外!

我的血液瞬間凍僵了,心臟像是被一隻冰冷的大手狠狠攥住,停止了跳動。頭皮炸開,每一根汗毛都倒豎起來。那聲音如此清晰,如此執著,不緊不慢,帶著一種令人崩潰的節奏感,一點點逼近我躺著的土炕這一側的窗台。

“嚓……嚓……嚓……”

它停住了。

就停在我的窗根底下。

極度的恐懼像冰水灌頂,讓我動彈不得,連呼吸都忘了。眼球卻像是被無形的線牽引著,僵硬地、一點一點地轉向那扇糊著舊報紙的木格窗。

窗台不高。慘白的月光透過窗紙,朦朦朧朧地勾勒出窗欞的輪廓。就在那窄窄的、落滿灰塵的窗台上,赫然多出了一團模糊的、深色的影子。

我的瞳孔驟然縮緊!

那不是影子!

那是……一雙鞋!

深藍色,洗得發白,鞋底邊緣還沾著濕潤的、帶著腥氣的黑泥!正是劉叔那雙被埋進墳前的解放鞋!此刻,它們被端端正正地擺在我的窗台上,鞋尖……鞋尖正對著我的床!

我的腦子“嗡”的一聲,一片空白。胃裡翻江倒海,冰冷的汗水瞬間浸透了單薄的衣衫,黏膩膩地貼在皮膚上。想尖叫,喉嚨卻像被滾燙的烙鐵死死堵住,隻能發出“嗬嗬”的、如同破風箱般的抽氣聲。

時間彷彿凝固了。隻有那雙鞋,在月光下靜靜地擺著,散發著死亡和泥土的冰冷氣息。

就在這令人窒息的死寂中,在我因極度的恐懼而快要炸裂的眼球注視下,那鞋尖——那原本直直指向我床鋪的鞋尖——極其輕微地、卻又無比清晰地,朝著床榻的方向,轉動了一下。

一個極其微小、卻又精準到令人魂飛魄散的角度。

彷彿有一隻看不見的手,在黑暗中,將它們撥正,讓它們分毫不差地,對準了被窩裡蜷縮成一團、篩糠般抖動的我。

“嚓……”

一聲極輕極輕的摩擦聲,彷彿來自地底深處,又彷彿直接響在我的顱骨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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