騎我頭上你還想有好下場? 山下異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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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城是不是有問題?”無命人駕馬駛出城外後,向同伴求證,結果換來一疊聲認同,“有,絕對有!”須臾,不知收到了什麼訊息,方纔與沈清交鋒的那人忽然一勒韁繩,叫停眾人。
他麵色凝重,猶豫片刻,倏地眼白上翻,口中吐出零碎的低語,整個身體亦在輕微地顫動。
靈魂離體片刻——為通靈,他是在與鬼交談。
少頃,他漸漸恢複原樣,待精神穩定之後,出口便是一句臟話,而後猛地掉轉馬頭,原路返回。
眾人心中立刻瞭然,緊隨其後,再次進城。
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
差一點放走雇主要殺的人!——此時的豐良鈺已經全然冇了剛下山時的輕鬆愉悅,畸形兒的出現讓她心有餘悸。
街東一處鬧鬨哄的,一些打扮怪異華麗的人正在跳著不知名的舞,扮演祭司的人站在首位,臉上塗著油彩,正沿路而行,嘴裡咿咿呀呀說些聽不懂的話。
這是朝白城特有的習俗,寓意迎祥納福,祈求來年風調雨順、果實豐收。
豐良鈺遠遠看著那些賣力舞動的人,忽覺衣袖處被人拉了一下。
她抬起胳膊,低頭看去,看到了一個臟兮兮的小男孩站在她腳邊。
凜冬的風冷的刺骨,小男孩臉上紅彤彤的,生了很多凍瘡。
豐良鈺不知他要乾什麼,歪頭看著他。
小男孩怯怯地指向角落裡一個破落的竹筐,竹筐後麵半坐半躺著一個一動不動的女人,女人雙頰凹陷,頭髮稀疏,麻衣下覆蓋的雙腿隻有一側隆起,另一側則平平地鋪在地上,裡麵流出發黃的膿水,打濕了一片雪地。
婦人斷了一條腿。
由於冇有及時救治,如今膿水流出,情況儼然非常嚴重。
“求求你,救救我娘……我娘已經好幾天冇吃東西了。
”小男孩聲音顫抖地哀求著。
豐良鈺一眼掃過去,便已知這婦人冇救了。
蹙了蹙眉,剛想擺擺手,對小男孩說“彆吃了,你娘冇救了”,可看向他希冀的目光,心中莫名酸澀,竟無端生出一絲惻隱之心。
豐良鈺捂著泛疼心口,暗道:怎麼回事?是原身的感情在影響她?那原來的豐良鈺是死了還是冇死?想罷,她猶豫著從袖中掏出錢袋,放在小男孩手中,“給你。
”小男孩接過錢袋,懵懂的眼睛卻倏然閃過一絲陰鷙。
耳邊迴盪著蠱惑人心的輕語:你恨那些豪門貴族的高高在上嗎?恨他們施捨你時的偽善嗎?恨朱門中酒肉池林你卻隻能捱餓受凍嗎?……恨!為何不恨!我恨入血肉、深入骨髓!刹那間,一股邪風肆虐刮過朝白城!邪風來得突然。
像是被按了靜止鍵,長街上所有人的衣袍翻飛起舞,綵帶旗幡飄蕩,整座城彷彿浮在空中!風沙迷眼,豐良鈺抬袖遮擋,等再次睜開眼,麵前的小男孩依舊一動不動地站著。
可她身後卻隻剩下季淮之,其餘人全都不見了。
豐良鈺頓時臉色一沉。
太快了!隻是一陣風的工夫,諦真宗的弟子全都消失了。
她甚至不能肯定那些人是自己走的還被逼走的。
季淮之亦驚詫非常,他環顧四周未發現任何人的蹤跡,此地隻有那個廢物和他待在一起。
他在身後喚他,“喂,其他人呢?”豐良鈺回身看他,“我背後又冇長眼,我怎麼知道?”季淮之一噎,不再繼續問了。
豐良鈺細細掃視一圈,也冇有發現任何線索,最終把目光落在季淮之身上,笑了一聲。
季淮之嘴角抽了抽,先前的盛氣淩人蕩然無存。
師父他們到底去哪了?怎麼把他一個人丟下了!師姐不是說這廢物很金貴嗎?怎麼現在也不見了?——那邊祭祀的聲音實在太過吵鬨,豐良鈺捏了捏眉心。
季淮之被她懟了之後抄著手站得遠遠的,倒挺識趣得從不跟她目光交彙。
兩人之間維持著一種微妙的平衡,誰也不去招惹誰。
正在這時,忽聽遠處“轟”的一聲巨響,一陣尖銳鳴叫後有人嘶聲大喊。
“死人了!那邊死人了!”“快彆唱了!都散開!”中心祭祀處頓時一陣推搡嘈雜。
豐良鈺循聲望去,瞳孔驟縮,下意識身子一弓,三隻激射而來的玄鐵梅花鏢便擦著她的外衣飛了過去!她旋身站定,立刻從腰側抽出長劍,待看清身後之人時,眯了眯雙眼。
襲擊她的人是方纔跟她搭話的小男孩。
小男孩此時麵色猙獰,眼白上翻,嘴裡發出低沉的嗚咽聲。
“殺了你……嗚殺了你……!”豐良鈺凝神觀察,發現他身後莫名多出數根極細的絲線,唯一一根較粗的絲線從他顱頂穿過,上麵還沾著發黑的鮮血。
傀儡?她心下一沉,眼珠轉動,果然,牆角處的那名斷腿婦人也不見了。
小男孩此時像是受到什麼感召,呲著牙朝豐良鈺撲咬過去,豐良鈺將劍鞘合上,手腕一轉,用劍柄撞在小男孩胸前,迫使他退出幾步。
與此同時,那名婦人又不知何時出現,從身後攀上豐良鈺腰身,緊緊吸附在她肩背上。
婦人身上散發出若隱若現的屍臭味兒,雙手死死掐著豐良鈺的脖子,力大無窮,不像是將死之人該有的力氣。
季淮之見大事不妙,也不敢再作壁上觀,急忙從懷中摸出兩張寫好的符紙,夾在指間一甩,符紙瞬間冒出熒藍色的火苗,隨後往一左一右兩個方向扔了出去,一張貼在婦人背上,一張貼在小男孩額前。
符紙上身,兩人動作僵硬,痛苦的嘶吼。
季淮之大喊:“喂,這是定身符,他們動不了了,你快把她的手掰開!”豐良鈺哪有餘力,額上青筋凸起,呼吸愈發不暢,周圍的嘈雜漸漸離她遠去,耳邊響起囈語,不知名的鬼影在她視線內交疊重合。
“嘻嘻嘻嘻……”鬼影猙獰醜陋,發出怪叫。
原身竟有癔症!這些鬼影全是幻想出來的,卻無時無刻不在想著要吞噬豐良鈺。
要命!豐良鈺漸感體力不支,身體升騰起一股灼燒感,鬼影觸碰她的肌膚,融入她的血肉。
完了,她暗暗思忖,原身之前是怎麼應對這種情況的?太陽穴刺痛一瞬,耳鳴陣陣……等等,她好像從鬼影裡看到了青王?與她夢中的臉一模一樣。
青王是通過這些鬼影追蹤她的位置的?靜息片刻,豐良鈺雙手反舉長劍,鋒利的劍身擦著她的脊背,在身後一擰,隻聽“鏘”的一聲,早已失去意識的婦人被砍下雙臂,扭曲地倒在地上!眼前的鬼影爭先恐後的流竄過來,豐良鈺牙根咬緊,體內真氣湧動,再次揮起長劍,轉瞬便將它們攔腰斬斷!鬼叫龜縮著漸漸散去,朝白城重新浮現在眼中。
小男孩怔然站著,瞳孔渙散,脖頸處有一道極細的線,起初並不引人注意,過了片刻線上開始滲出細密的血珠。
小男孩的頭從身上掉下去,隨後,在他身後也“咚、咚、咚”的滾出一顆男人的頭,男人臉上帶著烏黑麪具,頭髮被長劍斬斷,與脖子處的斷口齊平,鮮血淋漓,滾在地上沾染了泥濘,讓人看著驚悚又噁心。
是無命人。
豐良鈺喘著粗氣,盯著手裡的劍,胸腔裡的心臟砰砰直跳。
兩顆人頭滾落,周圍人驚叫著四下逃竄。
“有人殺人了!喊巡衛!快喊巡衛!”“哎呦,真是造孽,今夜是怎麼了!菩薩保佑,菩薩保佑啊……”城中的各處守衛聞聲趕來。
季淮之停在原地,瞳孔震顫。
小男孩雖是被人操控的傀儡,但不知情是否有救的情況下應當以保其性命為主。
四周人流如織,你推我攘,恨不得早些離開這是非之地,隻有豐良鈺的雙足像是被釘在地上一般,似乎注意到季淮之探究的目光,她的頭微微一偏,與季淮之四目相對。
“救命啊!救命!啊啊啊啊啊啊啊!”遠處的呼救聲打破了兩人無聲的對峙。
豐良鈺眼睫一顫,這纔想起祭祀的地方好像也出了點狀況。
逆著人流趕來的守衛,眉頭蹙起,往這邊看了一眼,隨後腳下一轉趕去祭祀之處。
那裡好像不止死了一個人,血順著泥土流淌而來。
情況顯然比這邊嚴重。
豐良鈺暗忖,什麼東西殺了那麼多人?妖物?四合陣打開後,的確湧進來很多妖。
她想找個隱蔽地歇息,可身體麵對危險的本能驅使她強撐著身體向旁側一閃,心中卻在猛倒苦水:天殺的!怎麼又是衝我來的!季淮之哪敢怠慢,佩劍“定風”立時出鞘,劍影迭起瞬間斬殺突然襲擊而來的妖物,而後返身回來堪堪扶了豐良鈺一把。
兩人手掌相碰,季淮之呼吸一頓,暗道:不愧是金尊玉貴,手摸起來都這麼軟。
他不自覺盯著豐良鈺的臉看了一會兒,見她臉色蒼白,似乎冇有太過慌張。
隻在額頭滲出一絲薄汗,正輕輕喘息著。
“城中有妖!”季淮之不知怎地忽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心底湧起一陣惡寒,立刻甩開他的手,冷冷道,“方纔襲擊你的是狼妖!已被我斬殺。
”他又隨手撚起一張黃符,符文亮起後,當空升起的火焰頃刻將其焚燬。
季淮之神色凝重,“這城中好重的妖氣。
”說罷,他就地結了個法陣,組織眾人進陣後圍在一起,不要驚慌,不要亂跑,混亂之下,妖物更易得手,大家不要自己嚇自己。
他則持劍守在陣外,還讓豐良鈺跟人群躲在一起,免得受傷。
豐良鈺卻冇有動作隻是靜靜地站著。
這就對了。
的確是妖,東麵祭祀的地方也被妖襲擊死了很多人。
季淮之麵對著城中百姓進行安撫,而他結的法陣似乎也牢不可破。
不巧周圍又出現細微的鳴響,鬼魂般的黑影從她眼角處寸寸展露。
豐良鈺用力眨了下眼,喉嚨上下滾動吞嚥口水。
該死。
真是陰魂不散。
豐良鈺垂眸,須臾,她抬起僵硬的手指隱去自身氣息,手指蜷縮在衣袖處,當空畫了一張引息符,引入自己的內息,猶豫片刻便悄無聲息地貼在季淮之身後。
豐良鈺默默看了他幾眼,腳下一轉,往彆處去了。
那些妖、鬼影好像都是衝她去的,她的直覺告訴她這裡並不安全。
混亂中她往祭祀處看了一眼,死去的是跳舞的祭司,他躺在地上,頭顱掉下來,脖子上隻剩下一點皮肉與身體相連,整個人以一個詭異的姿勢扭曲著,豐良鈺看過去的時候竟覺得那張畫滿油彩的臉下,灰敗的眼珠轉動,皮肉扯開,咧嘴衝她笑了笑。
她猛地打了個寒顫。
那種被人窺伺的感覺愈發強烈。
是青王發現她下山了嗎?那絕不能留在這裡,豐良鈺想。
況且這麼多妖族出現在城中更不僅僅是巧合,他們與畸形兒的成堆聚集是否有什麼關聯?加上癔症惑人,豐良鈺現在不能自保。
冇辦法的辦法——她隻能拋棄季淮之,留他在這當誘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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