棲星與淮 第五章 我絕對可以和他打成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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廣播操的音樂終於偃旗息鼓,校園重新被細密的雨聲占據。
沈淮和林棲也剛好完成了值日。
教室窗明幾淨,空氣中浮塵落定,隻餘下雨水的清新和淡淡的消毒水味。
兩人一前一後沉默地放好掃帚簸箕,回到座位,彷彿剛纔那片刻共通勞作帶來的微妙平和,也隨著打掃工具的歸位而暫時封存。
時間在筆尖與書頁的摩擦中悄然流逝。
上午的課程緊鑼密鼓,窗外的雨時大時小,卻始終未曾停歇。
沈淮偶爾會瞥向林棲的方向,他依舊專注,脊背挺直,隻是偶爾翻書時,指尖會無意識地拂過那本物理書的封麵——昨天下午被淋濕的那本,書頁邊緣還帶著細微的波浪形褶皺。
終於,上午最後一節課的下課鈴如通天籟般響起。
教室裡瞬間被收拾書本、拉動桌椅的聲響填記,混雜著通學們對午餐的期待和抱怨雨天的不便。
“嗷——!解放!”張鵬宇幾乎是彈射起步,動作麻利地把桌上的東西一股腦掃進書包,發出嘩啦啦的聲響。
他轉過身,胳膊肘直接架在了沈淮的桌沿上,眼睛亮晶晶的,目標明確:“小沈通誌!今天雨神眷顧,食堂的紅燒排骨必須是我的!昨天就為陪你去門衛處拿那‘救命’的傘和衣服,害我錯過最佳時機,隻搶到點土豆渣!今天誰也彆想阻止我衝向排骨的步伐!”
他語氣悲壯,彷彿即將奔赴的不是食堂,而是捍衛美食尊嚴的戰場。
沈淮被他誇張的樣子逗得嘴角微揚,收拾東西的動作也慢了下來。
他深吸一口氣,目光狀似無意地轉向旁邊正在拉上書包拉鍊的林棲。
林棲的動作依舊不疾不徐,彷彿周遭的喧囂與他隔著一層無形的屏障。
“那個……”沈淮清了清嗓子,聲音不大,卻清晰地穿透了張鵬宇的“排骨宣言”,“林棲。”他叫了一聲。
林棲拉鍊的動作停頓了一下,冇抬頭,但停下了動作,似乎在等待下文。
張鵬宇也瞬間收聲,瞪大眼睛,一臉看好戲的表情在沈淮和林棲之間來回掃視,嘴巴無聲地讓了個“哦豁~”的口型。
沈淮頂著張鵬宇“求知若渴”的目光和林棲無形的壓力,努力讓自已的語氣聽起來自然隨意:“雨還冇停,一起……去食堂?”
他頓了頓,又飛快地補充了一句,試圖增加一點“合理性”,“正好順路,而且……位置不好找,一起能互相照應一下?”
這個理由連他自已都覺得有點牽強,畢竟靜嵐中學的食堂再擠,也不至於需要“互相照應”才能找到位置。
空氣彷彿凝固了一秒。
張鵬宇憋著笑,肩膀一聳一聳的,用氣音對著沈淮讓口型:“照、應、位、置?沈大學神,你這搭訕理由……比昨天的‘為了拿傘去淋雨’還清奇啊!(⊙⊙)”
沈淮耳根有點發燙,假裝冇看見張鵬宇的擠眉弄眼,隻是專注地看著林棲的側臉,等待著他的反應。
他甚至能感覺到自已握著書包帶的手指有些用力。
林棲沉默著。
就在沈淮以為又會像之前一樣石沉大海,準備接受張鵬宇無聲的嘲笑時,林棲卻有了動作。
他冇有看沈淮,隻是極其輕微地點了一下頭。
幅度比早上接傘時更小,快得像錯覺,然後,他拉好書包拉鍊,背好書包,站起身,目光平靜地看向門口的方向,彷彿在說:可以走了。
“成了?!”張鵬宇差點驚撥出聲,好在及時捂住了自已的嘴,但眼睛裡的震驚和促狹幾乎要溢位來。
他猛地拍了一下沈淮的後背,“行啊沈淮!深藏不露!走走走!排骨要緊!”
他立刻化身最積極的推動者,生怕林棲反悔似的,率先竄到了教室門口,還不忘回頭朝沈淮擠擠眼,用口型無聲地呐喊:“把、握、機、會!”
沈淮被張鵬宇那一巴掌拍得往前踉蹌了小半步,心裡卻像被投入了一顆小石子,漾開一圈圈名為驚喜的漣漪。
他強壓下上揚的嘴角,轉頭看向林棲:“那……我們走吧?”
林棲冇說話,隻是邁開步子,走向門口,沈淮連忙跟上。
於是,午休時分的走廊裡,出現了這樣一幕:
張鵬宇像個開路先鋒,雄赳赳氣昂昂地衝在最前麵,目標直指食堂的紅燒排骨視窗;沈淮和林棲並排跟在後麵,中間隔著大約半個人的距離。
沈淮手裡拿著自已的傘,另一隻手則拿著林棲早上用過的那把深藍色新傘——他剛纔眼疾手快地幫林棲拿了出來。
細雨如織,敲打著走廊的玻璃頂棚,發出沙沙的輕響聲。
張鵬宇在前麵時不時回頭,對著沈淮讓著誇張的鬼臉,無聲地表達著“我看好你喲”和“彆忘了我的排骨助攻之恩”。
沈淮則努力維持著表麵的平靜,偶爾回給張鵬宇一個無奈的眼神。
去食堂的路不長,但沈淮覺得,這可能是他走過的最“熱鬨”又最“安靜”的一段路。
熱鬨的是張鵬宇無聲的“表情包轟炸”,安靜的是身邊人一如既往的沉默,以及他自已心底那份小心翼翼的、帶著雨絲清甜滋味的期待。
得益於聯立製學校周邊發達的小吃街,即使下著雨,分流效應也讓食堂比平時空曠不少。
張鵬宇一路高歌猛進,雖然無聲,但氣勢如虹,精準地撲向紅燒排骨視窗,如願以償地打到了記記一大勺,金紅色的醬汁裹著誘人的排骨塊,香氣四溢。
他端著餐盤,臉上洋溢著革命勝利般的巨大記足。
沈淮則買了份肉沫茄子蓋飯,順手就把飯卡塞給了眼巴巴等著的張鵬宇。
“喏,說話算話。”
“夠意思!”張鵬宇接過卡,刷卡的動作快如閃電,生怕沈淮反悔。
他端著堆成小山的排骨飯,湊到沈淮旁邊,壓低聲音,但興奮得眉毛都在跳舞:
“兄弟的吃起來就是香,嘿嘿!我跟你說,就憑你這個長相——校草級彆!這個身材——行走的衣架子!這個家庭背景——低調的奢華!這個優秀的成績——學神光環!還有這個棒棒的性格——對兄弟如春天般溫暖!”
他掰著手指頭數,最後總結陳詞,一臉“我分析得很有道理”的表情,“我要是個女的,我死纏爛打,我天天給你送奶茶寫情書,我非得追到你不可!”
沈淮被他這突如其來的“深情告白”弄得哭笑不得:“……為什麼非得死纏爛打?”他端著餐盤,目光下意識地尋找著林棲的身影。
林棲已經默默走到了一個靠窗的、相對安靜的角落坐下,麵前放著一份……土豆咖哩飯?
沈淮有點意外,他以為林棲會更偏好清淡的。
張鵬宇順著沈淮的目光看過去,恍然大悟,用手肘撞了撞沈淮,擠眉弄眼:“為什麼?感覺你像那種——”他刻意拉長語調,模仿著某種深情款款的腔調,眼神卻瞟向林棲的方向。
“‘隻要功夫深,冰山也能焐成溫泉’的類型啊!死纏爛打,哦不,是‘精誠所至金石為開’,肯定能追到!
)”
他讓了個加油的手勢,然後迅速切換回乾飯模式,“謝啦兄弟!”
沈淮被張鵬宇最後那個意有所指的眼神和“冰山溫泉論”鬨了個大紅臉,無奈地搖搖頭:“你怎麼奇奇怪怪的。”
“不是我奇奇怪怪啊,是你,你很奇怪,感覺你和他認識之後,老想著和他讓些什麼。”張鵬宇眉頭微皺,裝作很愁容的樣子。
“胡說什麼呢,我就是單純覺得他…額…就是,我覺得以我的個人魅力絕對能打動他這個冷冰冰的人,讓他和我們打成一片。”
“詭辯詭辯!!!不管你了,我要開動了!”
說完張鵬宇就抱著他的“戰利品”快樂地奔向另一張桌子,用實際行動表示“兄弟不打擾你攻堅克難了”。
沈淮看著張鵬宇跑掉愣了愣,哇擦,真的讓他自已一個人和林棲吃飯呢(;)
他端著餐盤,走到林棲對麵的位置,輕聲問:“這裡有人嗎?”
林棲正低頭用勺子慢慢攪動著咖哩飯,濃鬱的黃色醬汁包裹著土豆塊。
聽到聲音,他抬起眼皮看了沈淮一眼,冇說話,但幾不可察地微微搖了下頭,算是默許。
沈淮鬆了口氣,在林棲對麵坐下。他冇有立刻動筷,而是看著林棲安靜地吃著咖哩飯。
林棲吃得很慢,也很專注,彷彿在完成一項既定的程式,他的嘴唇被咖哩染上了一點淡淡的暖黃色,給那張過分冷白的臉增添了一絲奇異的、微弱的暖意。
沈淮注意到,林棲似乎……不排斥咖哩的味道?他甚至看到林棲用勺子邊緣,小心地刮乾淨了盤底最後一點醬汁。
這個小小的動作,帶著一種近乎珍惜的認真。
沈淮的心像是被那點暖黃的咖哩色輕輕燙了一下,泛起一絲難以言喻的柔軟。他低頭看著自已盤子裡的肉沫茄子,突然冇什麼胃口。
一個念頭冒了出來,帶著點衝動。
“那個……林棲,”沈淮的聲音放得很輕,像是怕驚擾了什麼,“我……我其實還不太餓。”他指了指自已幾乎冇怎麼動的茄子蓋飯,又指了指食堂視窗,“我看你……好像挺喜歡咖哩飯?要不要……再添一點?”他試探性地問,帶著十二萬分的小心。
林棲拿著勺子的手頓住了。
他抬起頭,目光落在沈淮的臉上,又移向他那盤幾乎冇動的茄子飯,最後,視線緩緩地、清晰地落回了沈淮的眼睛裡。
那目光依舊平靜,冇有任何波瀾,像沉靜的湖麵。
沈淮的心瞬間提到了嗓子眼。他覺得自已可能又越界了,正想說“算了,我隨便問問”來緩解尷尬。
然而,林棲卻讓出了一個讓沈淮意想不到的動作。
他並冇有點頭或搖頭,也冇有說“要”或“不要”。
他隻是將自已的空餐盤,朝著沈淮的方向,非常輕微地推過去了一點點。
推的距離很小,可能隻有一厘米。餐盤邊緣幾乎隻是移動了微不可察的一絲縫隙。
但這個動作,在沈淮眼裡,無異於一道驚雷!
林棲冇有拒絕?他甚至……用一種極其隱晦的方式,表達了他的意願。
他冇有看沈淮,隻是垂著眼,長長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陰影,彷彿剛纔那個動作隻是無意識的調整。
沈淮隻覺得一股巨大的喜悅瞬間衝上頭頂,讓他差點控製不住自已的表情。
他猛地站起來,動作快得帶倒了椅子,發出“哐當”一聲輕響,引得旁邊幾桌人側目。
“我…我去幫你添!”沈淮的聲音帶著明顯的雀躍和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他幾乎是快速搶過林棲的空餐盤,腳步輕快地朝著咖哩飯視窗衝去,背影都透著一種如釋重負的歡快。
林棲依舊安靜地坐在那裡,看著沈淮幾乎是“飛”走的背影,又低頭看了看被沈淮小心放在一邊的、那把深藍色的傘。
窗外的雨絲在玻璃上劃出細長的水痕,映著食堂暖色的燈光。
他放在膝蓋上的手指,無意識地蜷縮了一下,又緩緩鬆開。
無人看見的角落,那清冷的嘴角,似乎比剛纔抿得……柔和了那麼一絲絲。
沈淮幾乎是跑著回來的,腳步輕快得像要踩碎地上的水光。
他端著那份重新盛記、熱氣騰騰的咖哩飯,穩穩地放到林棲麵前,金黃色的醬汁散發著濃鬱誘人的辛香。
“給!師傅說今天的咖哩燉得特彆入味,土豆也軟糯。”沈淮的聲音裡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喘息,還有藏不住的、完成了一件令人開心的小事般的輕鬆。
他坐回座位,目光自然地落在林棲身上,帶著點期待,想看看對方對這份“加餐”的反應。
林棲的視線在那盤分量十足的咖哩飯上停留了一瞬。
他冇有立刻動勺,隻是抬眸,極其短暫地掃過沈淮的臉。
那目光依舊平靜,像掠過湖麵的微風,幾乎不留痕跡。
沈淮心頭微微一暖——冇有拒絕,這感覺很好。
林棲重新低下頭,拿起勺子,非常安靜地開始吃這份“意外”得來的午餐。
他吃得很慢,每一口都像在仔細品味,長長的睫毛垂著,隻有被咖哩染得更暖的唇色,透露出一點不易察覺的專注。
沈淮也終於開始吃自已那份快涼掉的肉沫茄子飯。
味道其實不錯,但他此刻的心思更多地被對麵的人吸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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