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契約解咒者 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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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鉛灰色的雲團壓在陸府的飛簷上,像塊浸了血的破布。陸衍剛從西跨院回來,手背上凝固的

“7”

字還在發燙,副官的馬靴聲就碾過天井的青石板,帶著股硝煙與煤渣混合的怪味。

“孫司令的電報。”

副官的白手套上沾著黑灰,遞過來的牛皮信封邊緣磨得發毛,像被無數隻手攥過。信封正麵用紅漆印著

“民國十七年七月十五”,那串數字在陰沉的光線下泛著油光,像剛凝固的血

——

距離那個尚未到來的血月,還有整整一年。

陸衍的指尖剛碰到信封,就聞到股熟悉的硫磺味,濃得像是把契約堂的空氣裝進了皮囊。這氣味順著指縫往骨髓裡鑽,左胸的青斑突然跳了下,腕上礦工剪影的鎬頭重重落下,疼得他差點把信封摔在地上。

“孫司令說了,這信得您親自拆。”

副官的帽簷壓得很低,露出的半張臉泛著青灰色,與煤礦老礦工的指甲同色。他腰間的佩刀晃了晃,刀鞘上的龍紋在陰影裡扭曲,像條剛從煤堆裡鑽出來的蛇。

信封的火漆印是暗綠色的,指甲蓋大小,上麵刻著簡化的龍形

——

龍爪握著柄礦工鎬,鎬尖滴著三滴紅漆,與

1905

年透水事故的死亡人數記載莫名呼應。陸衍用指尖摳了摳火漆邊緣,碎屑落在掌心,竟化成細如塵埃的煤渣,硫磺味更烈了,嗆得他喉嚨發緊。

這火漆的紋路,與父親書房暗格的銅鎖上的一模一樣。

“拆啊。”

副官突然笑了,露出顆發黑的齲齒,“孫司令說了,陸先生要是不敢拆,就讓小姐去司令部喝茶。”

他的目光越過陸衍的肩膀,往東廂房瞟了眼,那裡傳來陸瑤壓抑的咳嗽聲,像隻被掐住喉嚨的鳥。

陸衍摸出懷錶,表蓋內側的劃痕在指腹下硌得生疼。打開信封的瞬間,股陰風突然從正廳穿堂而過,供桌上的銅香爐

“哐當”

翻倒,香灰撒在信封上,竟堆成個歪斜的

“7”

字。信紙是糙紙,油墨裡混著暗紅的顆粒,湊近看,是煤礦巷道裡特有的赤鐵礦粉末。

電文隻有三行,筆跡像用礦工鎬刻出來的:

“陸氏煤礦,月繳三千大洋保護費。

民國十七年七月十五,血月為限。

逾期不繳,以屬龍女眷抵賬。”

末尾的落款是條張牙舞爪的龍,龍鱗用密密麻麻的小字填滿,放大看全是

“礦工鎬”“井架”“煤層”

這類字眼。最詭異的是龍爪,握著的礦工鎬尖上,刻著個極小的

“趙”

字,與母親火堆裡燒剩的布帶上的字跡如出一轍。

“屬龍女眷。”

副官的聲音像磨過煤塊的砂紙,“小姐今年正好十六,屬龍吧?”

他往陸衍手裡塞了張名片,硬紙殼上印著

“孫傳芳部副官長

李”,背麵用硃砂畫著個圈,圈裡寫著

“7”。

名片邊緣的毛刺刮過掌心,與西跨院黃銅釘的牙印觸感相同。陸衍突然注意到,副官的馬靴後跟沾著新鮮的煤渣,鞋紋裡嵌著幾縷黑色絲線

——

髮質與傘骨上的、陸瑤發間的毫無二致。

“這錢,是替地脈收的?”

陸衍把信紙湊到鼻尖,油墨裡的硫磺味突然變濃,像是有無數個礦工在紙頁間呼吸。他想起老陳說的

“地脈喘氣”,西跨院門縫裡滲出的液體也曾發出這樣的

“呼哧”

聲。

副官的臉色猛地一沉,佩刀突然出鞘半寸,刀身映出的正廳梁柱上,不知何時爬滿了青灰色的苔蘚。“陸先生這話,可是要掉腦袋的。”

他的白手套突然繃緊,指節處顯出青斑,形狀像塊被水泡漲的青苔

——

與母親小臂上的印記同款。

陸衍的目光落在副官腰間的龍紋佩刀上。刀鞘內側的刻痕在陰影裡若隱若現,能辨認出是煤礦的豎井結構,七號井的位置被紅漆塗成個黑圈,旁邊標著

“1905”。這圖案,與西跨院門縫液體拚出的煤礦地圖完全重合。

“去年這個時候,”

陸衍緩緩後退,手背上的

“7”

字燙得像塊烙鐵,“煤礦的絞車鋼絲繩斷了,七個礦工摔下來,屍首嘴裡都咬著銅釘。孫司令的人,當時就在礦上吧?”

副官的喉結劇烈滾動,突然轉身就走,馬靴踩過香灰堆成的

“7”

字,留下串青灰色的腳印。“七月十五之前,”

他的聲音飄在風裡,像從煤礦深處傳來,“彆忘了帶小姐來。”

陸衍追到門口時,正看見副官的馬車載著團黑霧往巷口去。車輪碾過的水窪裡,浮出無數頂礦工帽,帽簷的礦燈在陰光下泛著綠光,排成隊往陸府的方向鞠躬。

他低頭看向手裡的信紙,油墨突然暈開,龍形落款的眼睛裡滲出暗紅色的液體,順著紙紋往下爬,在

“屬龍女眷”

四個字上積成小水窪。水窪裡映出的不是陸瑤的臉,是個缺了左耳的礦工,正舉著鎬頭往陸衍的左胸砸來

——

那裡的青斑正在發燙,像要被鎬頭鑿穿。

“這信不能留。”

沈氏不知何時站在身後,手裡攥著把剪刀,指縫裡滲出的血珠滴在信紙上,與油墨裡的赤鐵礦粉末融成黑紅色,“孫傳芳的人,十年前就跟煤礦的地脈搭上了。”

她剪下信末的龍形圖案,扔進火盆時,火苗突然變成青綠色,冒出的煙凝成個模糊的人影

——

穿著軍閥製服,左胸卻有塊青斑在發光,與陸衍胸前的胎記一模一樣。煙影的手裡,握著半塊玉佩,接縫處的

“趙”

字在火裡扭曲變形。

“民國六年,”

沈氏用鐵鉗攪動火盆,火星濺在青磚上,燒出個又一個

“7”

字,“他們抓了七個屬龍的礦工後代,扔進七號井,說是給地脈‘添柴’。”

她的聲音發顫,鐵鉗碰到盆底的瞬間,傳出聲鐵鏈拖地的聲響,與西跨院門內的聲音同調。

陸衍把剩下的信紙塞進懷裡,糙紙邊緣的赤鐵礦粉末蹭在襯衫上,凝成細小的鎬頭形狀。他突然想起父親書房暗格的契約書,第三頁

“1905

年補充條款”

裡,有行被紅筆劃掉的字:“軍閥亦可引地脈之力”。

正廳的掛鐘突然

“當”

地響了一聲,指針卡在下午三點

——

與父親書房掛鐘倒轉的時間、煤礦井口遞煙儀式的禁忌時辰完全一致。鐘擺晃動的陰影裡,陸衍看見無數個龍形圖案在牆上爬行,龍爪握著的礦工鎬尖,都在滴血。

“瑤兒呢?”

陸衍突然心頭一緊。東廂房的咳嗽聲停了,取而代之的是留聲機的雜音,咿咿呀呀的像有人在磨牙。他衝過去時,見妹妹正盯著梳妝檯的鏡子,鏡中自己的後頸,青斑已經擴散成煤礦巷道的形狀,無數個小人影在紋路裡鑽來鑽去。

“哥,鏡子裡有好多人。”

陸瑤的手指著鏡中的七號井位置,那裡有個龍形黑影正往青斑裡鑽,“他們說,要帶我去見地脈。”

陸衍捂住妹妹的眼睛,鏡麵上突然滲出細小紅珠,連成串歪歪扭扭的

“7”

字。留聲機的雜音裡,混進了副官的聲音:“七月十五,血月當空,龍女獻祭,地脈開……”

火盆裡的紙灰被風吹起來,在地上拚出殘缺的契約條文,能辨認出

“陸趙兩家”“礦工後代”“軍閥”

等字眼,邊緣還沾著些藍布碎屑

——

與賬冊裡掉出的趙家布帶同款。

陸衍抓起剪刀,猛地砸向鏡子。碎片裡映出的龍形黑影發出淒厲的慘叫,化作股青煙往西跨院飄去。他低頭看向妹妹的後頸,青斑的巷道紋路裡,龍爪的印記正在慢慢消退,隻留下七個極小的血點,像被礦工鎬尖紮過似的。

窗外的石榴樹突然劇烈搖晃,七個青果在風裡撞出悶響,果皮上的人臉輪廓正慢慢變成龍形,眼睛的位置滲出的汁液,在地麵積成個

“7”

字。陸衍數了數樹影裡的鳥雀,不多不少正好七隻,都歪著脖子往煤礦的方向飛,翅膀拍打的聲音裡,混著鎖鏈拖地的尖嘯。

他知道,這封軍閥的電報不是簡單的勒索。孫傳芳部的龍形圖案、與父親暗格同款的火漆、信裡的血月日期,都在指向一個更可怕的真相

——

軍閥早就知道

1875

年的契約,他們想用陸瑤的血脈,啟用地脈的力量。

懷裡的信紙還在發燙,陸衍摸了摸,油墨裡的赤鐵礦粉末已經凝成個完整的礦工鎬。左胸的青斑傳來陣陣鈍痛,像是有無數隻龍爪在裡麵攪動。他望向西跨院的方向,契約堂的屋頂上,不知何時盤旋著七隻烏鴉,都盯著東廂房的窗戶,像在等待什麼。

血月還有一年,但地脈的倒計時,已經開始了。陸衍握緊妹妹的手,她掌心的溫度越來越低,像握著塊從煤礦井底撈上來的冰。留聲機的雜音漸漸平息,最後傳出句極細的吳語,像是老陳在說:“龍來了,地脈要換主人了……”

暮色漫進東廂房,鏡碎片在地上拚出的龍形,正慢慢被陰影吞噬。陸衍知道,軍閥的電報隻是個開始,那些藏在龍形圖案背後的秘密,那些與煤礦地脈勾結的勢力,都在等著

1928

年的血月,等著把陸瑤拖進更深的黑暗裡。而他手背上的

“7”

字,還在隱隱發燙,像個無聲的提醒

——

這場橫跨陸趙兩家、軍閥、礦工怨靈的糾葛,纔剛剛拉開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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