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夫們,抉擇吧 第583章 對不起,才找到你
第二天早晨沒有外人,早餐擺開,精緻的點心散發著誘人香氣,氣氛比昨日輕鬆不少,卻另有一種微妙的鄭重在空氣中流淌。
眾人落座前,林首長將四個孩子叫到跟前。他沒什麼多餘的話,隻從口袋裡拿出四個厚厚的紅包,那紅封燙金,一看便知是早就精心備好的。他一人一個,不容推拒地塞到他們手裡。珠珠反應最快,手指一捏那非同尋常的厚度,再抬眼看看端坐微笑、眼神裡卻帶著不易察覺的期盼的林首長,心裡立刻跟明鏡似的——這不僅是紅包,更是正式的認可、見麵禮。
她下意識先瞅了一眼自己媽媽,見媽媽沒什麼暗示,便立刻上前一步,聲音清脆又甜潤地喊道:“太姥爺好!謝謝太姥爺!”
後麵三個被她這一聲喊得恍然,昀兒、霽兒和謹文這才從這突如其來的正式儀式感中反應過來,連忙跟著齊聲問候:“謝謝太姥爺!”
這一聲聲“太姥爺”,彷彿帶著某種魔力,讓林首長臉上嚴肅的皺紋瞬間舒展開來,笑容燦爛得如同得了什麼稀世珍寶,連聲應著:“好,好!都是好孩子。吃飯,都快吃飯!”
餐桌上,林首長一改往日的威嚴,幾乎有些手忙腳亂地忙著給四個新認的曾孫輩夾菜。蝦餃、燒麥、糯米雞,恨不得把桌上所有精緻的點心都堆到他們盤子裡。
謹文和昀兒有些拘謹,禮貌道謝後便正襟危坐;顏嫣心情複雜,看著盤中堆積如山的食物,隻覺喉頭哽塞,回應得難免疏淡。
隻有珠珠和天性活潑外放的霽兒,來者不拒,每得到一樣投喂都報以甜甜的笑容,霽兒還會脆生生地回一句“太姥爺您也吃這個,這個好吃!”,甚至用公筷給他夾菜,這毫不做派的親昵逗得林首長開懷大笑,一頓早飯總算吃得其樂融融。
飯後,林首長目光落在一直沉默的顏嫣身上,溫聲道:“顏嫣,你留一下。”
眾人散去,客廳裡隻剩下二人。他從懷中摸出一把略顯古舊的黃銅鑰匙,鑰匙邊緣已被歲月磨得光滑。他遞到她麵前,聲音低沉了些,帶著不易察覺的感傷:“這是……我們以前的家,你母親出生、長大的地方。裡麵的東西,我一直沒讓人動過。你母親……,她十八歲之前用的、玩的、寫的日記,都還在裡麵。你有空的時候,去看看。”
沉默在空氣中彌漫。見顏嫣不接,也不回應,隻是倔強地低著頭,林首長深吸一口氣,目光如炬地看著她,語氣篤定而直接,打破了這令人窒息的安靜:“我看你從不質疑自己的身世,肯定也私下做過鑒定了吧?你和向陽接觸那天,你們兩個都心照不宣,估計都各自行動了。向陽給的那份鑒定報告,就在我書房抽屜裡。白紙黑字,毋庸置疑,你是我林瀚文的外孫女!”
他的聲音帶著一種斬釘截鐵的力度,彷彿要擊碎她所有試圖逃避的藉口。隨即,他的語氣又軟化下來,帶著一種沉重的托付:“家裡,經過這些年,也沒什麼近親戚了。往後,就你們姐弟三個,血脈至親,骨頭連著筋,要相互扶持,守望相助。”
這句話說得平靜,卻重若千鈞。它交托的不僅是一把鑰匙、一座舊宅,更是一段被歲月塵封的記憶,和一個家族未來的責任與守望。
林首長的話語在安靜的客廳裡回蕩,他試圖描繪一幅溫暖的圖景,帶著不容置疑的驕傲與期盼:“以後,常帶著孩子回家看看。這邊院子裡住著的老頭老太太們,都盼著熱哄,最喜歡看年輕人、小孩子。尤其是咱們家這樣,既俊氣又有能力的,鳳毛麟角……”他的聲音洪亮,試圖用對未來的展望驅散此刻的凝重。
然而,自始至終,隻有他一個人的聲音。
顏嫣站在那裡,手心裡被塞進的那把冰冷的黃銅鑰匙,硌得她掌心生疼,也像是在她心口烙下了一個印記。
她死死地低著頭,視線模糊在腳下繁複的地毯花紋裡,喉嚨像是被一團浸了水的棉花死死堵住,酸澀脹痛,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心裡那股積壓了十多年的怨氣,如同找到了決堤的出口,洶湧澎湃。她分不清這怨恨是替母親問的——問他不曾挽留,不曾尋回;還是替那個曾經在無數個深夜裡孤立無援、獨自吞嚥生活苦水的自己。
那些被重壓碾過的瞬間、那些無人可以依靠的惶恐、那些必須逼自己迅速成長的委屈……此刻都化作最尖銳的冰錐,一股腦地刺向眼前這個剛剛相認、權勢滔天卻在她生命中永久缺席的至親。她幾乎是不講理地將命運給予的所有不公和苦惱,都埋怨到了他身上。
理智像個微弱的聲音在腦海深處提醒她:這不完全合理,時代弄人,他或許也是命運的受害者,有著自己的無奈與痛楚。
可情感卻像徹底脫韁的野馬,在委屈的原野上瘋狂奔騰,偏執地嘶吼著:你為什麼不來?為什麼不能早點找到我們?為什麼在我和母親最需要庇護、最需要一根救命稻草的時候,你不在?!更深、更痛的,是替母親感到的錐心刺骨的委屈與不甘:是你,當年鬆開了手,弄丟了她!
這沉默彷彿有一個世紀那麼長,空氣中充滿了無聲的控訴與幾乎令人窒息的悲傷。
林首長沒有轉身離開,也沒有因為她的沉默和抗拒而動怒。
他就那樣定定地站在原地,軍人的背脊依舊習慣性地挺直,此刻卻彷彿承載著千鈞之重,微微佝僂。
他清晰地感受到了來自外孫女身上那份尖銳的、混合著巨大悲傷與怨恨的情緒浪潮。他沒有辯解“我找過”,也沒有用蒼白的語言去安慰“都過去了”,他隻是像一個終於找到失散珍寶,卻發現珍寶已布滿裂痕的老人,靜靜地、帶著無比的痛悔與耐心,全然地將這份沉重接納下來,等待著她風暴的平息。
過了許久,久到窗外的光線都似乎移動了一寸,他才極輕地、幾乎聽不見地歎了口氣,那歎息裡飽含著歲月的滄桑與無力迴天的痛楚。
他向前微傾身體,聲音沙啞疲憊,帶著一種深刻的、不容錯辨的歉疚與疼惜,一字一句地,緩慢而沉重:
“孩子,”他喚道,這兩個字彷彿耗儘了他積攢的全部力氣,充滿了遲來的認可與難以言喻的心疼,“……是姥爺不對,對不起,才找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