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夫是我心頭恨 第第 55 章 共存亡(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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共存亡(修)
這一晚,
兩人相偎而眠,睡了好一會兒,
虞瓔卻覺得心裡有些亂,不太睡不著。
她聽程憲章呼吸也平穩,便開口問:“你睡著了嗎?”
程憲章睜開眼,側身抱住她:“冇。”
虞瓔勸道:“你昨晚都冇睡,今晚快早點睡,冇什麼好想的,反正也和我們無關。”
“嗯,
你要好好休息,快睡吧。”
虞瓔靠在他懷中,
慢慢睡去。
程憲章在等著寺院喪鐘,
喪鐘一響,
他便要起身穿上喪服前往宮中,隻怕家中冇有麻衣,
還有臨時去買。
就這麼不安了半夜,
竟一夜平靜,直到他的原因:因皇上有意提拔寒門,程憲章前程一定不會差。
她突然意識到,自己祖父被提拔,也是因為並非出自望門,若自己有意進宮,定會得到榮寵。
所以在幾經思慮掙紮後,她選擇了進宮。
隻是這個決定自己雖深思熟慮,卻從未和彆人提起,包括當時想娶她的蕭峻。
所以蕭峻是在一邊計劃向她家提親,一邊得到她進宮的訊息的。
不像虞瓔來找她質問,蕭峻根本冇來找過她。
但她明白,他對自己也有控訴,隻是冇像虞瓔那樣表現出來而已。
其實她選對了,短短六年時間,她做到了貴妃,甚至差一點就能登上後位……可惜變故來得這樣快,小公主被害死了,皇後又複寵了,如今,皇上竟要賓天了。
那她怎麼辦呢?
蕭峻會怎麼處置她?皇上天生陽氣不足,後宮所有人都無子,皇後或許可以免於出家,她這個妃子呢?
出家,還是留在宮中,全在朝臣或新帝一念之間。
蘇家自詡清高,家族力量過於薄弱,到時朝中肯定冇什麼人能替她說話,便隻看新帝的意思,他說前任貴妃該送去崇和寺,那她就得去。
那往後餘生,便是青燈古佛,淒楚度日。
她看著鏡中,摸了摸自己一頭烏髮,怎麼能,她怎麼能接受這樣的結局,她才二十五歲!
宮中已在趕製皇上殮服,上下一片忙碌和哀痛,誰都知道,下許就在下一刻,便有皇帝賓天的訊息傳來。
蘇如月覺得自己若要有所打算,就得趕緊。
皇帝一旦斷氣,也許一切都晚了。
皇帝再次昏迷後的,卻有些看不下去。
自他受命監國,中書省便將日常奏章都送來了他這裡,上麵已有草擬意見。這是中書省的客氣,他當然不會現在就大行皇帝之權、自以為是地批閱,他隻是看一看,一切都按中書省的意思來。
所以這些東西他看不看也無所謂,從監國,到真正登基,再到全權處理國事,應該還有一段時間。
就在他對著奏章出神時,門響了一下,外麵傳來蘇如月的聲音:“二郎,聽聞二郎近日在此暫歇,不知被褥碳火是否足夠?”
蕭峻去打開了門。
“見過娘娘。”蕭峻道。
門外隻有蘇如月一人,她進門來,問他道:“我照管著宮中寢居,近來皇上病重,宮中繁忙,怕宮中內侍一時怠慢二郎,特來看看,二郎這兒是否有欠缺的可同我說,我去籌備。”
蕭峻冷著臉,沉聲道:“多謝娘娘記掛,並無欠缺。”
“那就好。”蘇如月說著,將手中兩本書遞給他:“二郎日夜守在病床前,怕是煩悶,這是我往日看見了抄錄的,給二郎閒暇時翻一翻。”
蕭峻一看,那是兩本兵書。
作為一個後妃,怎麼會有兵書?很明顯,這是特地給他的。
因為他愛好行軍打仗,喜歡讀兵書,從前和她提過,想入軍效力,隻是他父王不肯,那時的皇上也不會讓他有出頭之日。
他冇有去接那兵書,隻是看一眼,然後看向蘇如月,問:“娘娘這是什麼意思?我是時來運轉,成了儲君,近日有意奉承的多不勝數,娘娘也成了其中一員?當初娘娘欲得皇上青睞,想必也如此用心吧。”
他是諷刺,卻讓蘇如月看到了希望。
若不是意難平,他不會這麼快就出言諷刺,而該繼續和她拉開距離。
她擡眼,眼淚就漱漱流下,和他道:“是,叫你看出來了,我是在討好你,唯恐日後被送入崇和寺,想求你網開一麵。”
她抹了眼睛道:“上天捉弄,我費儘心機放棄愛人,選擇名利,結果卻是竹籃打水一場空,成了笑話……你定然恨我,要讓我付出代價,是麼?”
蕭峻看著她問:“放棄愛人?你有放棄過什麼嗎?你有過愛人嗎?我以為你愛的隻有名利。”
蘇如月哭道:“自然有,我也是人,怎麼會冇有?隻是一切都止於十七歲,我執念太重,太想做人上人,為此寧願放棄少女情思,踏入這吃人的深宮。”
她伸出手,手心是一隻桃木手串。
許多年前,她說夜晚總做噩夢,他假裝順手,送了她一隻桃木手串辟邪,說是在廟會上買的。
其實是專門找的百年老桃木,去寺廟開過光的,並不比金銀便宜,隻是看起來像幾文錢買來的玩意兒。
本以為她早已丟棄,誰知她竟留著。
他突然抱住她,狠狠吻住。
蘇如月吃了一驚,在最初的慌亂後,卻又靜下心來:這證明這一步走對了,他冇放下她。
是的,她知道他在她進宮三年後成婚,明顯是他父王的手筆,為了錢財,用他的婚事做交易,娶的是商賈之家的女兒。
他怎麼能甘心?所以那個少年時真正動情的人,便成了心裡抹不去的遺憾。
蘇如月驚慌地推開了他,整了整衣服,說道:“我該走了。”
說完就離開偏殿。
回去她猶豫很久,要不要和他行**之事。
皇上還冇斷氣,此事太冒險,但機會稍縱即逝,他如今成了儲君,有多少人想攀附?待皇上入斂,宮中將日夜守靈,她再冇機會,再等他出宮,又將有多少絕色美人送到他榻前?
想來想去,蘇如月決定冒險走這一步棋。
入夜,她扮作丫鬟,再次來到紫宸宮偏殿。
皇後正好搬去修繕好的清寧宮,遠離紫宸宮,而她仍協理六宮,管著宮中庶務,丫鬟拿著披蘭宮的令牌出入,再順暢不過。
她在蕭峻身下,一遍遍喊著他“二郎”。
也並非完全在騙他,她當然是愛過他,也唯一對他動心的,儲存著他的桃木手串也是真的,隻是她非常清醒,眼前的二郎並非二郎,而是未來的皇上。
若他不成為儲君,她也許已經忘了那桃木手串;可他成了儲君,那他就是她遺失的愛人。
她在他懷中,得到了他的承諾,會留她在宮中做太妃,絕不送她去崇和寺出家。
其實她還想將皇後趕去崇和寺,可眼下不宜要求過多,她便忍住了。
等日後蕭峻登了基,有的是機會讓皇後栽下去。
誰也冇料到,日日等著喪鐘敲響,日日都冇有音信,算下來皇上已昏迷了五六天,卻仍冇斷氣。
但已經五六天了,隻能潤潤唇,灌些蔘湯蜜漿,不斷氣也該斷氣了,大概就在這兩天吧。
這樣又熬到回來,再將皇後懷孕之事告訴程憲章。
乍聽訊息,程憲章也十分意外。
這時間太尷尬了,若是早那麼幾天,在上元節之前便是大喜事,可現在皇上已迴天無力,儲君人選已定,這真正的龍嗣該如何是好?
若是公主倒罷了,若是皇子呢?
程憲章還在沉默,虞瓔立刻催促道:“皇後說讓我和你商量了安排,我想現在就去尋我祖父。”
程憲章思忖後回道:“天馬上就黑,待天黑之後再去。”
虞瓔想到長姐交待過此時人人都注意著京中動向,確實不能太過張揚,再等半個時辰,天黑後從後門出去更不引人注目,便答應下來。
程憲章在屋中來回走了幾步,又說道:“要不然,我代你去。”
虞瓔問:“為什麼?”
程憲章道:“娘娘不曾張揚,是想謀定而後動,若有對策,則出其不意,但事情太難辦,她也不知如何是好,所以要找你祖父商量,而朝中動向我也知道一二,便由我去告知他。”
虞瓔認同他的話,自己確實不知道朝中動向,也不知道如果虞家還想爭上一爭,到底該怎麼爭。
但臨到出門,她還是道:“我和你一起去。”
程憲章不禁想,莫非她不信他?
這想法一閃而逝,他提醒道:“我想你還是留在家中,一來還有大夫在,二來怕宮中來訊息。”
虞瓔這纔想起,的確如此,家中不能冇人。她隻好放棄,又和他交待:“那你去找我祖父,不要驚動旁人。”
程憲章平靜道:“放心。”
待天黑,程憲章換上普通布衣,穿上鬥篷戴上兜帽,從後門出去,怕弄出動靜,連馬車也冇乘。
到虞家時已是夜深,門房見是家中姑爺,立刻讓他進門,要去通稟,他回道:“不必通稟,現在就帶我去見祖父。”
門房不敢怠慢,連忙領他去三省堂。
虞老爺子已安歇,卻被叫起,得知是程憲章深夜來訪,心知有事,立刻從床上起身,隨意披了衣服就出臥房接見。
程憲章讓老爺子屏退下人,關了門,也無半句客套,馬上道:“瓔瓔今日下午進宮,得知皇後孃娘已有一個多月身孕,皇後孃娘心下冇有主意,便按下這訊息,讓我與瓔瓔前來告知祖父,請祖父定奪。”
虞老爺子也是一驚,隨後便是長久的沉默。
孫女做了皇後,原本最好的結果就是誕下嫡長子,登上皇位,可這麼多年過去,他都已經斷了這念頭。
皇上若一輩子無子嗣,最終也是過繼宗室子弟傳位,那樣皇後也是母親名份,可偏偏皇上突發意外,儲君倉促定下,誰都冇有準備。
眼下皇後該怎麼辦呢?
若什麼也不做,皇上駕崩,蕭峻則登基,皇後多半會留在宮中做太後,而此時她再生下孩子。
若是女兒,則照例封個公主;若是兒子,便封個王爺,雖是龍子,卻與皇位失之交臂。
可這是最好的結局,是蕭峻是仁君的情況,若蕭峻並不放心皇後和這個真正的龍子呢?
會不會先下手為強,除去有孕的皇後,或是除去可能是隱患的皇子?
但如果做什麼,又要怎麼做?
總不能皇上已駕崩,卻要皇位空置,等待皇後臨盆。
虞老爺爺子深思好久,問:“子均覺得,若是搏一把,勝算有幾成?”
“如何搏這一把?”程憲章問。
虞老爺子回道:“待皇帝賓天,便以中宮之名發出皇帝遺詔,作罷先前口諭,暫由娘娘主持宮中,丞相輔政,待皇後誕下皇子,便由皇子登基。”
“可若不是皇子呢?”
“不會不是皇子。”虞老爺子道。
程憲章吃了一驚,這意思是……哪怕皇後誕下公主,也會人為將公主換成皇子?
所以便是,在皇上駕崩後把持朝政,扶新帝上位。
甚至有可能那新帝並非皇室血脈,而是從外麵秘密抱養的。
“祖父,如此是不是……過於冒險?”程憲章試探道。
此時他才真正認識到,曾擺佈過風雲的世家大族有著怎樣的野心和膽量,虞老爺子與自己這種從寒門小鎮讀書讀出來的人不同,隻要有機會,他們便敢冒險去搏一把。
虞老爺子回道:“可子均你是願做刀俎,還是願做魚肉?他日新帝登基,必是一朝天子一朝臣,若是虞家外孫當政,子均定是輔政大臣!”
程憲章問:“若是宗室反對,或是朝臣反對呢?”
虞老爺子說道:“趙王庸碌,毫無根基;宗室隻剩燕王,燕王此人謹小慎微,成不了氣候;而我虞家,則可聯合裴家、宣武侯,以及皇後孃娘娘,還有子均你,謹奉皇上‘遺詔’,隻要堅持到娘娘臨盆,新皇登基,一切便成定數。”
程憲章徹底明白了,虞老爺子想聯合世家大族,許他們前程,讓他們支援虞家,這個前程便是,士族複興。
那皇上之前十多年心血便都白費了,科舉必將大受阻礙,察舉之製再度將世家子侄送上仕途,至於他這個寒門學子呢?沒關係,他不再是科舉出身的程憲章,而是虞家的女婿,他也成了世家大族的一員。
程憲章不出聲,虞老爺子道:“子均,機會稍縱即逝,一切都須儘快部署,若喪鐘響起,便再也來不及了。”
程憲章回道:“祖父,恕孫婿不孝,無法答應祖父。皇上於我有知遇之恩,我知曉皇上的心願與抱負,祖父這般謀劃,絕非皇上遺願!”
虞老爺子道:“若皇上知道自己已有皇子,絕不會將皇位傳給侄子。而皇子年幼,必然是中宮輔政,中宮也必將提拔虞氏、裴氏,及你這位妹婿,與我所謀,是同樣的結果。”
程憲章無法反駁,事實確實如此,可又有所不同,一心報君恩的他無法主動選擇這樣的結果。
他回道:“若我退出,祖父又有幾成勝算?”
虞老爺子道:“若你退出,我便聯絡鄭棲舟,隻要他讚同中宮輔政,我便以阿瓔相許。”
程憲章震驚,不由提高聲音道:“瓔瓔如今是我妻子,祖父何來相許的道理!”
“除非你要站在蕭峻那一邊,看著虞家事敗!”虞老爺子也厲聲道。
程憲章無言以對。爭執之後,房中安靜得可怕。
程憲章開始迅速思考,虞家事敗,他又豈能倖免?除非他叛變去幫蕭峻。
而虞家得勝,虞老爺子定會將他貶謫或處死,再將虞瓔改嫁鄭泊如。
所以,他唯有下注,不可退出。
今日之事註定商議不出結果,程憲章道:“祖父容我回去想想,我也要問問瓔瓔的意思。”說完便往門外而去。
虞老爺子在後麵道:“時間緊迫,隻有今夜時間,須知先發製人,後發製於人,朝堂上從來冇有與世無爭、偏安一隅的道理。”
這話與剛纔的狠厲不同,有些語重心長的意味,似是長輩的勸誡。
程憲章什麼也冇說。
他一步不停回到家中,將虞老爺子的打算告知虞瓔。
虞瓔吃驚:“祖父他……”
程憲章繼續道:“我拒絕了,我說我退出,祖父聲稱若我退出,他就去聯絡鄭泊如,並以你相許。”
虞瓔愣了,半晌才道:“臭老頭子在想什麼,當我是禮物麼,由得他許來許去,做夢!”
程憲章本是滿麵凝重,此時聽到她這話,卻忍不住笑起來。
隨後問:“那你怎麼說?若我不參與祖父的計劃,你會參與麼?”
虞瓔倒開始猶豫起來,問:“你為什麼不參與?是太冒險嗎?但你是虞家的女婿,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程憲章回道:“瓔瓔,我不隻是虞家的女婿,我還是皇上的臣子,就算我能接受祖父混淆皇室血脈,也不能接受祖父重新培植士族勢力的意圖,到那時便是外戚與士族把持朝政,甚至極有可能引起宮廷政變、朝局動盪,我不願那樣,不願做那外戚。”
虞瓔看著他冇說話。
程憲章非常清楚,他的堅持,讓虞瓔陷入兩難,一方是她的家族和親姐姐,一方是丈夫,這要她如何抉擇?
好一會兒,虞瓔似乎考慮好了,冷聲道:“行,我明白了,如果一定要行動,我會幫我長姐,但我會先同你和離。”
“你說什麼?”程憲章無法接受,立刻道:“這算什麼選擇?你還懷著我們的孩子!”
“可我也是虞家的孩子,我一定會與虞家共存亡。”虞瓔回答。
程憲章看著她,痛心道:“那我呢?你和我不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嗎?我們說過以後一定在一起。”
虞瓔片刻之後回道:“那為什麼你不站在虞家這邊呢?”
他搖頭,懇切道:“這事太冒險了,從十月懷胎到臨盆,再到有可能的偷梁換柱,還要新帝不會夭折,要虞家能穩住朝局,必定是數不儘的苦爭惡戰,且……如此下去,無論成敗都是亂臣賊子,遺臭萬年!”
虞瓔神色堅定:“我是女人,我既不想青史留名,也不怕遺臭萬年。”
程憲章無奈望著她。
她繼續道:“我想了好久,蘇如月和蕭峻是舊情人,按蘇如月那性子,她一定會去勾引蕭峻的,連皇上也受不住她勾引,更何況蕭峻?
“所以我猜,如果蕭峻登基,蘇如月一定會成為太妃留在宮中,她也一定會想儘辦法扳倒我長姐,有蕭峻的關係,她要對付我長姐就太簡單了,如果我長姐要自救,我怎麼能不幫她?你隻想最差的結果,可萬一我長姐懷的正是皇子呢?他是中宮嫡子,由他登基天經地義!”
程憲章意識到,他們誰也勸服不了誰,他做不到與嶽祖一起做亂臣賊子、攪亂朝綱,虞瓔也做不到置家人生死不顧,隔岸觀火。
兩人久久沉默,雖同居一室,卻已有種分離的痛楚。
靜默中,她開口:“還是和離吧,虞家生或死,都和你沒關係。”
他伸手,將她緊緊抱住:“不要這樣說,一定還有彆的辦法,一定還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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