潛鱗1937:我在敵營當大佬 第110章 “季風”計劃
紙。
全是紙。
陳曉的辦公桌早已被情報檔案淹沒,像一座即將噴發的紙火山。南洋各地的地圖、水文報告、駐軍調動記錄、橡膠產量統計、土著部落風俗考……五花八門,琳琅滿目,共同構成了一幅即將被戰火點燃的南方疆域全景圖。
他,高橋曉,梅機關新晉的“南洋情報綜合處理中心”首席分析官,就是這幅圖的唯一解讀者。
權力大得嚇人,責任(或者說破壞力)重得壓脊梁骨。
“首席分析官……”陳曉捏著那份墨跡未乾的任命書,內心吐槽,“聽起來真威風,其實就是個高階裱糊匠,專門給即將衝向懸崖的戰車貼金箔、擦玻璃。”
小林弘樹的祝賀言猶在耳,黑木那老小子皮笑肉不笑的勉勵也還在眼前打轉。陳曉臉上當時堆出的激動和沉重,此刻隻剩下麻木。
他拿起一份關於菲律賓美軍機場擴建的電文,大腦自動開始運轉:擴建進度滯後,混凝土供應不足,雨季影響施工……嗯,可以寫一份《美軍呂宋島航空力量投射能力受限因素分析》,重點突出其後勤脆弱性和對天氣的依賴性,暗示可利用雨季視窗期發動突襲。
完美。又是一份能幫小鬼子砍人砍得更順手的“優秀報告”。
他感覺自己像個站在曆史舞台後麵的道具師,明明知道接下來要上演血流成河的悲劇,卻還得兢兢業業地把屠夫手裡的刀磨得更亮,把斷頭台擦得鋥光瓦亮。
“高橋副組長,海軍那邊又發來一份氣象協調請求,標注了加急。”手下中村將一份新電文放在他桌上那摞“紙山”的頂端。
“知道了。”陳曉頭也沒抬,繼續在馬來亞叢林補給路線的報告上劃拉著紅筆。心裡罵罵咧咧:海軍那幫馬鹿,自己算不明白風向海浪,就知道來找陸軍的麻煩。
等中村離開,他才漫不經心地拿起那份電文。掃了一眼發報單位和加密級彆,嗯?海軍軍令部直屬頻道,加密等級“紫”。心裡那點不耐煩瞬間蒸發,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職業性的警覺。
電文內容不長,措辭極其晦澀,充滿了代稱和模糊用語。核心意思是要求梅機關協助核實南洋某特定海域在“未來特定時間段(指向性明確,12月初)”的長期氣象水文預報資料,並評估其對“大規模跨洋機動”的潛在影響。末尾,提到了一個代號——“季風”。
“季風”……
陳曉的瞳孔猛地收縮!
這個代號像一把冰冷的鑰匙,瞬間開啟了他記憶深處某個塵封的保險箱。幾個月前,他執行過一個外圍偵察任務,目標就是蒐集與“季風”相關的零碎資訊,當時隻以為是普通的氣候研究或商路保障。
原來……“季風”不是季風!
它是一場風暴!一場即將席捲太平洋、用人命和鋼鐵澆鑄的超級風暴!
電文裡沒有明確的時間,沒有具體的地點。但“大規模跨洋機動”、“特定時間視窗”、“12月初”這些詞,像散落的拚圖碎片,在他這個擁有上帝視角的穿越者腦中,瞬間自動拚合,勾勒出一個清晰得令人恐懼的輪廓——
珍珠港!1941年12月初!
日軍南進的終極冒險,偷襲珍珠港的行動代號,就是“季風”!海軍這是在為那場豪賭,進行最後階段的氣象和航線保障評估!
“咚!咚!咚!”
心臟像是被無形的大錘狠狠砸中,開始在他的胸腔裡玩命擂鼓,聲音大得他懷疑整個辦公室都能聽見。握著電文的手指冰涼,細微的顫抖幾乎無法控製。一股寒意從尾椎骨直衝天靈蓋,頭皮陣陣發麻。
曆史的洪流聲在他耳邊轟然炸響,巨浪滔天。他彷彿已經看到了蔚藍色珍珠港上空塗著猩紅日丸的機群,看到了亞利桑那號斷裂沉沒時衝天的火光和濃煙,看到了無數年輕水兵在毫無防備中墜入冰冷的海水……
而他,此刻就站在啟動這場災難的按鈕旁邊,甚至……他的工作正在讓這個按鈕按下去時更順暢、更致命。
巨大的荒謬感和負罪感像毒蛇一樣纏緊了他的心臟,幾乎讓他窒息。
“高橋桑,這份關於爪哇石油產量的資料,您看這樣標注可以嗎?”另一個手下拿著檔案湊了過來。
陳曉抬起頭,臉上是恰到好處的專注和一絲被打斷思路的不耐煩。他接過檔案,目光掃過資料,大腦在驚濤駭浪中強行分出一個執行緒處理公務:“這裡,標注來源是‘三井物產內部評估’,可信度中等。另外,把荷蘭殖民當局可能隱瞞產能的因素考慮進去,加個備注。”
聲音平穩,邏輯清晰,甚至還能挑出手下沒注意到的細節。
手下心悅誠服地點頭離開。
辦公室門關上的瞬間,陳曉感覺自己後背的襯衫已經被冷汗浸濕了一小塊。他緩緩靠向椅背,將那份“季風”電文輕輕放在桌上,動作輕得像是在放置一枚一觸即發的炸彈。
傳遞出去?
這個念頭像魔鬼的低語,帶著致命的誘惑力在腦海中一閃而過。
隻要想辦法將這條模糊但指向性極強的預警送出去,送給軍統,送給戴笠,甚至……想辦法捅到美國人那裡!也許就能避免那場慘劇,拯救成千上萬的生命,改變曆史!
他能想象到“漁夫”收到這條訊息時的狂喜,這將是足以改變世界局勢的驚天功勞!
但緊接著,一盆冰水澆滅了他心頭剛剛躥起的小火苗。
怎麼送?如何解釋來源?一個中國籍顧問,憑什麼能接觸到海軍軍令部直發、加密等級“紫”的“季風”計劃核心協調電文?這已不是能力問題,而是身份問題!一旦追查,他立刻就會從“帝國忠臣”變成砧板上的肉,死無葬身之地!姐姐陳美娟也絕無幸理!
軍統會相信嗎?就算信了,他們有能力、有決心去說服傲慢且心存僥幸的美國人嗎?曆史上,珍珠港前並非沒有預警,最終都被忽略了。他冒死送出的情報,大概率隻會成為檔案室裡又一卷“未經證實的謠言”。
更重要的是……從更冷酷、更宏觀的戰略角度看……
陳曉的眼神逐漸變得冰冷而堅硬。
珍珠港事件,是美國人被迫脫下孤立主義外衣,徹底投入戰爭的直接導火索。沒有那“恥辱的一天”,羅斯福政府在國內強大的反戰情緒麵前,還能拖延多久?美國晚參戰一天,日本就能在中國多投入一分力量,多屠戮一座城市,多製造一片焦土。
犧牲幾千美國大兵,和讓更多日本的炮彈、炸彈落在上海、南京、重慶……落在千千萬萬同胞的頭上?這筆賬,他算得清。
他深吸一口氣,那口冰冷的空氣彷彿帶著鐵鏽味,直灌入肺腑。
他拿起鋼筆,攤開一份新的報告紙。筆尖在紙上劃過,發出沙沙的聲響,冷靜得如同手術刀。
他開始起草給海軍方麵的回複。一份完全基於氣象學和海洋學專業角度的、措辭嚴謹、資料支撐、公事公辦的評估報告。分析了指定海域在12月初可能出現的氣壓場、風向、海浪高度、能見度條件,及其對各種噸位艦船航行、航空器起降的潛在影響。
沒有任何超出職責範圍的“聯想”,沒有任何關於“大規模跨洋機動”目的的“推測”。他完美地扮演了一個隻關心天氣、不關心戰略的“技術官僚”。
寫完最後一個字,他放下筆,將報告和原始電文一起歸入“已處理”資料夾。
他走到窗邊,推開一絲縫隙。夜風帶著黃浦江的濕氣湧入,稍微驅散了辦公室內沉悶的紙墨味。
遠處,城市的燈火在夜色中蜿蜒,像一條垂死的巨蟒身上最後閃爍的鱗片。
“季風”即將來臨。
而他,這個唯一提前聽到風嘯的人,卻隻能沉默地站在風眼裡,等待著那註定到來的、天崩地裂的巨響。
他關上車窗,隔絕了外麵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