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一瞬白發如月 第103章 家的溫暖
剛放下碗箸,李冶便急不可耐地站起身:「秋菊!夏荷!備水!」那氣勢,儼然將軍點兵。
「來啦夫人!」「是!夫人!」兩個清脆又略帶促狹的笑聲從門外應著。不一會兒,就見夏荷指揮著兩個粗使丫鬟,吭哧吭哧抬著一桶桶熱氣騰騰的熱水往浴房送去,那蒸騰的霧氣瞬間彌漫開來,帶著清新的皂角香和水汽特有的氤氳。夏荷的小臉被熱氣熏得紅撲撲的,額角滲出細汗,眼神卻亮晶晶的,透著股為女主人效力的自豪勁兒:「夫人,水備好了,溫度剛剛好,您快請!」
「嗯,夏荷辛苦了。」李冶頷首,步履輕快地走向浴房,那背影帶著一種即將投入天堂的歡快。我跟在後麵,感覺自己像個押送(或者說守護)「貢品」去泡澡的侍衛頭子。
熱汽氤氳的浴房內,瞬間成了仙氣繚繞的洞府。偌大的紫檀木浴桶裡,清澈的熱水微微晃動,水麵飄著幾片新摘的、泛著清香的梅花瓣(二月初的梅花,也是長安一景了)。李冶迫不及待地寬衣解帶(過程省略一萬字),如一條優雅的白魚滑入水中,發出一聲滿足至極的喟歎。
「嗯~~~~」
這一聲,千回百轉,道儘了人間疲乏得以消解的極致舒泰。聽的我渾身熱血沸騰……
我也趕緊把自己扔進另一個小一些的浴桶裡。溫熱的水瞬間包裹全身,那股子連日累積的酸軟疲憊彷彿遇到了剋星,爭先恐後地從毛孔裡鑽出來,融化在水裡。腦子裡隻剩下一片放空的舒適。
李冶那邊,水聲細微地響著,偶爾是她撥弄水花的輕響。隔著嫋嫋水汽,隻能看見她白色的發髻頂在桶沿(雖然很快散開了),和一抹模糊的、透著粉紅水光的精緻下頜剪影。她徹底放空了,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連我這邊鬨出的稍微大點的水花都引不起她的注意。
足足泡了快半個時辰,我感覺自己的指尖腳趾都開始發白發皺了。李冶那邊也差不多了,我甚至聽見她像個小孩子一樣,用手指撚著臂彎處的麵板,小聲嘀咕:「嗯…皺巴巴了…」那語氣裡還帶著點泡夠本的自得和終於心滿意足的懶散。
「娘子?再泡要成水裡撈出來的仙(鹹)人了!」我在旁邊桶裡笑著打趣。
「嗯…差不多了…」她的聲音帶著濃濃的鼻音,是徹底放鬆後的慵懶,「泡得太舒服,都不想動了呢…子遊,拉我一把…」
我趕緊起身擦乾,胡亂裹了件外袍,走到她浴桶邊。水汽中的美人,眼眸半睜半閉,臉頰紅豔似霞,銀白色的長發濕漉漉地貼在雪白的頸項和肩膀上,更顯得肌膚如玉。她懶懶地伸出手臂,帶著一種奇異的、泡軟了骨頭的嬌憨。
「來了來了,夫人小心地板滑。」我伸手握住她微涼濕滑的手腕,另一隻手扶住她的背。嘖,這手感…滑膩如脂,帶著水的溫度……
「呀!」我假裝腳下一滑,踉蹌了一下,手上力道微微一重,作勢要把她「撈」出來,順勢一帶。
「哎喲!」李冶驚呼一聲,猝不及防,直接被我帶得半個身子撲向我懷裡,肌膚相親,帶著滿滿的水汽和馨香,「李!子!遊!」她又羞又惱,臉頰更紅了,瞪著一雙濕漉漉的金眸,「你敢使壞!骨頭鬆了是不是?信不信我再把你摁回水裡清醒清醒?」
「冤枉啊夫人!」我一邊喊冤,一邊趕緊用旁邊的大布巾把她兜頭罩住包起來,隻露出一張羞嗔的俏臉,「我這是心疼夫人泡太久腿軟,怕您邁不出來!你看你看,水不是把你泡得香香軟軟的嘛?小心腳下,娘子!」我半真半假地笑著,手腳麻利地替她擦乾水珠,期間免不了些「不小心」的觸碰。
李冶一邊享受著我的「服務」,一邊哼哼唧唧地嘟囔:「哼,冠冕堂皇…就你理由多…」但那口氣明顯軟了下去,顯然被伺候得還算舒心。看她徹底擦乾,我才把那套早就準備好的乾淨素白寢衣遞給她。她接過,背對著我迅速穿好,動作間恢複了那份優雅從容,隻是那微微發紅的耳根出賣了她剛才的心緒。
等她收拾停當,我也換好了寢衣。兩股熱騰騰的仙人並排出了浴房。
剛踏出浴房門口,正好碰上東廂迴廊那邊傳來窸窸窣窣的動靜和壓抑的笑語。拐角處,杜若和月娥各自提著一個小包裹——那是她們路上帶回的、剛從馬車卸下來送進各屋的行李,正低聲交談著往回走。
朦朧的燈籠光下,月娥那張平日裡帶著點疏離的清麗小臉此刻笑靨如花,正興致勃勃地跟杜若比劃著什麼,小嘴叭叭地說個不停。杜若氣質清冷依舊,但眉眼彎彎,顯然也被月娥的熱情感染,偶爾回應兩句,聲音清脆利落。
月娥眼尖,首先看見了我們:「啊!老爺!夫人!沐浴完了?」她像隻快樂的小鹿蹦跳了一下,輕盈地來到近前,聲音清脆。
杜若也緊走幾步,規規矩矩地福了一福:「老爺,夫人。」
「嗯,」李冶微笑著點頭,金眸在她們臉上掃過,帶著旅途後的些許睏倦,但更多是回家的溫暖,「都安頓好了?路上辛苦,你們也早點休息。」她語氣溫和。
「不辛苦不辛苦!」月娥趕緊擺手,小巧的鼻子一皺,「就是長安這會兒的風還有點冷嗖嗖的呢,夫人你們快回暖閣吧,可彆著涼了!」說著,她還動作麻利地伸手替李冶整了整寢衣微敞的領口,那靈動勁兒,真不愧是她輕功了得。
她的小手快得像一陣風,拂過領口時冰涼的觸感激得李冶「呀」地輕呼一聲,嗔怪地拍掉她的手:「死丫頭,手這麼涼!快回屋去捂被窩!」
月娥吐了吐舌頭,做了個鬼臉:「知道啦夫人!我們這就回去!杜若姐姐找到了一支新的梅花簪,我正讓她戴給我看看呢!」她一把挽住杜若的胳膊,「杜若姐快走,咱們回房看簪子去!」
杜若被我倆和李冶的眼神看得略有些不自在,臉頰微紅,從袖中撚出一支造型彆致的銀簪,簪頭確實是幾朵精巧的梅花。她飛快地瞥了我們一眼,低聲對月娥道:「就你話多,擾了老爺和夫人清靜。」
聲音裡帶著一絲羞赧,卻掩不住分享的喜悅,「夫人,郎君,我們也先告退了。」說完,半拉著還在嘰嘰喳喳的月娥快步消失在迴廊另一頭。月娥被拉走還扭著頭對著我喊:「老爺!明天記得來聽杜若姐說她路上新悟的劍招啊!」
我和李冶不禁莞爾。這兩個人,一個靜如幽蘭,一個動如脫兔,湊在一起倒是熱鬨得很,像給這沉寂的深宅大院添了兩隻活潑的夜鶯。
「年輕真好啊…」李冶打了個小小的哈欠,語氣裡滿是懷念和淡淡的羨慕。我順勢摟住她的肩,帶著她繼續往我們闊彆已久的正房暖閣走去。
推開暖閣那熟悉的雕花木門,一股沉澱了許久的、熟悉的安息香氣息混合著暖意撲麵而來,像老友久彆重逢的擁抱,瞬間將身上最後一絲寒氣驅散。秋菊那丫頭果然心細如發,已將燭台上的數支燈燭都撚得細小柔和,火光昏黃朦朧,隻圈定出床榻附近一小片靜謐天地。
燭光跳躍,在牆上投下模糊搖曳的影子。窗欞被關得嚴嚴實實,銅插銷落下,隔絕了外麵任何一絲調皮鑽縫的夜風。屋內暖融融的空氣彷彿有了重量,沉甸甸地壓在放鬆的神經上,催人入眠。
目光不由自主地被那張闊大的拔步床吸引過去。簇新的錦被整齊地鋪在榻上,在溫柔搖曳的燭光下,光滑的緞麵流淌著溫潤柔順的光澤,像一片安靜的水域。
它就那麼安放在光影交彙處,一言不發,卻散發出極其強烈的誘惑訊號,彷彿空氣中都漂浮著無形的大字:「快來躺平!這裡是最安全的港灣!」
這誘惑簡直是致命的。
「呼……」
幾乎是沾著枕頭的瞬間,一聲極其輕微、帶著長途勞頓後徹底解脫和放鬆的長長呼吸就從錦被裡飄了出來。那呼吸聲極其勻長、平穩,是那種身心疲憊達到繁體、驟然鬆懈下來進入極深沉睡時才會發出的聲音。
連日的車馬顛簸、精神緊繃帶來的沉重疲憊,在她徹底平躺的這一刻,彷彿找到了宣泄的出口,從骨子裡一層層地釋放出來,無聲無息地滲透到身下那片棉軟溫暖的錦被深處。她似乎連翻身的力氣都沒有了,就那麼沉靜地陷入沉睡的汪洋。
我輕手輕腳,像個踩棉花的小賊,終於也在床榻的外側躺下。身體的每一寸肌肉、每一個關節,在接觸到身下厚實柔軟褥墊的刹那,都發出了無聲的、滿足至極的歎息。床鋪被體重壓下的微微陷落感,帶來一種久違的、難以言喻的安全感和舒適感。這感覺如此踏實厚重,如同漂泊的航船終於停靠進了無風無浪的港灣,所有的驚濤駭浪、顛簸起伏都成了遙遠的回憶。
連日來那如影隨形的疲憊,終於找到了沉底的歸宿,沉甸甸地,心甘情願地被身下的柔軟所包裹、接納、消化。
我也忍不住長長籲出一口氣,疲憊如同退潮的海水,席捲著意識開始下沉。眼皮開始打架。腦子裡空蕩蕩的,隻剩下燭花偶爾爆裂的細微劈啪聲,和自己漸趨平穩的心跳。
真好……總算回來了……明天該……
然而,也許是暖閣太暖和,也許是身側的夫人太迷人。那沉甸甸的倦意稍稍退去一點後,一股頑劣的小心思就像水底的泡泡一樣「咕嘟」冒了上來。身旁就是溫香軟玉,散發著熟悉的、讓人安心的淡淡體香。我悄悄側過頭,借著朦朧的燭光偷瞄李冶的睡顏。
她的眼睫低垂,在眼下投下淺淺的弧形陰影。平日總是閃爍著智慧或狡黠光芒的金眸此刻緊緊閉著,顯得格外恬靜。鼻翼隨著悠長的呼吸微微翕動。原本略顯蒼白的唇瓣因為熱水和睡眠,此刻透著健康的、誘人的粉紅色澤,像初綻的櫻花瓣。
罪惡的手指開始蠢蠢欲動。
我小心翼翼地、極其緩慢地移動手臂,一寸一寸,像貓踩奶,目標是那片月光般的銀發。指尖終於觸到了那冰涼的、光滑的發梢。輕輕挑起一縷,纏繞在指尖,感受那絲綢般的涼滑。嗯…沒醒。
膽子稍大了一些。手指順著發絲,溜到她的臉頰邊緣。溫熱的肌膚觸感傳來,細膩得像最上等的瓷胎。拇指不受控製地、極輕極輕地拂過她的下頜線,滑向那優美的脖頸。那觸感細膩溫潤,如同上好的暖玉。
我屏住呼吸。
「……嗯……」
睡夢中的人似乎有所察覺,發出一聲模糊的鼻音,微微蹙了蹙眉。我像被電擊一樣瞬間縮回手指!
安靜了幾秒。她的呼吸重新變得綿長均勻。
呼……沒醒。
那點賊心又死灰複燃了。這次,目標挪向那微微起伏的……錦被之下。手指繞過她的肩膀,小心翼翼地探向她側臥時自然形成的後背凹陷。隔著薄薄的絲質寢衣,能清晰感受到她身體的溫熱和起伏的輪廓。她的呼吸帶動著背部的微動,像平靜湖麵下的暗湧。
我輕輕地將掌心貼了上去。溫熱的觸感隔著薄薄的衣料傳來,帶著生命的律動。
這下,似乎觸碰到了敏感的界限。
睡夢中的李冶身體明顯一僵!
我暗道不妙,想撤手已然不及!
一隻溫暖柔軟、動作卻快如閃電的手準確無誤地從被子裡探出,一把攥住了我那正放在她背上的「賊」手腕!力道還不小!
「李——子——遊——!」
帶著濃濃睡意的嗔怒聲在我耳畔響起。李冶驀地轉過身來,那雙金色的眼睛在昏暗光線裡亮得驚人,像兩點被驚醒的金色星辰,又氣又好笑地瞪著我。睡意朦朧讓她看起來毫無平日威脅力,反而像隻炸毛又犯困的小貓,隻剩下奶凶奶凶的可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