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一瞬白發如月 第14章 神秘預言
回到屋裡,我反手閂上門,心臟仍在胸腔裡劇烈跳動。窗外的月光透過窗欞,在地上投下斑駁的影子。我深吸一口氣,將包袱小心翼翼地放在桌上,解開係帶時,手指竟有些發抖。
包袱裡整齊地疊放著一套嶄新的青色圓領袍衫,布料是上等的吳綾,觸手生涼。我展開衣服,發現內襯上繡著細密的雲紋,針腳細密得幾乎看不出痕跡。這做工,絕非尋常裁縫所為。衣服下麵壓著五錠雪花銀,每錠約莫十兩,在燭光下泛著冷冽的光澤。
而在包裹的最下麵,是一本薄薄的冊子,封皮是靛藍色的粗紙,上麵用端正的楷書寫著《乙未雜記》四個字,沒有署名,也沒有題跋。
我拿起冊子,感覺比想象中要輕。翻開辦事,還望李掌櫃通明事理!
送走官差,我長舒一口氣,後背的衣服已經濕透了。看來這些官差並不是崔圓的爪牙,但是這戶貼是萬萬不能沒有的,今日隻是緩兵之計,得趕緊想辦法搞到唐代的合法身份。
我腦中思量腳步卻不停,立刻趕往鬆鶴樓找趙掌櫃商量。他正在櫃台後算賬,見我來了,立刻把我引到後院的僻靜處。
李公子,情況不妙啊。趙掌櫃捋著花白的鬍子,眉頭緊鎖,今早我聽茶商說,崔圓已經派人到蘇州查你了。
我心頭一緊:您老確定?
千真萬確。昨天有個烏程來的差人,在碼頭一帶打聽嶺南口音的年輕人。趙掌櫃壓低聲音,那人穿著便服,但腰間掛著烏程縣的銅牌。
我握緊了拳頭,指甲深深掐進掌心。「今早確實有官差來查戶貼,我還以為是例行巡查。」看來蘇州也不安全了。
「公子也無需太過緊張,料那崔圓也不會太明目張膽,」趙掌櫃見我神色凝重,沉吟片刻又道:戶帖的事,老朽打點了不少人衙門裡的人,才知道我那表侄的戶貼已經被盜賣了。
不過我認識個姓李的秀才,去年剛到蘇州就病倒了,前幾日我去城外看他,已經隻有進氣沒有出氣了,他孤身一人,無親無故,戶帖應該還在他身上。
我明白了他的意思:冒用這個李秀才的戶帖?能否行得通?
總比被抓去強,進到官府…趙掌櫃的聲音更低了,按《唐律》,無籍者流三千裡。若是被崔圓的人抓到,恐怕就不是流放這麼簡單了。
我權衡再三,終於點頭:那就麻煩趙掌櫃了,此事不能耽擱,需要即可去辦。
老朽這就安排。趙掌櫃拍拍我的肩膀,不過李公子,你得換個名字。李秀才名叫李哲,字子遊。
我呆立原地,久久不能回神,驚訝的問:「你說那李秀才叫什麼?」心裡有種不能言說蹊蹺感。
趙掌櫃跟看一隻怪物似的看著我:「叫李哲,字子遊。李公子你怎麼了……?」
我回過神,故作沉穩的謝過趙掌櫃,答應了他的提議。出門後我對著月亮笑了笑,心想「不去計較那些莫名其妙的事情了,因為、我的穿越本身就不合常理,走著看吧」!
回到念蘭軒,我坐在後院發呆。陽光透過葡萄架灑在地上,形成斑駁的光影。李冶說月已明,待君歸,但我現在回去隻會給她帶來麻煩。可不回去,又擔心她的安危。
東家,阿福探頭進來,打斷了我的思緒,有位客人指名要見您。
這又是誰?此時的我已經全然放下,有種既來之則安之的從容心態。
不肯說姓名,隻說是故人。
我警覺起來:長什麼樣?
三十來歲,穿儒衫,看起來像個讀書人。對了,他腰間掛著個酒葫蘆,說話帶著吳興口音。
朱放!我心頭一喜,但隨即又警惕起來。萬一是崔圓派人假扮的呢?我低聲吩咐阿福:你先去招呼著,說我馬上來。注意看他有沒有帶隨從。
阿福領命而去。我悄悄來到前廳的屏風後,透過縫隙觀察。窗邊的座位上,一個熟悉的身影正悠然品茶,時不時還哼著小曲。那副玩世不恭的神態,不是朱放又是誰?
朱放!我衝出去,驚喜地叫道。
朱放轉過頭,衝我眨眨眼:李兄,彆來無恙啊?他還是那副老樣子,隻是下巴上的胡茬更密了,眼角也添了幾道細紋。
我衝過去一把抱住他,差點把他手裡的茶打翻。感受到他真實的存在,我鼻子一酸,差點落下淚來。
輕點輕點,朱放笑道,拍了拍我的背,多日不見,李兄力氣見長啊。
我拉著他來到後院,確定四下無人,又讓阿福在門口守著,才急切地問:李冶怎麼樣?烏城情況如何?你怎麼找到我的?
朱放不緊不慢地喝了口茶,咂了咂嘴:一個一個來。李冶沒事,就是瘦了些。崔圓雖然懷疑她救走了你,但沒有證據。烏程嘛,還是老樣子,就是多了幾個生麵孔,整天在茶樓酒肆轉悠。他頓了頓,神秘一笑,至於怎麼找到你自然有高人指路。
我追問道。
一個道士,自稱玄真。
我心頭一震:你認識他?他到底是什麼人?
不清楚,朱放搖頭,是李冶聯係的。這人不簡單,能掐會算,神出鬼沒。就是他告訴我你在蘇州開茶樓,連念蘭軒的名字都知道。
我想起那本《乙未雜記》,猶豫要不要與朱放詢問相關訊息。轉念一想,這事太過詭異,還是先保密為好。
李冶讓我給你帶個口信,朱放壓低聲音,神神秘秘的左右看了看,她說,書中的事,靜觀其變,切勿輕舉妄動。
我瞪大眼睛:她知道書中的內容?
朱放一臉懵逼的看向我:我隻是把她說的原話告訴你。然後又好奇地問,什麼書啊?把你們這對小鴛鴦弄得神神秘秘的。
沒什麼,我岔開話題,朱兄這次來蘇州是……
一是看看你,二是避避風頭,再有嘛……李兄可知白雲觀?朱放歎了口氣,難得露出嚴肅的表情,但也隻停留了一秒鐘的時間,那垂涎欲滴的紈絝再次攀上臉龐。
我知他說的白雲觀道姑如雲,朱放的風流本性透過那雙賊兮兮的小眼睛坦露無疑。看我沒有回答問話的的意思又道:崔圓現在烏程一手遮天,連陸羽都被他找麻煩了。
陸羽怎麼了?我急問。
沒什麼大事,就是被警告彆跟你來往。朱放苦笑,陸羽那脾氣你也知道,直接收拾行李雲遊去了,說是要去巴蜀尋茶。臨走前還當著差人的麵說,茶道無疆,豈是爾等鼠輩能阻,把崔圓的人氣得夠嗆。
我心中愧疚。都是因為我,連累了朋友們。心裡的想法也掛在了臉上。
朱放像似讀懂了我的心聲。彆這副表情,他拍拍我的肩,我們自願的。再說了,能氣到崔圓那老狐狸,值了!他忽然壓低聲音,其實陸羽留了話,說在青城山等你,還說要跟你探討星座呐!
我無奈又感激地看著他:謝謝你,朱兄。也謝謝陸兄。
你小子還跟我客氣啥,咧嘴一笑,又恢複了那副玩世不恭、花花公子的樣子,今晚請我喝酒就行。聽說你的蘭香酒在蘇州已經小有名氣了?
當晚,我們在念蘭軒後院把酒言歡。朱放給我講了烏程的種種趣事,還模仿崔圓發怒的樣子,逗得我哈哈大笑。酒過三巡,朱放突然神秘兮兮地從懷裡掏出一個布包。
李兄,這是陸羽和李冶讓我帶給你的。
我接過布包,開啟一看,是幾包纏著紙繩的茶葉包,上麵印著陸羽的名章;再往下看,是絲絹繡帕,角落裡用銀線繡著一個小小的字。手帕裡包著一枚刻著「蘭」字的白玉,在月光下泛著柔和的光澤。
李大家說……朱放難得地斟酌著詞句,說讓你安心,她自有打算。
我握著手帕,心如刀絞。在這個男權社會,李冶一個女子能有什麼辦法反抗?
看我有些沉寂,「還有陸羽那老小子,非要讓我給你帶他新研製的茶,說是隻有你才能品出他的手藝,全然不把我當回事。」
我聽著朱放的玩笑,我給了他一個微笑做回應。
其實朱放猶豫了一下,左右看了看,聲音壓得更低了,有個法子,但風險很大。
什麼法子?
找到楊國忠。朱放的聲音幾不可聞,崔圓之所以囂張,全因抱上了楊國忠的大腿。如果能直接搭上楊國忠這條線
我搖頭:楊國忠更不是好東西。曆史上楊國忠可是導致安史之亂的罪魁禍首之一。
那就隻剩一個辦法了,朱放神秘地說,科舉。
科舉?
朱放點頭,以你的詩才,考個進士不難。一旦金榜題名,崔圓就不敢動你了。按唐製,進士及第者見官不拜,犯法不加刑。到時候,說不定還能救李冶出火坑。
我苦笑。雖然背了不少唐詩,但科舉考的可不止是作詩。而且我沒有戶籍,連報名資格都沒有。
謝謝朱兄,讓我想想吧。我最終說道。
那晚,朱放睡下後,我獨自坐在院中,望著滿天星鬥發呆。從懷中掏出李冶送的白發,在月光下泛著淒美的光澤。夜風拂過,帶來遠處荷塘的清香。
下一步我該怎麼辦?我輕聲問那束銀發,彷彿在問遠方的她。
突然,一片烏雲遮住了月亮,院牆外傳來輕微的響動。我警覺地站起來:
沒有回應,但我分明看到牆頭黑影一閃而過。我追到牆邊,隻聽到一陣衣袂破空聲,那人已經消失在夜色中。
是崔圓派來的人嗎?還是那個神秘的道士玄真?
我悄悄退回屋內,從地板下取出《乙未雜記》。借著微弱的燭光,我翻到關於異人自嶺南來的那一頁,突然發現下麵多了一行小字:
乙未年七月十五,蘇州有變,李生當往虎丘。
我隻有一聲歎息——這行字之前沒有!而且今天已經是七月十二了
我急忙翻遍全書,又發現幾處新增的文字。最令人不安的是在記載安史之亂的那一頁下方,多了一行朱筆小字:變數在李,慎之慎之。
窗外,一陣夜風吹滅了蠟燭,屋內頓時陷入黑暗。我坐在黑暗中,感覺有一張無形的大網正向我收緊。
我把全部的壓抑換作一聲長嘯:「讓暴風雨來的更猛烈一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