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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年一瞬白發如月 第78章 茶肆發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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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姚師傅聽著這些讚譽,笑得見牙不見眼,黝黑的臉龐上每一道皺紋都洋溢著自豪:「這位先生、還有夫人謬讚了!都是東家的方子神!咱們就是按方子,半點不敢馬虎!」

他搓著手,興奮之情溢於言表,「東家您是不知道,現在蘇州城裡的達官貴人、富商巨賈,都以能喝上咱『蘭香坊』的頭酒為榮!酒還沒出窖呢,訂單就排到三個月後了!有些豪客,直接抱著銀子堵在門口,就為搶那幾壇新出的!」

他頓了頓,聲音因激動而更加洪亮:「就這!小的帶著二十幾個棒小夥,日夜兩班倒,爐火不停,蒸鍋不歇,都趕不上趟!好些老主顧都抱怨,說咱架子大了,酒難買了!東家,您說,這…這是不是天大的好事?可也是天大的愁事啊!」他嘴上說著愁,可那咧到耳根的笑容,分明是甜蜜的負擔。

看著眼前這蒸汽彌漫、熱火朝天、幾乎被巨大酒壇塞滿的院子,聽著姚師傅那洪亮嗓門裡洋溢的興奮與「苦惱」,一股強烈的、屬於開拓者的豪情在我胸中激蕩。

這小小的蘭香坊,如同一個被壓抑許久的巨人,正掙紮著要撐破這院牆的束縛!

「地方不夠?」我環顧著這擁擠到幾乎無處下腳的院落,聲音因胸中的藍圖而微微提高,帶著不容置疑的決心,「那就再擴!把後麵那條巷子能盤下來的地方,都給我盤下來!不夠,就再找!姚師傅!」

「在!」姚師傅下意識地挺直了腰板,像聽到了軍令。

「這蘇州的根基,你紮得很穩!」我看著他,目光灼灼,「但眼光,要放得更遠!你將這裡安頓好之後,即刻啟程去長安,到念蘭軒找阿福掌櫃的!」

我加重了語氣,一字一頓,「在長安西市!給我尋一處最敞亮、最當街的鋪麵!不必計較銀錢,要的是氣勢!要讓人一看到,就知道這是咱們『蘭香坊』的金字招牌!我要你在長安,再給我開一家分號!釀最好的蘭香酒,讓長安城的王侯將相、文人墨客,也嘗嘗這江南的玉液瓊漿!人手、銀錢,我全力支應!你有沒有這個膽氣和本事,把『蘭香坊』的旗號,插到天子腳下?」

姚師傅整個人都懵了,黝黑的臉膛因為極度的震驚和狂喜而漲得發紫,嘴巴張了幾次,才猛地爆發出雷鳴般的吼聲,震得旁邊酒壇似乎都嗡嗡作響:「有!東家!小的有!有膽氣!更有本事!您就瞧好吧!小的要是辦砸了,您把我塞酒缸裡釀了!」

他激動得渾身發抖,猛地抱拳,朝著我深深一揖到底,那架勢恨不得把心都掏出來表忠心。汗水順著他低垂的脖頸大顆大顆砸在滾燙的地麵上。

蘭香坊蒸騰的熱浪和姚師傅那震耳欲聾的誓言似乎還在耳邊轟鳴,空氣裡濃得化不開的酒香也依舊縈繞在鼻端。我們一行人辭彆了激動得幾乎要跳起來的姚師傅,沿著來時的石板路折返,穿過幾條依舊喧囂的街巷。

越靠近念蘭軒所在的那條雅緻長街,空氣中那股霸道的酒香便漸漸被另一種氣息所取代。起初是若有若無,如絲如縷,隨著腳步前行,那氣息便越發清晰、清雅起來——那是上等茶葉被沸水激發出的自然芬芳,混合著鬆炭燃燒的煙火氣,以及一種沉澱下來的、屬於書卷和閒適的獨特氛圍。

轉過街角,念蘭軒那熟悉的門楣便映入眼簾。依舊是素雅的格調,黑漆木門敞開,門楣上懸著的牌匾,「念蘭軒」三字清逸灑脫,透著風骨。

門口進出的茶客,也多是長衫綸巾、氣度從容的文人雅士,步履舒緩,與方纔蘭香坊外的奔忙喧囂判若兩個世界。

還未踏入門檻,便有一股溫暖而清雅的茶氣混合著淡淡的墨香撲麵而來,瞬間洗去了沾染在衣襟上的酒坊熾熱。堂內寬敞明亮,幾案井然,茶客們或低聲交談,或獨自品茗看書,氣氛頗為寧和。

迎麵正對著大門的那麵粉壁上,那幅精心裝裱的《陸子烹茶圖》依舊占據著最醒目的位置。畫中陸羽布衣芒鞋,神情專注,於山野鬆泉間瀹茗,那份超然物外的氣韻,無聲地定下了整個茶肆的基調。

隻是此刻,陸羽真人就站在畫前,目光複雜地看著畫中的自己,那表情既有些微妙的尷尬,又帶著一絲難以言喻的感慨。

我的目光則被大廳角落的景象吸引過去。那麵特意留出的詩詞題壁,早已不複當初的空曠。潔白的粉壁之上,此刻密密麻麻寫滿了墨跡!各種字跡,或龍飛鳳舞,或娟秀工整,或古樸厚重,或新奇狂放,層層疊疊,幾乎沒有留下一絲縫隙。

詩詞歌賦、短句偶感,甚至還有幾筆寫意的山水小品點綴其間。墨色有新有舊,深深淺淺,構成了一幅充滿文人氣息的獨特畫卷,無聲地訴說著這裡曾彙聚過的才情與交流的熱烈。

「陸兄,你看這……」我指著那麵被墨寶「攻陷」的粉壁,笑著看向陸羽,語氣中帶著幾分自豪,「這『留言牆』,可是真成了氣候了。」

陸羽的目光從自己的畫像上移開,落在那片墨海之上。他緩步走近,仔細地辨認著那些層層疊疊的字跡,臉上古井無波的表情終於鬆動,一絲由衷的讚歎和欣慰浮現在眼底:「好!甚好!『談笑有鴻儒,往來無白丁』,此壁可為佐證。茶煙嫋嫋,墨香氤氳,方是茶道清雅本真。子遊此舉,深得我心。」他微微頷首,顯然對這文人雅集的盛況極為滿意。

就在我們駐足欣賞這麵獨特的「文壁」時,一個穿著乾淨茶博士服飾、身形微胖、麵相和善的年輕人從櫃台後快步迎了出來。他顯然認出了了我,臉上堆起恭敬而熱絡的笑容,隔著幾步遠就拱手作揖,聲音不高卻清晰:「東家!您來了!真是貴客臨門!阿福掌櫃將此間交於我打理,姓王,東家喚我王三便是。」他目光飛快地掃過李冶、陸羽和杜若,姿態放得極低,禮數周全。

然而,他身後的動靜卻與這份恭敬格格不入。

離櫃台不遠的一張茶台旁,一個年輕的茶博士正背對著我們,手持一把長嘴銅壺,正給幾位客人表演著「鳳凰三點頭」的注水技法。他身量頗高,動作大開大合,帶著一種刻意賣弄的誇張。

水線在他手中拉出漂亮的弧線,精準地注入茶盞,引來那桌客人幾聲稀稀拉拉的喝彩。這本是茶肆裡常見的技藝展示,無可厚非。

可當王掌櫃向我們行禮問安時,那年輕茶博士似乎被驚動了,側過頭瞥了一眼。這一瞥,帶著毫不掩飾的輕慢和煩躁,彷彿被打擾了什麼重要事務。

他撇了撇嘴,非但沒有停下手中的活計以示恭敬,反而更加用力地甩了一下長嘴壺,壺嘴裡傾瀉而出的沸水帶著一股戾氣,「嘩啦」一聲重重砸在茶盞裡,濺起的水花險些燙到旁邊一位客人的手。那客人皺了下眉,卻沒說什麼。

王掌櫃顯然也看到了這一幕,臉上恭敬的笑容僵了一下,眼底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焦慮和慍怒。他飛快地朝那年輕茶博士的方向使了個嚴厲的眼色,示意他收斂些。

可那年輕茶博士竟像是完全沒看見,或者看見了也渾不在意。他草草結束了注水,將銅壺往旁邊矮幾上重重一頓,發出「哐當」一聲悶響,引得附近幾桌客人都側目看來。

他轉過身,雙手抱臂,斜倚在身後的柱子上,歪著頭,用一種極其放肆的目光,上上下下、毫不避諱地打量著我們這一行人。那眼神裡充滿了審視、估量,還有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混著酒氣的桀驁不馴。

一股濃烈的酒味,隨著他的動作,隱隱飄散過來。陸羽的眉頭不易察覺地蹙了一下。李冶那雙金眸微微眯起,閃過一絲冷冽的光。杜若則有些不安地往李冶身後縮了縮。

王掌櫃的額角瞬間滲出了細密的汗珠,他臉上的笑容幾乎要掛不住了,聲音帶著明顯的急促和警告:「柱子!還愣著乾什麼?快過來見過東家和貴客!」

被喚作「柱子」的年輕茶博士聞言,非但沒有上前,反而從鼻子裡發出一聲極其輕蔑的冷哼。他依舊保持著那個吊兒郎當的姿勢,目光越過王掌櫃,直勾勾地落在我身上,嘴角扯出一個皮笑肉不笑的弧度,大著舌頭,含混不清地開口,聲音不高,卻足以讓周圍幾桌人都聽得清清楚楚:

「東家?嗬……哪個犄角旮旯冒出來的東家?老子在這念蘭軒伺候茶水的時候,還不知道您在哪片雲彩底下飄著呢!掌櫃的,您這點頭哈腰的勁兒,留著給阿福哥看就得了,甭在這兒裝模作樣唬弄人!」他話語粗鄙,帶著濃重的醉意和毫不掩飾的挑釁。

「放肆!」王掌櫃氣得渾身發抖,臉色煞白,厲聲喝道,「柱子!你灌了多少黃湯?!胡言亂語!還不快跪下給東家賠罪!」

「跪?賠罪?」柱子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醉眼乜斜著,嘿嘿怪笑起來,搖搖晃晃地往前踏了一步,指著王掌櫃的鼻子,「王老三!少他媽在這兒跟我擺掌櫃的譜!

平日裡讓著你幾分!今天老子喝了酒,天王老子來了也不怕!你算個什麼東西?也配管老子?告訴你!這念蘭軒,要不是看在我姐夫阿福哥的麵子上,老子早他媽……」

他後麵汙言穢語的叫囂,被一聲清脆響亮的耳光生生打斷!「啪!」我一步踏前,動作快如閃電,沒有任何預兆,右手帶著積壓的怒火和冰冷的力道,狠狠摑在他那張因酒意和狂妄而扭曲的臉上!

這一巴掌抽得極重,聲音清脆得如同裂帛,在整個驟然安靜下來的茶肆大堂裡回蕩!柱子整個人被打得猛地一個趔趄,踉蹌著朝旁邊歪去,半邊臉頰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紅腫起來,清晰地浮現出五道指痕。

他被打懵了,捂著臉,醉眼朦朧地晃著腦袋,似乎還沒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嘴裡含混地嘟囔著:「誰…誰他媽……」

「啪!」

不等他罵出口,第二記更重的耳光帶著呼嘯的風聲,反手抽在他另一側臉頰上!力道之大,直接將他抽得原地轉了半圈,眼前金星亂冒,腳下拌蒜,「噗通」一聲重重摔倒在地,帶倒了一張矮凳,發出刺耳的響聲。

整個茶肆瞬間死寂!落針可聞!所有的談笑聲、杯盞碰撞聲全部消失。所有茶客都目瞪口呆地看著這突如其來的一幕,驚愕、好奇、甚至有些畏懼的目光齊刷刷聚焦過來。

我居高臨下地看著摔倒在地、捂著臉頰、眼神還有些渙散迷茫的柱子,聲音冰冷得如同數九寒冰,一字一句,清晰地砸進他混沌的腦子裡:「清醒了嗎?沒清醒,我還可以繼續幫你醒酒!」

柱子趴在地上,劇烈的疼痛和巨大的羞辱感如同冰水澆頭,瞬間衝垮了酒精構築的狂妄堡壘。他捂著臉的手劇烈地顫抖著,那火辣辣的劇痛和冰冷的斥責讓他徹底從醉意中驚醒過來。

渙散的眼神逐漸聚焦,當看清我冰冷的麵容和周圍死寂壓抑的氣氛時,巨大的恐懼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間攫住了他的心臟!

「東…東家?!」一聲變了調的、充滿驚駭的尖叫從他喉嚨裡擠出,帶著哭腔。他猛地從地上彈了起來,不是站起,而是雙膝一軟,「咚」的一聲重重跪倒在冰冷的地磚上!動作之快,彷彿膝蓋不是他自己的。

「東家饒命!東家饒命啊!」他再不複片刻前的囂張,渾身抖得像秋風中的落葉,額頭不要命似的往堅硬的地磚上磕去,發出「咚咚咚」沉悶而急促的響聲,幾下額頭就見了紅,「小的該死!小的灌多了黃湯!小的豬油蒙了心!瞎了狗眼!不認得東家!小的不是人!東家您大人大量!千萬彆跟我這爛泥扶不上牆的東西計較!求您了!求您了!」

他涕淚橫流,語無倫次地哀求著,每一次磕頭都用儘了全力,彷彿隻有這樣才能抵消心中的恐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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