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文明的偏執救世主 第1章 飄渺的希望你會篡入手中嗎?
疲憊。
如同沉入無光的深海,一種源自靈魂最深處的、幾乎要將存在本身都碾碎的疲憊感,徹底籠罩了淩澈。
這疲憊沉重得讓他連抬起眼皮都顯得無比艱難,意識在混沌的泥沼中沉浮。
就在這意識模糊的邊界,他捕捉到了一個聲音——
是腳步踏在水麵上的聲音,輕盈而穩定,帶著一種奇異的韻律,在這片死寂中格外清晰。
這聲音將他殘存的意識從一片混沌的戰場拉回:
意識碎片裡,最後定格的是與終焉之律者那毀天滅地的死戰,是文明火種在絕望邊緣被強行續接的瞬間,是自身在彌留之際,與某個無法理解的高維存在進行的、意義不明的對話…
緊接著,一種奇異的觸感傳來。
他感覺到自己並非躺在冰冷的地麵或虛空中,而是被一個相對嬌小的身軀背負著,身體被拖行著移動。
這陌生的處境像一盆冰水,瞬間刺穿了沉重的疲憊。
淩澈猛地一咬牙,幾乎榨乾了最後一絲氣力,強迫自己睜開了雙眼。
那雙曾如極地冰海般幽邃、死寂的眼眸,此刻卻像是蒙上了一層厚厚的冰霧,顯得渙散而無神,艱難地聚焦著。
似乎敏銳地察覺到了背上之人的細微變化,那背負著他的嬌小身影,腳步倏然停了下來。
淩澈強忍著幾乎要將他再次拖入黑暗的眩暈感,努力凝聚起殘存的精神,迅速理清了現狀:
他正被一個身材嬌小的白發少女背在背上。
少女的側臉線條精緻得如同最完美的造物,然而,這份美麗卻籠罩著一層難以言喻的虛幻感,彷彿由流動的光影構成,隨時可能消散。
但奇怪的是,這虛幻的身影,竟給他帶來一種莫名的、源自靈魂深處的熟悉感。
少女微微側過頭,臉上也帶著一絲長途跋涉後的倦意,但那雙奇異的眼眸中卻漾開一抹清澈的笑意。
她的聲音清脆,帶著點抱怨,卻又奇異地透著一絲輕鬆:
“醒啦?能自己走的話,就自己走吧~”
她輕輕掂了掂背上的重量,語氣帶著點嬌嗔的意味:“真是的,背著你走了這麼久,你才醒過來,可真是累死我了。”
淩澈沒有回應她的抱怨。
他深深地吐出一口濁氣,彷彿要將胸腔裡積壓的疲憊和混亂都排出去。
然後,他憑借著驚人的意誌力,雙臂用力一撐,從那溫暖卻虛幻的背上掙脫下來。
雙腳落在腳下那片看似液態、卻堅實得足以承載重量的奇異“海”平麵上,身體不受控製地微微搖晃了一下,但他最終還是穩穩地站住了。
他抬起那雙依舊帶著渙散、卻已重新凝聚起冰冷疏離的幽藍眼眸,直視著眼前白發少女那虛幻而熟悉的麵容。
冷淡的聲音如同冰麵碎裂,帶著不容置疑的探詢,清晰地響起:“你是誰?”
淩澈那冰冷而疏離的質問,讓白發少女臉上的笑容瞬間僵住,隨即化作濃濃的無奈。
她有些孩子氣地伸出兩根纖細的食指,用力地戳了戳自己那帶著虛幻感的臉頰,試圖喚起對方的記憶,聲音裡帶著點委屈和強調:“是我啦~我!看清楚!”
見淩澈依舊眼神冰冷,帶著審視,她放下手,語氣裡帶上了一絲嗔怪:“忘了我啦?把你拉過來的‘罪魁禍首’,也是幫你最多的那個存在!”
“是你啊....”
淩澈的身體瞬間繃緊,如同蓄勢待發的弓弦,聲音裡的冷淡更甚。
他幽藍的眼眸銳利地聚焦在少女虛幻的麵容上,努力將記憶中那個純粹的白色光球、以及後來那朦朧的白色光暈身影,與眼前這個有著精緻五官和實體觸感的少女聯係起來。
巨大的反差和強烈的存在感,讓他心中的警惕提升到了。
他強忍著額角傳來的陣陣抽痛,努力梳理著混亂的記憶碎片,聲音低沉而緩慢,帶著不容置疑的探詢:“所以,現在是什麼情況?”
他捂著額頭的手微微用力,指節有些發白,似乎在對抗著記憶的斷層,“我應該...死了才對。在終焉之後,在短暫回家之後...”
少女無奈地歎了口氣,那虛幻的身影似乎也隨著歎息微微波動了一下。
“作為援助你的存在,我怎麼可能放棄你的生命啊...”
她的聲音裡帶著一種理所當然的責任感,但隨即,一絲明顯的尷尬爬上了她的臉龐。
她微微彆開視線,似乎有些難以啟齒,但還是繼續解釋道:“之前...不是說過治療你的兩種方式嗎?”
她頓了頓,聲音低了些,“我選擇了第二種——利用那個世界的人們對你產生的、純粹的信仰之力,將你的生命本質徹底‘升格’,在升格的過程中重塑並治癒你崩壞的身體和靈魂...”
說到這裡,她臉上的尷尬之色愈發濃鬱,幾乎要化為實質。
“但是...”
她深吸一口氣,像是要鼓起勇氣說出失敗的原因,“你作為人類個體而言,本身的‘位格’起點就高得離譜!雖然我隻引用了很小一部分信仰之力,就成功將你的位格向上躍遷了...可問題在於...”
她懊惱地跺了跺腳:“你的本源力量,在躍遷後的新位格麵前,成長的速度和強度都跟不上!就像一個巨大的容器,隻裝了一點點水。那點信仰之力根本不足以支撐你的力量成長到與新位格相匹配的程度...缺口太大了!”
少女的聲音充滿了無奈和一絲自我埋怨:“沒辦法,我隻能用自己的力量來填補這個巨大的窟窿...”
她長長地、深深地歎了一口氣,那歎息中充滿了力不從心:“可你的上限...高得簡直像個無底洞!我每為你補充一點力量,你的上限就自動拔高一點...這個窟窿非但沒填上,反而越填越大...結果就是...”
她攤開雙手,做了一個徹底耗儘的姿勢,虛幻的身影似乎都黯淡了幾分:“我被你徹底‘榨乾’了。力量耗儘,直接從原本的位格,跌落了下來,變成了現在這個樣子。”
她抬起那雙如同最純淨紅寶石般的眼眸,目光複雜地看向神色已然變得無比凝重的淩澈,說出了最終的後果:“而你呢...你自己的意誌,在無意識中強烈地抗拒成為所謂的‘神’。”
“你那份已經完成初步躍遷、卻因力量不足而極不穩定的龐大力量本源,在這種抗拒意誌的驅動下,產生了一種自發的‘排斥’反應...”
少女的聲音帶著一絲奇異的空靈,指向腳下這片無垠的“海”:“它將你這個‘本體’——連同當時與你緊密相連、正在填補窟窿而無比虛弱的我——一起,像排除異物一樣,強行‘排出’了那個世界,流落到了這片‘海’裡。”
“而那份完成了位格躍遷、卻失去了承載者的龐大力量,隻留著刻印下的部分意誌
被永遠地留在了那個世界之中。”
淩澈靜靜地聽完了她的解釋。
每一個字都像冰冷的石子,投入他早已疲憊不堪的心湖,激不起波瀾,卻帶著刺骨的寒意沉入湖底。
突然,一個冰冷而絕望的可能性,如同毒蛇般噬咬著他的神經。
他維持著表麵的冷靜,聲音依舊平淡,彷彿在陳述一個與己無關的事實。
然而,那細微到幾乎無法察覺的顫抖,卻如同冰層下的暗流,泄露了他內心近乎崩壞的驚濤駭浪:“那我...還要留在這個世界,回不了...家嗎?”
“家”這個字眼,從他口中吐出,帶著一種近乎碎裂的重量。
白發少女看著他,那雙紅寶石般的眼眸中,瞬間盈滿了濃得化不開的悲傷和深切的歉意。
她虛幻的身影似乎都因這份沉重的情感而微微搖曳。
她輕輕搖頭,聲音低柔而充滿無力感:“抱歉...現在的我...太虛弱了,無法帶你回家。”
她頓了頓,眼中閃過一絲微弱的、連她自己都未必相信的光芒:“除非...我能再次回歸原本的位格...”
“家”的渺茫希望,成了淩澈此刻唯一能抓住的、維係理智的稻草。
他強迫自己壓下翻湧的絕望,用儘全部意誌力維持著聲音的平穩,如同在懸崖邊緣行走:“那麼...你如何才能回到原本的位格?”
他幽藍的眼眸死死鎖住她,彷彿要從她虛幻的形體中榨取出一個確定的答案,又像是抓住另一個可能:“或者...我去拿回那份被留在那個世界的力量?是否可行?”
少女再次搖頭,悲傷如同實質般彌漫開來。
“那份力量...它對我們產生了強烈的‘排斥’。”
她的聲音帶著一種空茫的肯定,“那種排斥的強度,足以在未來很長、很長的一段時間裡,將我們徹底阻隔在那個世界之外...我們回不去。”
她看著淩澈眼中那根名為希望的稻草似乎正在寸寸斷裂,艱難地繼續解釋關於自己的部分:“至於我...如何恢複...”
她微微仰起頭,目光似乎穿透了這片無垠的“海”,投向某個無法理解的維度:“你知道的,我原本的位格,其存在的維度與你們截然不同。我擁有、也代表著一種...本質的力量...”
她的聲音變得空靈而縹緲,彷彿在闡述一個宇宙的真理:“我代表‘拯救的改變’——是那些在絕望中帶來轉機、在毀滅中孕育新生、將不可能扭轉為可能的‘改變’本身。”
她收回目光,重新看向淩澈,紅眸中帶著一種宿命般的無奈:“隻有這樣的行為,這樣的‘改變’發生,才能為我補充力量...”
她敏銳地捕捉到了淩澈眼中一閃而過的、或許是決意或是其他複雜的神色。
她立刻搖了搖頭,提前打斷了他可能產生的任何想法,聲音裡充滿了前所未有的不確定和一種近乎悲憫的坦誠:“但是...連我自己都不知道...”
她攤開虛幻的雙手,彷彿在展示一個無解的難題,“想要回到過去的位格,究竟需要多少這樣的‘改變’?”
她的語氣帶著一種令人窒息的渺茫:“也許...僅僅是一次微不足道的、對陌生人的小小助人為樂,其中蘊含的善意轉變,就足以讓我瞬間恢複...”
她話鋒一轉,那渺茫感瞬間化為深不見底的深淵:“也有可能...即使是與我現在緊密相連的你,在未來拯救了無數個瀕臨毀滅的世界泡,所彙聚的磅礴‘改變’之力...”
她停頓了一下,紅眸直視著淩澈,一字一句地吐出殘酷的結論:“也...遠...遠...不...夠。”
“....”
疲憊。
絕望。
如同粘稠的、散發著死亡氣息的深海,無窮無儘的疲憊與絕望徹底淹沒了淩澈。
這雙重枷鎖沉重得幾乎要碾碎他的骨骼,壓垮他的靈魂。
“呃...!”
他猛地捂住劇痛的胸口,彷彿一個被巨浪拍入深淵的溺水者,身體不受控製地劇烈起伏,大口大口地、貪婪地喘息著,試圖攫取一絲維持存在的空氣。
每一次吸氣都帶著撕裂般的痛楚,每一次呼氣都像是生命在流逝。
眼前的世界開始旋轉、崩塌,陣陣濃重的黑暗如同潮水般湧來,視野迅速模糊、發黑,意識在昏厥的邊緣瘋狂搖擺。
他的身體失去了支撐,如同狂風中的殘燭,劇烈地搖晃著,彷彿下一秒就會徹底癱倒在這片無垠的“海”麵上,被那沉重的疲憊與絕望徹底吞噬。
就在意識即將被黑暗完全吞沒的瞬間,白發少女那輕柔卻清晰的聲音,如同穿透濃霧的微弱星光,傳入他瀕臨崩潰的耳中:
“淩澈...”
她的聲音帶著一種小心翼翼的探詢,又彷彿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期待,
“現在的你...還能去戰,去守護,去...拯救嗎?”
這聲音像一道微弱的電流,瞬間刺穿了那幾乎將他溺斃的絕望之海。
“...!”
淩澈的牙關猛地咬緊,發出一聲壓抑到極致的悶哼,下唇幾乎被咬出血來。
他用儘靈魂深處最後殘存的一絲力量,如同在萬丈深淵的峭壁上徒手攀爬,強行將那股幾乎要將他撕碎的疲憊與絕望,狠狠地、粗暴地壓向意識的最底層!
他繃緊全身每一寸肌肉,如同拉滿的弓弦,強迫那搖搖欲墜的身體停止顫抖,一寸寸地、極其艱難地重新挺直了脊梁!
那曾經挺拔如鬆的身姿,此刻雖然依舊挺立,卻透著一股被重壓摧殘後的、近乎悲壯的僵硬。
他抬起臉,那雙幽藍色的眼眸深處,疲憊如同無法驅散的陰霾,濃重得幾乎要滿溢位來。
然而,那冷淡的聲音卻異常清晰地響起,每一個字都像是從冰封的意誌中艱難鑿出,帶著不容置疑的決絕:“啊...當然。”
那聲音裡,無法掩飾地透著一絲源自靈魂深處的、沉重的疲憊,如同冰層下湧動的暗流。
“我會繼續去戰,去守護,去拯救!”
他停頓了一瞬,彷彿在積蓄最後的力量,又彷彿在向某個看不見的存在,或者向自己內心那個瀕臨熄滅的火種,發出最後的宣告:“因為我是...”
那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一種近乎孤注一擲的堅定,穿透了沉重的疲憊,清晰地回蕩在這片寂靜的“海”上:“...救世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