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文明的偏執救世主 第64章 予苦難者以救贖
隔日上午。
第六律者爆發的災害牽動著全域性,即便有十七號強大的輔助運算能力,淩澈也久違地從昨夜一直忙碌到了第二天上午,未曾閤眼。
櫻始終默默地守候在他身後,如同最忠誠的影子。她的目光時刻留意著淩澈手邊那杯咖啡,每當杯中的液體乾涸或溫度冷卻,她便無聲地上前,為他重新續滿,動作輕柔得幾乎不驚擾一絲空氣。
冰冷的全息投影散發出幽幽的藍光,映照在淩澈冰藍色的瞳孔上,竟奇異地融為一體,難分彼此。
他修長的手指在虛擬鍵盤上飛速敲擊,發出細微而密集的聲響,處理著螢幕上不斷滾動的資料和指令。
忽然,他頭也不回地開口,聲音帶著一絲長時間專注後的微啞:“櫻。”
櫻似乎無時無刻都將全部注意力放在他身上,這聲呼喚如同開關,她立刻回應,聲音溫順而恭謹:
“我在,主上。”
淩澈微微抿唇,左手習慣性地放在下巴上,冰藍色的眼眸凝視著眼前一個棘手的問題,大腦飛速運轉著解決方案。同時,他並未停下思考,口中自然地說了下去:“你可以去休息一下,或者看看你的妹妹。”
在櫻的耳中,這句話卻像是一道溫和的驅趕令。
她心中微微一緊,但隨即想到,自己確實有很長一段時間沒有去看望被妥善安置在醫療中心的妹妹鈴了。
即便有最專業的醫護人員二十四小時看護,那個敏感的孩子,獨自待在病房裡,也難免會感到寂寞吧。
她微微低下頭,被麵甲覆蓋的臉上流露出不易察覺的糾結,一時不知該如何回應這份突如其來的“許可”。
而此刻,淩澈剛好處理完手頭最關鍵的事務。
他迅速將剩下的次要工作指令下達給十七號,由它先行處理,待他返回後再審核結果即可。
他緩緩從座椅上起身。幾乎是刻在骨子裡的反應,櫻立刻上前一步,動作流暢而恭敬地將披在椅背上的那件筆挺的軍裝外套拿起,侍奉著淩澈穿上。
“走吧。”淩澈的聲音一如既往的冷硬,隨著他邁開的步伐,清晰地傳入櫻的耳中。
櫻一時沒反應過來這突如其來的指令,隻是下意識地跟上他的腳步,帶著一絲困惑輕聲問道:
“是,主上...我們...去哪兒?”
淩澈的表情平淡無波,彷彿隻是陳述一個既定的行程安排:
“去醫療中心。”
他腳步未停,補充道,
“我恰好也有事要處理。”
一路上,櫻麵甲下的臉頰微微發燙,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羞赧。
兩人抵達醫療中心後,淩澈並未走向櫻妹妹鈴所在的區域,而是徑直走向了休息區。就在這裡,他們恰好遇見了正在此處的幾人:重傷初愈的痕,他身上還帶著大病初癒的痕跡,但精神尚可,和陪伴在痕身邊的妻子布蘭卡。
以及淩澈此行的主要目的之一——
正由父母們陪伴著,在休息區進行一些輕鬆活動的格蕾修。
她顯然剛剛完成了融合戰士手術不久,此刻並未進行緊張的複健,而是在休息區遊玩。
而淩澈並沒有上前打擾,隻是遠遠地駐足,目光平靜地掃過那溫馨的一家三口。他似乎隻是確認了什麼,隨即轉身,準備離去。
然而,遠處正玩耍的格蕾修卻敏銳地捕捉到了他的身影。她猛地扭過頭,發現淩澈後,小臉上瞬間綻放出驚喜的光芒,大眼睛亮晶晶的。在老父親痕帶著幾分無奈與隱隱憤懣的注視下,以及母親布蘭卡掩嘴輕笑的溫柔目光中,格蕾修像隻歡快的小鳥,徑直撲向淩澈,一把抱住了他的大腿。
她的小臉親昵地蹭著淩澈筆挺的褲腿,仰起頭,聲音清脆又帶著自豪:
“澈哥哥!你看!格蕾修現在變得好厲害!畫出來的畫比以前厲害好多好多呢!”
說著,她便急切地要拉著淩澈去看她的“傑作”。
淩澈卻輕輕抬手,一個巧妙的動作便不著痕跡地讓格蕾修的小手鬆脫了。他的聲音依舊平淡,聽不出波瀾:“下次吧。”
這簡短的拒絕讓格蕾修眼中的光彩迅速黯淡下去,小嘴委屈地扁了起來,眼眶也開始泛紅。
痕和布蘭卡見狀,立刻快步上前。
布蘭卡溫柔地將泫然欲泣的女兒攬入懷中輕聲安撫。
痕則有些侷促地抓了抓後腦勺,臉上帶著尷尬:
“那個…指揮官,上次…是我態度不好,不該對您那麼說話的。”
他的語氣帶著真誠的歉意,但顯然不太擅長這種正式的道歉。
一旁的布蘭卡輕輕拍了下丈夫的手臂,似乎對他略顯隨意的措辭有些不滿。
她抱著格蕾修,轉向淩澈,眼神充滿了真摯的感激:
“指揮官大人,真的非常感謝您。如果不是您當時的堅持和提醒,格蕾修她可能就…”
她的聲音微微發顫,眼眶也紅了起來,後麵的話沒有說出口,但那份後怕與感激已不言而喻。
淩澈卻早已再次轉過身去,步伐沒有絲毫停頓,隻對身旁的櫻示意了一下。
他的身影沒有絲毫留戀,隻留下一句冰冷而公式化的話語,在空氣中回蕩:
“職責所在,擔好為人父母的責任就夠了”
他沒有回頭,也沒有理會身後——痕和布蘭卡對著他離去的背影,深深地、鄭重地彎下了腰鞠躬致謝。小小的格蕾修也學著父母的樣子,懵懂卻認真地鞠了一躬。
淩澈帶著仍處於某種羞赧混亂狀態中的櫻,來到了一個病房門前。
淩澈抬手,準備以一貫的禮節敲門。然而,他的目光掃過身旁明顯心不在焉、臉頰緋紅的櫻,眉頭不易察覺地蹙起。他的聲音冷淡,帶著一絲提醒:
“櫻,你不需要注意點什麼嗎?”
這聲音如同冰水澆頭,瞬間讓櫻從混亂的思緒中驚醒。
她在心中狠狠唾棄自己竟在主上麵前表現得如此不成熟,殊不知,在涉及淩澈的某些事情上,她的反應似乎永遠無法真正“成熟”起來。
淩澈緩緩側身,示意櫻來開門。櫻幾乎是出於習慣性的動作,未經敲門便直接推開了病房門——
映入眼簾的景象,足以讓她尷尬得想立刻原地消失。
病床上的鈴,身邊赫然擺放著兩個通訊終端:
一個被她隨意地放在所依靠的枕頭邊,正處於於語音通話狀態。
鈴對著麥克風,語氣激昂,語速飛快:“哈?!你居然敢說和指揮官最般配的是愛莉希雅?yysy(有一說一),愛莉希雅姐姐是完美無瑕,但跟指揮官那種氣場根本不搭調好嗎!最般配的明明是他身邊那個形影不離的女侍衛!雖然總戴著麵甲,但那氣質、那身段,絕對是個絕世美人!還有你!你居然說……”
另一個則被她緊緊抓在手上,纖細的手指正在虛擬鍵盤上瘋狂敲擊,速度快得幾乎出現殘影。顯然,她同時在和不止一個“對手”進行激烈的文字“對線”,螢幕上滾動的字元充滿了火藥味。
過了好一會兒,鈴似乎終於“大獲全勝”或暫時休戰。她長舒一口氣,身體放鬆地向後一靠,帶著勝利者的疲憊與滿足。
她下意識地、漫不經心地偏過頭,想活動一下僵硬的脖子——
下一秒,她的身體徹底僵住了,門口,不知何時已靜靜站著兩個人:
她的姐姐櫻,
深深地低著頭,脫下麵甲的肌膚紅得彷彿要滴血,頭頂那對標誌性的狐耳更是前所未有地、完全折成了“飛機耳”的形狀,緊貼著頭皮,整個人散發著強烈的羞憤欲絕的氣息。
以及表情一如既往冷淡的淩澈。
然而,他那雙深邃的眼眸中此刻正投射出冰冷的目光,那目光落在鈴身上,讓她瞬間感覺病房裡的溫度驟降,寒意從腳底直竄頭頂。
“……”
時間彷彿凝固了幾秒。
鈴的瞳孔猛地收縮,大腦一片空白。
她唯一的反應是發出一聲短促的、幾乎聽不見的抽氣聲,然後像受驚的鴕鳥一樣,猛地將整個身體縮排了被子底下,彷彿那薄薄的一層織物能隔絕這令人窒息的一切。
櫻猛地抬起頭,臉上的羞憤已經轉化為實質性的怒火,那眼神讓任何人都不敢直視。她一個箭步衝到床邊,毫不留情地伸手,精準地揪住了鈴露在被子外的一隻耳朵,用力將她從“避難所”裡提溜出來。
櫻的聲音因為極度的羞惱而微微發顫,帶著長姐的威嚴和恨鐵不成鋼的訓斥:“鈴!我不在的這些日子裡,你居然就沉迷在這種無聊的……網路論戰裡?!還、還討論這種……這種不著邊際的話題?!簡直是不務正業!”
而淩澈,顯然對捲入這種姐妹間的、尤其是涉及他本人的尷尬場麵毫無興趣。
他臉上的表情瞬間恢複了慣常的冷硬與平淡,彷彿剛才那冰冷的一瞥和眼前的一切都從未發生。他毫不猶豫地、極其自然地直接轉身,邁開步子,悄無聲息地離開了病房,將空間留給了那對氣氛“熱烈”的姐妹。
下午,淩澈獨自一人回到了肅靜的辦公室。
他麵前,站著一名軍官。
最觸目驚心的是他右臂齊根而斷的傷口,無聲訴說著慘烈。
他正是第六律者降臨地所在支部唯一的倖存者——那個支部,其名號已被“背叛”二字徹底玷汙,不配再被提起。
此刻,他顯然已經見過洛恩,眼中殘留著深入骨髓的疲憊和濃得化不開的悲傷。
他所有的戰鬥兄弟,都倒在了那場由人類自己編織的、卑劣的陰謀之中。
他此行的目的,是向最高指揮官領受應得的懲罰,並遞交辭呈。
麵對他沉重的來意,淩澈沒有直接回應。
他的目光從虛擬螢幕上移開,落在軍官身上,聲音平靜卻帶著不容置疑的穿透力:
“你叫什麼名字。”(因為軍銜過低,情報資料裡隻錄入了他的代號,沒有錄入名字。)
軍官愣了一下,隨即挺直了僅存的左臂,用儘力氣回答:
“報告指揮官!我叫萊昂!”
淩澈微微頷首,深邃的目光如同寒潭,直視著萊昂的雙眼,丟擲了第二個問題:“你是否還堅持逐火之蛾的信念。”
軍官——萊昂,沒有絲毫猶豫,眼神瞬間變得無比堅定,斬釘截鐵地回答:“當然!永遠保護好人類,即便最終成為那撲向火焰的飛蛾,也在所不惜!”
淩澈的眼神終於完全從虛擬螢幕上移開,正式地、帶著一種幾乎令人窒息的深寒,聚焦在萊昂身上。
那目光讓萊昂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寒顫。
淩澈的聲音冰冷,字字如錘:“那麼,你覺得夠了嗎?就這樣放棄你的信念,放棄你戰友用生命踐行的意誌?”
萊昂眼中再次閃過巨大的痛苦和悲傷,彷彿被這句話刺穿了心臟。
但那抹悲傷很快被更強大的決心覆蓋,他幾乎是吼了出來:“不會!永遠不會!即便…即便從逐火之蛾退出,我也必將此信念貫徹到底,至死方休!”
淩澈微微頷首,似乎對這個答案並不意外。
他將一個樸素的金屬盒子推到辦公桌邊緣,同時,一份新的全息投影資訊在萊昂麵前展開。
淩澈的語氣依舊平淡,卻蘊含著千鈞之重:“那麼,它是你的了,萊昂指揮官。”
萊昂猛地睜大了眼睛,臉上寫滿了難以置信。他有些僵硬地、緩慢地挪步上前,用僅存的左手,帶著一種近乎虔誠的顫抖,開啟了那個盒子——裡麵靜靜躺著他的新軍銜徽章和正式的任命書。而麵前的全息投影上,清晰地顯示著“支部重建計劃”,其下方標注的“逐火之蛾資源投入”一欄,赫然是一個高得讓原支部成員想都不敢想的驚人數字。
淩澈的聲音冷硬如鐵,清晰地回蕩在辦公室:“背叛者玷汙了逐火之蛾之名。而你們,用鮮血和生命,踐行了逐火之蛾的意誌。”
他頓了頓,那冰冷的聲線似乎有了一絲極其細微的、幾乎難以察覺的柔和:
“所以…你們值得。”
萊昂的眼睛瞬間再次紅透,但這一次,湧上心頭的已不再是絕望的悲傷。
那是失而複得的驕傲,是絕境中重新燃起的、名為希望的火光。他猛地用左手行了一個標準、有力到近乎破風的軍禮,彷彿從未失去過右手一般,聲音洪亮,帶著破釜沉舟的決絕:
“是!指揮官!保證完成任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