搶來的夫人對我強奪了? 夜半無人私語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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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半無人私語時
“賬冊已叫人擡了過來,還請主家過目,”小廝趙喜躬身立在一旁,擺手著人擡進來一隻木箱,特意擺在諸位管事跟前。
書鋪新掌事唬了一跳,捂著心口愣了會兒,一口哈欠冇到底,便開始止不住地噯氣。
易辭晚撇他一眼,擡步到箱子前隨意撿了一本,大略翻看了幾頁,賬目筆筆清晰明瞭,瞧不出有何缺漏,接連幾本賬冊瞧下來,她竟連半分錯處都挑不出。
奈何她清楚的很,劉家的目的本就不在這幾間小小的產業上,自然也不會故作馬腳,留下把柄。
這幾人並非是什麼能人,卻也都是鋪子裡的老人,雖說不算紮眼,若說有什麼共通之處,大抵都是曾被易辭晚責罰過的人。
本事雖不大,但依葫蘆畫瓢,總也能撐過幾日,恰好心裡也有些怨氣,不怕被易辭晚籠絡了去。
聽方姨的意思,這群人剛上位不久,既然虞三郎未曾得手,由得她平安回城,那麼此番提拔便是專程為了與她添堵,好叫她的注意受這幾人牽製。
這甘願引火上身的人還真是少見的很,劉家應是許了不少好處。
易辭晚將賬冊丟回箱子裡,視線從幾位管事麵前一一掠過,最終停在雲祥銀號的塗管事麵上,他看起來醉得格外厲害,縱是今日不曾將他喚來,銀號但凡出了岔子,他亦是難以料理。
好一招聲東擊西。
易辭晚輕擡手腕,招趙喜近前說話,低聲吩咐了幾句。
他們既敢故作這不敬之態,易辭晚便偏要高高拿起、輕輕放下,待趙喜退出院子,她吩咐庭羅看茶,隨即唇角微揚,一改方纔的威赫之態,反換了副和善的麵容,請諸位管事入座。
“我方纔粗略瞧過賬冊,這幾日利潤頗豐,不過我瞧幾位管事麵生的緊,想來我離家數日,鋪子裡可是出了變故?”
新任管事們未料到她變臉如此之快,準備好的說辭冇了用武之地,酥酒坊的李管事同左右兩方人暗中交換視線,清了清嗓子,上前道:“我等六人接替管事一職,都是易家諸位族中掌事的意思,隻因檢視這幾年賬上餘利,虧空實在太大,不好顧念舊情,這纔將人辭了去,我等亦是臨危受命,這幾日忙於鋪子生意,委實操勞,主家若念著那幾位的好,可也得問過族中掌事的意思。”
“既是主家問話,你隻管答便是,偏生拉出族中掌事來,這是打量有人撐腰,也敢到主家麵前放肆,”車馬行的老管事抹了把汗,攏起袖子與他分說。
“選賢舉能,我等也是過了明麵的,你們不過仗著些資曆罷了,既瞧不慣,當日當著眾掌事的麵,怎麼不敢開口。”
“簡直信口雌黃,咱們這些人跟了主家許久,掌事們辭了林管事他們,自然也不願信賴我等舊人,我看你是狗嚼大糞,張嘴臭。”
二人吵得不可開交,紛紛捏緊了拳頭,眼看著就要動手了,小廝們忙衝進正堂將人拉住,按住了往偏院拖去。
雲祥本就偏僻,家中壯年也多前往壽州謀利,各家鋪麵的生意都不比往年,隻因各房分派了鋪麵拿取分紅,這纔不好貿然關停,如此常態卻被拿來大做文章,隻是可惜了那幾位管事。
易辭晚思忖著,又聽統管香料鋪子的新管事開口道:“先前的管事收了旁人好處,將幾間鋪子的香料低價賣與遊商,抵衝賬麵,確屬有過,掌事這才容我暫代。”
藉著上茶的功夫,庭羅避著人群朝她略一頷首,意在提醒這新管事所言不虛,且觀他站位,似乎有意同其他幾位隔開距離,易辭晚心中瞭然,看來這些新管事也並非同心合意。
不過卻叫易辭晚看清了一點,究竟為何換掉管事已不大重要,此番既有族中幾位摻合,可見是對她早有怨念,她若執意更換管事,有人怕是寧願爭得頭破血流,也不願撒手。
易辭晚衡量許久,陸陸續續有管事上前回話,夾雜著些令人心煩的瑣事,默然聽完最後一人答話,她鬆開肩膀舒展姿勢,試圖緩和久坐的麻木,塗管事支撐不住,歪倒在圈椅上,疲乏的氣息遍佈正堂。
睏倦中擡眸,方管家的身影出現在正堂外,朝她打了手勢,虞家那邊遞了帖子,易辭晚勉強點了點頭,事已奏效,便不再浪費時間了。
她擺擺手,點了庭羅上前,“將幾位管事請到客房中歇息,待瞧完賬冊,再逐一問詢。”
說完,先一步跨門而出,領著方管家往臥房走去,一刻也不敢耽擱,背後傳來一陣又一陣的埋怨,很快便被小廝們按下。
方管家回頭睃了一眼,神色微凝,遞上一份帖子,“虞夫人的態度很不尋常,知道你回了城,對我格外熱絡,我還在縣尉府的廊橋上瞧見了今年的花燈魁首紫鳳連雲燈,按理是劉府劉五姑娘得了去。”
“他們拿來稀罕的寶貝,與旁人而言不過是點消遣,”易辭晚翻開帖子打眼瞧過,冷笑道:“可見虞夫人並未將劉府放在眼裡,自然……也不會高看咱們,不過她請我三日後過府一敘,正巧這幾日無事,對外就說我在外受了風寒,臥病在床,若有人登門,替我一併拒了。”
“還有,從明日起關閉所有鋪子,待我病癒再做打算,”易辭晚合上帖子,在掌心拍了拍,忽而問道:“西院那小子可有派人過來打探?”
“他身邊的賀英生等著我進門才離開,看樣子是急了。”
“急點兒好啊,西院收拾收拾,這幾日定有不少客人登門,”易辭晚說完掩麵打了個哈欠,淚眼盈盈地拿帖子輕拍臉頰,“我得趕緊睡個好覺,明早起來看戲。”
……
“篤……篤篤……”易辭晚被遠處的動靜驚醒,細微的敲擊聲打破迷濛思緒,一長兩短,周而複始。
聲音時重時輕,彷彿是在努力拿捏著節奏,顯得有幾分生澀。
“大冬天的,哪來的逐木啊,”她嘟囔著捏了捏眉心,翻身滾到裡側,伴隨著敲擊聲欲再度入眠。
一聲長,兩聲短……莫名覺得有幾分熟悉。
在哪兒聽過呢!
突然,易辭晚猛地睜開眼,扭頭看向聲音來源處。
這似乎是她外出押貨時與手下約定的夜半傳信之法,且隻有彭滿等親信才能知曉。
易辭晚於寂靜中起身,遙見窗扇外浮現一道人影,在月色的勾勒下微微晃動。
她忙下床合上門栓,確認屋外無人靠近,轉身貼著牆壁往前兩步,到了窗扇前停下,近了些,對方輪廓更為清晰,被月光延伸顯得更為修長的手指隨著敲擊的距離時隱時現,微微偏轉的側顏映著慣性微抿的嘴唇,向窗扇緩緩貼近,探尋她的動靜。
隻因無人答覆,他忍不住加重了敲擊的力度,連帶著細微的歎息。
一個荒唐的念頭占據思緒,易辭晚輕步靠近窗台,默然聽了會兒,試探著開口,“言知確!是你嗎?”
敲擊聲霎那間停下,恢複了難得的寂靜。
“是我……”
隔了陣兒,窗外的人影動了動,一隻手落到窗扇邊沿,虛影拉長,“啪嗒”一聲撬動窗扇下的縫隙。
易辭晚伸手推那窗扇,方推開三寸,便被一道阻力攔下,對方的手掌壓緊窗扇,彷彿有意阻攔,不許她再進一步,她用力擡了擡手,縫隙牢牢保持在三寸之間,難以撼動分毫。
她正待開口詢問,視窗處塞進來一隻簪匣。
“大半夜的你送我簪子做什麼,”她抽開蓋子,視線倏得頓住,“這是……”
思緒一瞬間回到當日馬車之中,她奮力留下的簪子,如今正明晃晃躺在簪盒中,也就是說,有人到當鋪去典當了這枚髮簪。
易辭晚感受到自己的心跳在胸腔中撲通撲通加快跳動。
“鐘二人就關在當鋪的暗室中,彭滿正在審訊,他們托我向你打探,可有遇上麻煩?”言知確輕推窗扇替她關緊了些,因擔憂為人察覺,他特意將語調放的格外輕柔,如同一縷幽風颳過耳畔。
“我很好,”易辭晚一時不知該說些什麼,隻一味的沉默。
“易姑娘不必憂心,你先前提到去當鋪傳信,恐怕不夠穩妥,”他頓了頓,“我知曉一條密道,正宜用來傳信,今日我便是從那密道進的易宅,此密道廢棄多年,除我之外鮮有人知,為求隱蔽我隻能夜間行走,日後你若有何吩咐,便在蓮池邊擺上三塊石頭,我瞧見了,便會過來。”
他說話時,嘴唇一張一合,極為有趣,易辭晚拿手指描摹他的輪廓,有些心不在焉的哦了聲,“那你何時會來?亥時還是子時?”
宅中有密道,易辭晚驟然聽聞,覺得格外稀奇,但既然是言知確前來送信,便證明他將這秘密透露於她,她心頭格外猶豫,不知道該不該開口詢問。
言知確扭過頭,仿若在透過窗紗俯視內裡,他鄭重道:“子時夜深更易掩藏蹤跡,隻是未免晚了些,不知你是否介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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