竊心 第五十章混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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混戰
“好了,”帝丹神色稍緩,鬆開些許力道,卻未放開他的手,“帶你去山頂吹乾頭髮。”
話音未落,他手臂用力一攬,將臻歆打橫抱起,足尖輕點,便如流雲般向山頂飛去。
風聲在耳畔呼嘯,臻歆環著帝丹的脖頸,貼著他耳廓道:“眼下是盛夏,又是正午,頭髮很快便會乾的。”
他的意思本是無需特意去山頂。
帝丹卻未應聲。那山頂之上,雖無他們並肩的身影,卻曾映照過他與那狗狼同立的畫麵。他偏要去那裡,用此刻的相依覆蓋掉過往的痕跡,方能甘心。若讓臻歆知曉他這點心思,怕是要被取笑好幾年。
帝丹的聲音被風吹散些許,“正好也讓我領略一下山頂風光。”
轉瞬便至山頂,帝丹穩穩落在當日他從山下仰望臻歆的位置。山風果然強勁而涼爽,裹挾著草木清氣撲麵而來,即便烈日當空,也覺不出半分燥熱。兩人並肩而立,衣袂與髮絲在風中烈烈飛揚。
臻歆微微側首,目光落在帝丹近在咫尺的側臉上。那輪廓深邃流暢,是他見過最美的風景。熟悉的、令人心安的淡雅冷香縈繞鼻尖,絲絲縷縷沁入心脾。臻歆心底卻無端生出一絲惶恐:如此耀眼的他,會不會有一天,突然被旁人搶走?
喜歡,便免不了患得患失。臻歆胡思亂想著,開始在腦海中搜尋所有能宣示“帝丹屬於他”的法子。目光不經意間逡巡至帝丹束髮的絲帶上,心頭驀地一亮。可隨即又泄了氣——他自己此刻正披散著頭髮呢!
帝丹遠眺著層巒疊嶂,任由身旁這隻心思活絡的小狐貍兀自糾結。他篤定臻歆在打什麼主意,卻偏不點破。自古以來,哪有主動送上門去給人提要求的道理?
臻歆斟酌半晌,儘量讓語氣顯得隨意自然:“那個……帝丹,我頭髮差不多乾了,想束起來。你的髮帶……借我用一下可好?反正你髮長如墨,即便不束,也亂不到哪裡去。”
帝丹聞言,終於側過臉來,眉梢微挑,唇角勾起一抹瞭然的弧度:“狐貍……都這般會算計的?”
帝丹那句帶著審視的質問,讓臻歆瞬間愣住:“啊?”
山風趁機捲起他額前的碎髮,拂過他茫然的臉頰。他完全冇料到,自己隻是想借根髮帶,竟會觸及帝丹如此敏感的神經——彷彿他是在覬覦什麼了不得的珍寶。
臻歆這懵懂無措的模樣,像一盆冷水澆在帝丹心頭。他暗自唾棄自己:草木皆兵至此,竟將對方無意間的請求都視作貪婪。這般糟踐他人的真心,怕是要遭報應的。
“嗤啦——”
一聲輕微的裂帛聲響起。帝丹已利落地撕下自己一截素淨的裡衣衣襬。他擡手,修長的手指穿過臻歆柔軟微涼的髮絲,三兩下便將他披散的頭髮束好,攏在腦後,露出光潔的額頭,整個人頓時清爽利落了許多。
臻歆正欲轉頭道謝,兩人卻同時被遠處異象吸引——隔著重重山巒,一道山梁之後,激烈的法力碰撞光芒正不斷撕裂天空,如同無聲的驚雷。
“孤逐山方圓數百裡,眾妖向來和睦相處,從未有過這般大打出手的情形!”
臻歆蹙眉,憂心忡忡,“我們去看看!”
帝丹凝神遠眺,從那光芒的軌跡與氣息中已辨認出來曆,他不得不提醒:“那是道家正統法術。此去,極可能遇上你不想見的人。你……還要現身嗎?”
“爭鬥雙方施法的角度、路數如出一轍,很可能是同門內鬥。”
臻歆目光堅定,“無論是不是他,總該去確認一下是否安全。”
帝丹不再多言,握住他的手,身形化作流光,直向那激鬥的山頭掠去。
兩人懸停高空,俯瞰下方戰場。交手中的人影裡,果然有臻於善!然而,臻歆的目光瞬間被下方平地牢牢攫住——一個他日思夜想的身影,正毫無生氣地躺在一個巨大的、透明的瓶狀法器之內,更讓他目眥欲裂的是,那身影竟已顯出了狐貍原形!
“娘——!”
撕心裂肺的呼喊脫口而出,臻歆再也顧不得是否會驚動正與對手纏鬥的臻於善,更忘了身邊的帝丹,如離弦之箭般直衝而下。
帝丹自然也看清了——那被困的母狐,赫然是多年前被他弟子帶上天庭,最終被判連同腹中胎兒一併殞命的那一隻。他萬冇想到,她輪迴轉世後,竟成了臻歆的母親。這驚雷般的認知讓他心神劇震,待他反應過來,臻歆的身影已如流星般墜向那巨大的法器。
那透明的“瓶子”散發著強大的禁錮之力。臻歆的母親不僅身陷其中,更被打回了原形,氣息微弱。對帝丹而言,破開此物或許不難,但對臻歆來說,強行硬闖極可能被反噬受傷。
“臻歆!彆硬闖!”
帝丹的警告帶著前所未有的焦急,緊隨其後疾衝而下。
空中,正與臻於善鬥法的白鬚道人敏銳察覺有人意圖營救狐妖,攻勢猛然一轉,一道淩厲無匹的法力匹練直朝臻歆背後轟去。
臻於善看清了下方那個不顧一切、正瘋狂攻擊法器的人影竟是臻歆,瞬間急得額頭沁出冷汗。他們之間恩怨糾纏數百年,他雖立場不同,卻從未想過真要傷他性命!而眼前這位與他交手的,正是玄陽門那位雲遊四海、修為深不可測的師祖!他的實力,恐怕遠在自己之上。
“小狐貍!當心背後!”
臻於善的驚吼帶著無法掩飾的恐慌,脫口而出。
臻歆聽到臻於善的警告,心頭雖掠過一絲異樣,但手上攻擊法器的動作卻絲毫未停。然而,每一道法力擊打在瓶壁上,都被詭異地反彈回來!他狼狽地閃避著自己反彈的法力,左側又陡然襲來一道淩厲勁風——他險險躲開瓶子的反彈,倉促轉身迎擊。
白鬚道人見臻歆法力光芒純淨柔和,出手雖快卻無殺伐狠厲之意,立刻明白這是潛心向善、有望成仙的妖修。幾招試探下來,他心中已生愛才之心。錯身站定後,他揚眉一笑,朗聲道:“小妖身手俊俏,根骨絕佳!何不拜入貧道座下?容貧道引你登仙途,如何?”
他本以為對方會感激涕零,卻見臻歆毫不猶豫,斬釘截鐵地回道:“不好!”
“嘿!”白鬚道人眼睛一瞪,竟誇張地叉起了腰,一副要理論到底的架勢,“貧道縱橫世間九百餘載,想拜我為師的,能從海底龍宮排到九重雲霄!你這小妖,忒不識擡舉了吧!”
一旁的臻於善看得心急如焚,卻對這位師祖束手無策。自上次與臻歆分彆,他本想尋處清淨地閉關,途中卻遭大妖重創,幸得一隻狐妖相救。他傷勢初愈,那狐妖欣喜之下抱住了他,恰被路過的師祖瞧見,誤以為他被妖邪迷惑,二話不說便動手“除妖”。三人解釋不及,一路打到此地,師祖剛用這“玉淨瓶”困住他的救命恩人,臻歆便趕到了。
麵對道人的質問,臻歆毫不客氣地頂了回去:“我又不在你那海底到天上的隊列裡,無需你擡舉!今生,我甘願為妖!”
白鬚道人身體誇張地後仰,臉上寫滿不可思議:“那你這個妖做得可不地道!一身妖氣都快被你煉化成仙氣了!明明再加把勁就能飛昇,此時放棄?究竟有什麼天大的理由?”
對方竟能一眼看穿自己修為底細,臻歆心知這道人修為深不可測。但他此刻一顆心全係在瓶中氣息奄奄的母親身上,與道人磨嘴皮子隻覺心浮氣躁。他隻想確認母親安危,語氣不由得帶上了火氣:“他人閒事莫管!這道理還要我教你?”
這法器堅不可摧,他嘗試多次都徒勞無功,救母無門的焦急幾乎將他吞噬。
白鬚道人被噎得夠嗆,收徒不成反被教訓,這小狐貍牙尖嘴利得很!不過他見臻歆對瓶中狐妖關切至深,不顧危險也要相救,心中一動,故意調侃道:“怎麼?貧道困住的莫不是你的小相好?你為她舍了仙途,甘墮妖道?”
“胡說八道!”
臻歆瞬間勃然變色,眼中怒火幾乎要噴薄而出。這輕佻的揣測不僅侮辱了他,更褻瀆了他對母親至純至深的感情。
臻歆的怒火完全針對那句輕薄的“相好”揣測,至於“留戀妖道”……卻是一語道破他如今的心境。他怒叱一聲,毫不猶豫地一掌劈向白鬚道人!
臻於善見師祖被臻歆纏住,立刻抓住機會,飛身撲向那巨大的淨瓶,試圖解救被困的救命恩人。
帝丹隱去身形,靜立一旁觀戰。白鬚道人與臻歆的纏鬥他並不擔憂——那道長明顯手下留情,更像是在試探。他的目光轉向臻於善,隻見這位玄陽門弟子正對著瓶中母狐大聲呼喚她的名字,全身道法毫無保留地傾瀉在瓶壁上,試圖破開禁錮。然而,這法器之強遠超他想象,瓶身紋絲不動。臻於善先前已與師祖激鬥一番,此刻法力不繼,躲避瓶子反彈的法力時比臻歆還要狼狽幾分。
這白鬚道人的修為已至遊仙之境,若帝丹貿然出手,仙靈之力必然會被對方察覺。帝丹正凝神思索如何不露痕跡地介入,戰場形勢卻陡然生變!臻歆與白鬚道人鬥得難分難解,誰都冇注意到,臻於善竟已盤膝坐下,口中急速誦唸著某種古老晦澀的咒訣,周身道袍鼓盪,散發出玉石俱焚般的決絕氣息——他將僅存的所有修為,孤注一擲地凝聚於最後一擊,狠狠轟向那堅不可摧的玉淨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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