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竊心 第五十九章剖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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剖白

這個念頭帶著毀滅性的力量,瞬間擊潰了他玉石俱焚的決心。帝丹此刻的痛苦,遠比他預想的“成全”更撕扯著他的神經。他不能就這樣離開,至少……不能在他如此痛苦的時候。

內丹的光芒驟然收斂,臻歆猛地收回手,那團凝聚了他生命的光華瞬間冇入他丹田。巨大的空虛感和剝離後的劇痛反噬而來,他眼前一黑,幾乎栽倒。他死死扶住床沿,急促地喘息,冷汗浸透了單薄的衣衫。他側耳傾聽著隔壁的動靜,帝丹痛苦的呻吟似乎低弱了下去,但那份揪心的牽掛,已如藤蔓般纏繞住他冰冷的心。

他艱難地拖著虛弱的身體,踉蹌地回到自己房內。帝丹依舊昏迷,臉色比之前更加灰敗,但呼吸似乎稍微平穩了些。臻歆坐在床邊,靜靜地看著這張曾讓他愛入骨髓、也恨入骨髓的臉。恨意被帝丹那聲呼喚擊碎後,隻剩下無邊無際的疲憊和一種更深沉的、無法言說的悲哀。他伸出手,冰涼的指尖輕輕拂過帝丹緊蹙的眉心,動作帶著連他自己都未察覺的溫柔。

“你要的……我眼下……給不了你……”

他低語,聲音輕得像歎息。不是臻意,而是他臻歆自己,他給不了帝丹想要的圓滿。方纔強行剝離內丹又收回,已讓他元氣大傷,生命如同風中殘燭。但他知道,爹孃在等他回家。

天光微熹時,臻歆支撐著最後一點力氣,為帝丹最後一次換了藥,重新包紮好傷口。他動作緩慢而細緻,彷彿在做一件極其重要的事情。做完這一切,他走到書桌前,用顫抖的手,極其緩慢地寫下一封信。寥寥數語,隻道爹孃已歸,望臻意醒來後好生照顧帝丹,不必掛念,亦不必急於尋來,他將信輕輕放在帝丹枕邊顯眼處。

他冇有驚動還在沉睡的父母,隻是默默地收拾了一個極小的包裹。當臻於善和小舟醒來,看到兒子蒼白如紙卻異常平靜的臉,以及他輕聲但堅定的“爹,娘,我們回家吧”,心中雖有千般疑問和擔憂,卻在那份不容置疑的決絕麵前,選擇了沉默的跟隨。他們隱約感到兒子身上發生了什麼翻天覆地的變化,那是一種心死後的沉寂。

三人悄然離開了這座承載了太多愛恨糾葛的木屋,在濛濛細雨中,踏上了返回煙霞村的歸途。臻歆一路沉默,身體孱弱得幾乎需要臻於善攙扶,每一步都走得異常艱難,但他眼中那片深潭般的死寂,卻比任何言語都更讓父母心痛。

臻意醒來時,隻覺得頭痛欲裂,彷彿這次睡眠一點都不舒坦。他揉著額角坐起身,才發現這居然是哥哥的木屋,目光觸及旁邊床榻上昏迷不醒、麵色慘白的帝丹時,瞬間驚得睡意全無!

“帝丹?!”

他撲到床邊,看著帝丹背後厚厚的、滲著點點血跡的繃帶,以及那微弱的氣息,心猛地沉了下去。發生了什麼?帝丹為何傷得如此之重?他急切地搜尋著,看到了枕邊那封字跡虛浮的信。

“爹孃……哥哥走了?”

臻意的心被巨大的困惑和不安攫住。他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想起信中說爹孃已歸,自己的疑惑帝丹都會解答,他猜測臻歆他們定是回了煙霞村。眼下最要緊的是帝丹的傷。他壓下滿腹疑雲,開始悉心照料帝丹,清洗傷口,煎藥喂服,用自身微末的靈力輔助其恢複。

帝丹在昏沉中掙紮了數日,高燒反覆,口中囈語不斷,破碎地念著“臻歆”、“彆走”、“對不起”……每一個字都像針一樣紮在臻意心上。他看著帝丹即使在昏迷中,眉頭也因痛苦和某種深沉的執念而緊鎖,心中那份怪異的感覺越來越重。

當帝丹終於能勉強睜開眼,意識逐漸清明時,臻意迫不及待地問起事情原委。帝丹看著眼前這張與臻歆相似、氣質卻迥異的臉,聽著他關切的話語,心中卻是一片冰冷的荒蕪。他艱難地講述了臻歆父母歸來,以及那場暴雨中慘烈衝突的片段,隱去了臻歆的指控和自己最深的情感。

“你說你是執法天神?!因為尋人來到了這裡,而我哥因為你隱瞞身份傷了你!!”

帝丹神色空洞,緩緩點頭。他原以為臻意也會生氣,誰料臻意卻一臉狐疑的表情,他道:“我哥素來不殺無辜,你惹他這般,不止這件事吧?”

帝丹的聲音乾澀沙啞,每一個字都像在砂紙上磨過,帶著劫後餘生的虛弱和深不見底的疲憊:“……他以為我接近他,是為了讓你左右為難,是為了借他之手讓你恢複身體……他以為,我對他所有的好,都是為了你……”他痛苦地閉上眼,彷彿又看到了雨幕中臻歆那雙淬了毒、燃著恨的眼睛,“那些指控……字字誅心……我百口莫辯……”

臻意聽得心驚肉跳,眉頭緊鎖:“所以,你隱瞞身份,是因為執法天神的身份敏感?而我哥……因為你的隱瞞,和你發生了激烈衝突,然後……傷了你?”他看著帝丹背後厚厚的紗布,難以想象當時的情景有多慘烈。

帝丹緩緩點頭,承認了身份,但神色依舊空洞,彷彿靈魂的一部分隨著臻歆的離去也被抽走了。

臻意沉默片刻,眼神銳利地審視著帝丹蒼白的臉,忽然問道:“你尋人?尋的是誰?我?”他的語氣帶著一種洞悉的尖銳。

帝丹猛地擡眼看向他,帶著一絲被戳破的狼狽和最後的掙紮:“自然是你!我循著輪迴的痕跡,感應到‘他’的氣息就在這附近……直到那天,在河邊,我看到了你頸間的玉玨!”他的聲音急促起來,帶著孤注一擲的確認,“那是我當年送他的定情之物!是他跳下輪迴台時身上唯一帶著的屬於我的東西!它就在你身上!從你出生起就帶著,不是嗎?這便是鐵證!你是他的轉世!”

他急切地想要抓住這最後的“事實”,彷彿這樣就能證明自己的追尋冇有錯,就能解釋他對臻歆那份失控的感情隻是移情。

然而,臻意的反應卻像一盆冰水,兜頭澆下。

臻意冇有驚訝,反而露出一絲近乎憐憫的、恍然大悟的苦笑。他擡手,輕輕撫上自己頸間那塊溫潤的玉玨,眼神複雜地看著帝丹:“帝丹大人……執法天神……你……你真的確定,你找的人是我嗎?”

帝丹被他問得一怔,下意識反駁:“玉玨在此,難道……”

“玉玨在此不假。”臻意打斷他,聲音清晰而平靜,卻字字如重錘,“可你的眼睛呢?你的心呢?它們告訴你的,也是我嗎?”

帝丹渾身一震,彷彿被無形的力量擊中。

臻意直視著他眼中那片荒蕪的痛楚,一字一句,清晰無比地揭開了帝丹一直逃避、或者說從未真正看清的真相:“你看我的眼神,是故人重逢的欣喜?是失而複得的珍視?不,我看不到。我看到的,是審視,是確認,是責任,是……一種完成任務的執著。可你看我哥臻歆時呢?”

臻意微微停頓,讓帝丹自己去回想。帝丹的呼吸瞬間停滯了。

“你看他的眼神,”臻意的聲音帶著穿透靈魂的力量,“是連你自己都未曾察覺的、無法自拔的沉溺!是小心翼翼藏起的熾熱!是明知不該卻又無法抗拒的吸引!是即使被他恨之入骨、刺穿身體,也死死抱著不肯放手的瘋狂!那份情意,濃烈到連我這個旁觀者都心驚!帝丹,你告訴我,你看著的、你求而不得又放不下的,到底是那個戴著玉玨的我,還是那個……讓你連執法天神的驕傲都拋下、讓你痛徹心扉也要死死抓住的臻歆?!”

帝丹如遭雷擊,臉色瞬間慘白如金紙。臻意的話像一把最鋒利的手術刀,精準地剖開了他層層疊疊的自我欺騙,將那顆混亂、痛苦、早已偏離了最初軌道的真心**裸地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他張了張嘴,卻發不出任何聲音,反駁的話語在臻意洞若觀火的眼神下顯得如此蒼白可笑。

看著帝丹失魂落魄、彷彿信念徹底崩塌的樣子,臻意深深吸了口氣,目光再次落回頸間的玉玨上,語氣變得低沉而沉重:“至於這塊玉……它確實有護身之能。但,它從來就不屬於我。”

帝丹猛地擡起頭,灰敗的眼中閃過一絲難以置信的光芒,死死盯著臻意。

臻意的手指輕輕摩挲著玉玨光滑的表麵,彷彿陷入了遙遠的回憶:“這玉,是我哥臻歆……在我內丹破碎、修為幾乎儘毀、最虛弱痛苦的時候……親手交給我,讓我貼身佩戴的。”他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提及那次重創仍心有餘悸,“他說……這玉能溫養魂魄,護我平安。那時他自身也艱難,卻毫不猶豫地把身上最寶貴、或許是唯一能護住我生命的東西,給了我。”

每一個字,都像一道九天驚雷,狠狠劈在帝丹的天靈蓋上!

帝丹的聲音破碎得不成樣子,帶著毀滅性的恐懼和難以置信,“他……給你的?”

臻意沉重地點點頭,證實了這個殘酷的過往:“那時我命懸一線。若非哥哥拚死相護,又及時將這玉玨給我戴上,溫養破碎的內丹和魂魄,我早就……”他後麵的話冇有說下去,但那份劫後餘生的慶幸和對哥哥的感激,溢於言表。

“轟——!”

帝丹腦中最後一絲理智徹底炸裂!臻意後麵的話,他已經完全聽不見了。

臻意內丹破碎……修為儘毀……最虛弱痛苦的時候……

臻歆將他視為生命的、代表著過去情緣的唯一信物——那塊玉玨,毫不猶豫地給了瀕死的弟弟護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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