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竊心 第六十九章 再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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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誤

三厚宮與離析宮在天庭聲威並立,旗鼓相當。一個執掌兵戈,威震四海;一個統禦律法,權傾九天。兩股力量若合在一處,其勢足以淩駕於瑞華天帝的九重天闕之上。然而離析宮向來左右逢源,絕不獨與三厚宮同流。至於三厚宮,雖與離析宮之主交好,兩家底下的門人弟子卻是水火不容,勢同冰炭。對此,臻歆與帝丹的態度倒難得一致——任底下如何鬨騰,隻要他們二人心照,便足矣。

眼下臻歆豈會聽不出瑾年話中帶刺?無非是暗諷他倚仗帝丹偏愛而驕縱,昔日那點酸意,如今怕是已發酵成了千裡醋海。臻歆麵上不動聲色,心底卻莫名泛起一絲奇異的快意。

“瑾年仙尊乃天帝親授,名號響徹九州八荒,”臻歆唇角微揚,語氣輕飄飄的,“又何必與我座下這些修行尚淺、懵懂無知的小弟子們較真呢?”

瑾年這“仙尊”名號的水分,三界誰人不知?若非如此,也不會被安排到離析宮做個屬官。臻歆這看似謙遜實則刻薄的揶揄,直戳痛處,讓瑾年一時語塞,隻得不屑地冷哼一聲:“臻歆神君護短之名,瑾年早有耳聞。隻是……以前有離析宮為你兜底,往後冇了這份依仗,神君還是趁早教導門下弟子‘謹言慎行’、‘少說多做’的道理,方是長久之道。”

言罷,瑾年作勢欲走,卻又似想起什麼,驀然轉身,手中光華一閃,赫然現出一把通體潤白、仙氣繚繞的小弓。他低頭凝視著它,指尖溫柔地拂過弓弦,彷彿撫摸著情人的肌膚,眼中滿是珍視。他擡眼看向臻歆,語氣帶著刻意的炫耀與挑釁:“此弓伴我數年,威力震懾三界六道,任是何方凶頑,也逃不過它追魂一箭。說起來……這本是臻歆神君你,當年向執法天神討要之物呢。”他故意頓了頓,欣賞著臻歆細微的表情變化,“執法天神見我說好看,便隨手贈予我了。如今天下承平,神君若還想要……瑾年倒也可以割愛,物歸原主。”

三界皆知,瑾年修為本屬中上,但自得此弓後,便如虎添翼,行事愈發肆無忌憚,不少仙家都對其手中神弓忌憚三分。

臻歆並未理會這**裸的挑釁,隻是漠然地從門童手中取過那封被篡改的信。他身後已有弟子按捺不住,低聲道:“一把弓而已,有何稀罕?我三厚宮不缺!”

臻歆垂眸,指尖撚著信紙,一行行冰冷的字句映入眼簾。他麵上依舊看不出喜怒,唯有周身氣息愈發冷凝。待看完,他五指緩緩收攏,那薄薄的信箋在他掌心無聲化為齏粉,隨風飄散。

“若是本君,”他這才擡眼看向瑾年,聲音平淡無波,卻字字如冰,“他人轉贈之物,便是再好,也絕不會多看一眼。何況這把弓……”他目光掃過那光華流轉的玉弓,語氣帶著刻意的輕蔑,“粗製濫造,不堪入目。縱是當初直接送我,也隻會徒占地方罷了。既然瑾年仙尊如此……珍愛他人棄如敝履的東西,那就請仙尊仔細收好了,莫要辜負了這份‘情誼’。”

瑾年緊盯著臻歆,試圖從他臉上找出哪怕一絲強撐的裂痕。然而臻歆依舊是那副氣定神閒、彷彿萬事不縈於懷的模樣。這反應,反而在瑾年心中坐實了“臻歆根本不在意帝丹”的認定,一股扭曲的快意升騰而起。他不再多言,冷哼一聲,拂袖轉身,徑直離去。

瑾年身影消失的瞬間,臻歆周身那股緊繃的、無形的氣勢彷彿也隨之卸去。他對著身後眾弟子,長長地、無聲地歎息了一聲:“罷了……忽然失了遊興,蓬萊仙境,你們自行去吧。”

莫翼看著臻歆說完便消失的身影,心中湧起強烈的不快。若在往日,誰敢如此惹得臻歆不快,他定會暗中叫人教訓得對方不敢再近三厚宮半步。然而今時不同往日,離析宮與三厚宮兩位主人之間那層薄冰,正是他樂見其成的。他眼底閃過一絲算計,轉頭對身後弟子們沉聲道:“離析宮人惹得神君失了興致,我們下界去,尋些新奇有趣的玩意兒回來,給神君解解悶!”

瑾年身影消失,臻歆離去,磊儀心頭鬱結難舒。他本是蓬萊仙島一個不受重視的庶出少主,在蓬萊時性子怯懦,常被主母尋釁責打,遍體鱗傷也不敢向父親訴苦。直至一次蓬萊大宴,他又因微末過錯被罰,蜷縮角落奄奄一息,是臻歆神君偶然路過,心生惻隱,纔將他帶離那苦海,收歸三厚宮門下。自此,磊儀便將臻歆視若再生父母,誓死追隨。此刻見神君因瑾年不快,他忍不住衝莫翼道:“誒!莫翼,這次你怎麼不張羅著把那瑾年抓來,叫他好好長長記性了?!”

身後幾個年輕氣盛的弟子也紛紛附和:“就是!咱們三厚宮的弟子福厚、緣厚、命厚,怕過誰來?”

“對!不能白白讓神君受這鳥氣!”

莫翼身為臻歆最倚重的弟子,聞言冷笑一聲,目光銳利地掃過眾人:“怕誰?三厚宮怕過誰?”他話鋒一轉,語氣森然,“但你們動動腦子!瑾年背後站著的是瑞華天帝!動他,跟直接扇天帝的臉有何區彆?得罪了天帝,誰會站在我們這邊?彆忘了,他手裡那把弓,可是被執法天神灌注了不知多少法力,追魂奪魄!磊儀,你自問躲得過那一箭?”

他頓了頓,聲音壓得更低,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神君素來不喜招惹是非。若叫他知道你們如今膽子這般大,行事如此不計後果,怕是三厚宮也容不下你們了。都給我記住——什麼事能做,什麼事碰不得!走,下界尋些真正能解神君煩悶的稀罕物去!”

他目光沉沉,隱含警告,眾弟子雖有不甘,卻也不敢再言,隻得悻悻然隨他騰雲而去。

另一頭,瑾年已回到離析宮。他徑直尋到正在庭院中靜坐的帝丹,手中緊握著那把光華流轉的玉弓,臉上帶著一絲刻意為之的、混合著愧疚與珍視的神情。

“帝丹……”他聲音放得輕柔,走到帝丹身邊坐下,“有件事,一直瞞著你,今日……我想該告訴你了。”他低頭,指尖眷戀地摩挲著弓身,如同撫摸稀世珍寶,“這把弓……當年,其實臻歆神君後來是托人帶話,說嫌棄它不夠精緻,配不上他三厚宮的排場,堅決不肯收的。”

他擡眼,觀察著帝丹細微的表情變化,繼續編織著謊言,語氣帶著恰到好處的“坦白”意味:“我……我見它實在精巧,又凝聚了你一番心血,不忍它明珠蒙塵,便自作主張……偷偷留在了身邊。這些年,它伴我除魔衛道,立下不少功勞,我……我是真心喜愛它。今日鼓起勇氣告訴你,是怕你誤會臻歆……也怕你覺得我僭越。”

他微微垂下眼簾,手指因用力而微微顫抖,彷彿在為自己多年的“隱瞞”而忐忑不安。

帝丹靜默地躺在冰冷的石板上,指尖一遍遍撫過親手打造的弓。那龍骨本身已足夠不凡,他卻總覺得不夠,傾注全力在弓身上刻滿了繁複的圖騰。他原以為這成品足以配得上臻歆——想象那人一身素白,挽弓如月的景象,該是何等賞心悅目。未曾想,終究未能入對方的眼。滿腔心血付諸東流,心口悶得發慌。

“不要就丟了吧。”

帝丹聲音乾澀,帶著一絲決絕的冷意。話音未落,他猛地揚手,一股沛然法力裹挾著長弓,如離弦之箭般射向遠方!法力劃破空氣的餘威激盪開來,下方盛放的牡丹驚得瑟瑟搖曳,如同受驚的白兔。

瑾年完全冇料到帝丹會如此乾脆地丟棄心血,愣了一瞬才拔腿狂追。足足追出三百多裡,纔將那柄被法力裹挾得幾乎失控的長弓緊緊攥在手裡。他氣喘籲籲地奔回,將弓護在身前,語氣帶著幾分急切和不容置疑:“丟了多可惜!他不要,我要!”

帝丹的目光定定落在瑾年臉上。瑾年無疑是好看的,那份張揚恣意的俊美與臻歆截然不同。臻歆的好看,帶著沉靜的深淵氣息,總叫人冇來由地心慌。他的眼神更是飄忽不定,時而近在咫尺,彷彿眼中隻容得下自己;時而又遠在天邊,自己渺小如塵沙。氣質更是天差地彆——瑾年貴氣逼人,臻歆卻沉靜如淵。帝丹曾無數次自問,為何放著眼前這觸手可及的張揚不去迴應,偏偏對那捉摸不定的沉靜念念不忘?瑾年常說他“一根筋”,或許真是如此。

“……那你就收著吧。”帝丹的聲音透著疲憊。

得到許可,瑾年唇角勾起一抹心滿意足的笑意。他並不怕帝丹知曉某些真相——知道了又如何?他自有應對的底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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