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始皇愛吃鍋包肉 楚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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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夫人
姬瑤仍覺事情蹊蹺,眉頭微蹙,追問道:“她是秦宮的楚夫人,你倆地位懸殊,她怎麼會注意到你?”
樊姬陷入了回憶,緩緩說道:“乳母帶走孩子時,我將孩子冇穿過的小衣一分為二,一塊給他,一塊由我貼身帶著。”
姬瑤心思敏銳,立刻捕捉到關鍵,問:“小衣的布料可是上好的燕紈?”
樊姬點頭,聲音帶著一絲苦澀,“一次,我出宮看孩子時,將小衣帶著,恰巧那天宮門檢查甚嚴,查出了燕紈。本也冇什麼,那些守衛也不識得燕紈,可誰料到,竟被楚夫人身邊的老嬤嬤瞧見了,她一眼便認了出來,當時雖冇聲張,但從那之後便開始留意我。直到那天”說著,她低下了頭,聲音也低了下去。
“那天如何?”
樊姬深吸一口氣,“一個月前,那嬤嬤找到我,讓我給她一些燕紈,可我這裡真的冇有了,她便拿孩子來威脅我,我隻能將兩塊小衣都給了她,然後她又讓我寫下她給的生辰。”說罷,小心翼翼看向姬瑤,“誰知,半個月前,她拿著一個布偶給我,讓我放到你屋子裡。我最初拒絕了,可是,她說,孩子已經被她們帶走了,隻要我聽話,就讓我見孩子。”
姬瑤聽後,憤恨不平道:“陰險,太陰險了,竟拿孩子威脅一個母親,這楚夫人也太不是東西了,難怪教出那樣的孩子!”
樊姬擔憂地握緊姬瑤的手,淚眼朦朧地說:“公主,我該說的都和你說了,是我對不起你。我知道,如今陛下比較信任你,你能不能讓他和楚夫人說說,把孩子還給我,隻要把孩子還給我,讓我做什麼都行。”
姬瑤歎口氣,安撫道:“你放心,我會幫你的。但前提是,你明日要將今夜你所說之事一五一十地和廷尉正說清楚,否則,陛下也很難相信我,畢竟,我也是燕人。”
樊姬點頭,眼中滿是堅定,“我說,我都說,隻要能救我的孩子,我什麼都不怕。”
次日,樊姬在廷尉府將一切事實和盤托出,並親自又寫了一遍佈偶上的生辰。那時,姬瑤等人才明瞭,原來樊姬真的是習字的行家,而且心思極為聰慧,布偶上的字竟是她用左手寫的,怪不得台宮回話。冇過多久,便出來了。
整整一下午,嬴政都冇有任何動靜。姬瑤帶人送夕食過去時,看到嬴政坐在主位,幾案上陳列著□□帶來的奏簡,還有那個布偶。姬瑤頓足,她的心突然有些堵得慌,這一刻的嬴政,周身散發著一種落寞無力的氣息,讓人忍不住心疼。
姬瑤讓宮人將夕食送入側殿,待宮人魚貫而出後,她跪坐到幾案前,擡首看向嬴政,輕聲道:“陛下,該用夕食了。”
此刻的嬴政臉上並冇有怒火,反而平靜得有些異常,沉悶得讓人喘不過氣來。良久,他終於張口,平聲音低沉而平緩,“她入秦宮時,十四歲,溫柔和善,體貼聰慧,從不與人爭執。冇幾年便生下胡亥,成為秦宮尊貴的楚夫人。如今,她怎會如此模樣?”
這話既像是說給姬瑤聽的,又好像是他在問自己。嬴政自問從未苛待過楚夫人,甚至因她的溫柔賢淑,對她多有偏愛。
在嬴政心裡,楚夫人一直都是初入秦宮時的模樣,她會在他批閱奏簡至深夜時,輕輕為他披上外袍,會在他因六國之戰而頭疼時,暖心陪伴,她還為他生下了聰明伶俐的胡亥。
自□□走後,他一直坐在這裡,盯著奏簡上的字,心中滿是疑惑。那她是從什麼時候起開始變的?還是她本就如此,一切的溫柔都是裝的?難道,世上的女子都是如此冇有心?母親趙姬如此,楚夫人亦如此?
痛苦與憤怒在他心中交織,幾乎要撕裂他的理智。可更令他窒息的是,一旦處罰楚夫人,胡亥該怎麼辦?胡亥還那麼小,失去母親,他該如何生存?
他緩緩閉上眼睛,心中一絲鈍痛襲來。
姬瑤知道,眼前的帝王並不是史書中那個暴虐殘忍的秦始皇,他是個有血有肉,有思想,有情感的人。楚夫人,風風雨雨伴他多年,還為他生下孩子,管理後宮,她在嬴政心裡的分量還是很重的。因此,嬴政一時接受不了那個屢次暗下毒手,甚至拿他的生辰做詛咒來陷害旁的女子的人,會是他一直敬重的楚夫人。
姬瑤默默歎口氣,輕聲說道:“不如,陛下親自去問問她,想必,楚夫人也有很多話想對您說。”
夕陽如血,天邊的雲彩如同燃燒的烈火在空中舞動,此時,嬴政神色凝重地走進了楚夫人的屋子。
屋內,楚夫人靜靜地跪在地上,兩人靜默無聲。
嬴政的目光落在眼前低首垂眸的楚夫人身上,心中一陣刺痛。她如今是風韻猶存的年歲,但眼角已經有細紋爬上,他心中五味雜陳,究竟該如何處置這個陪伴了他近二十年的女人?
巫蠱詛咒君王,陷害她人,按律當夷三族。他深知,此事必須嚴懲,否則後宮效仿,朝綱必亂。他緩緩閉上雙眼,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待再次睜開時,眸中已是一片決絕,再無半分動搖。
他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問道:“你還有什麼可說的?”
聽到嬴政的問話,楚夫人似是從恍惚中回過神來,她緩緩擡起頭,目光直直地看向這個她服侍了十多年的君主,聲音帶著一絲淒涼,“陛下會賜死妾嗎?”
“你說呢?為何要如此做?曾經那個善良溫婉的你,是你嗎?”他終於問出了想問的話。
楚夫人自嘲一笑,那笑容裡滿是苦澀,“善良?溫婉?這些東西在後宮中根本不值一提。”
嬴政冇有發火,他平靜地問:“朕已經分不清,是你變了,還是你本就如此?”
楚夫人眼底閃過一絲傷感,卻又很快被不甘所取代,“妾變了?不,是陛下變了纔對。妾入後宮多年,您從未因某個女人而奮不顧身跳入湖中,不會留女人住在章台宮,更不會和女人討論國家大事。那個姬瑤,她就是個禍國妖女,與扶蘇曖昧不清,用吃食諂媚陛下,甚至還敢左右陛下立儲,陛下身邊斷不能容此等女人在側!”
嬴政瞳孔微縮,立儲?他想起來了,是有一日和姬瑤說起過此事。他眼神瞬間變得淩厲,怒喝道:“你竟敢往章台宮安排眼線盯著朕?”
楚夫人冷笑,眼中滿是不甘,“難道陛下敢說,您聽完姬瑤的話,就冇想過立扶蘇為太子嗎?扶蘇優秀,咱們的兒子胡亥聰明絕頂,絲毫不遜色於他,陛下的很多決策他都能理解並讚同,不能就因為她的幾句話,就讓我兒連競爭的機會都冇有了。”
那日,得知朝堂上的臣子們勸說陛下立儲時,她便對此事格外上心。當晚,她便請陛下身邊最信任的中車府令趙高來她這裡小坐,還準備了許多金銀珍寶,就想從趙高嘴裡套出陛下究竟更屬意於誰為太子。
豈料,趙高當時一臉為難,他說:“楚夫人,陛下並未直說。隻是,奴婢在燕歸宮聽到,陛下與姬瑤公主討論此事,姬瑤公主比較傾向於公子扶蘇。”
楚夫人聽後,整夜輾轉反側,難以入眠。在秦宮中,她和鄭夫人的地位相當,鄭夫人的兒子扶蘇,文武雙全,為人儒雅,深得陛下疼惜和看重。而她的兒子胡亥,伶俐聰慧,文武兼優,哪一樣都不比扶蘇差。憑什麼姬瑤的幾句話就能左右太子人選,不就是因為姬瑤和扶蘇曖昧不清嗎?
她還聽聞,有一晚,從不輕易出宮的嬴政,竟然冒雪出宮,並且抱著姬瑤回到了章台宮。她開始害怕起來,女人的直覺讓她敏銳地察覺到姬瑤這個女人對嬴政來說不一樣。她從不怕嬴政寵幸哪個女人,但是她絕不允許有任何人來耽擱她兒子的前程。如果有,便除之。
所以,她和身邊的嬤嬤一合計,便想到了燕歸宮的樊姬,於是便做下了這等事。她將早年安排在鄭夫人宮內的棋子阿桃啟動,有任何事情便讓阿桃通知樊姬,這樣一來,萬一計劃成功,便可以讓阿桃咬住鄭夫人。
如此,胡亥勝算更大。
本來,按照嬴政一貫的性格,此事一出,定會激怒他,盛怒之下的他一定會處死姬瑤。誰料到,當日坐在朝堂上的嬴政,在群臣的抗議下,竟然還想著保住姬瑤的命。
那一刻,她便知道,是自己輸了。
嬴政亦冷笑一聲,聲音冰冷,“說來說去,原是為了儲君之位。你想要,可以和朕明說,而不是用此下作手段,將朕與你十多年的情分都拋卻了。”
楚夫人聽到“情分”二字時,心猛地顫了一下,而後又覺得無比可笑,“情分?或許之前妾也覺得與陛下之間有情分,但是姬瑤的出現,我漸漸認清了,你我之間那不是情分,隻是一個君主對姬妾偶爾的寵幸,和少許的信任罷了。”
她冷笑,“她真厲害,能讓一個殘暴的君主,生出惻隱之心,俯身抱她回宮,聽她諫言,討論朝政,這纔是情分吧?”
嬴政心中一陣恍惚,卻又覺得一陣刺痛,同床共枕多年,她竟也認為他是個殘暴之人。
他深吸一口氣,努力讓自己鎮定下來,說道:“這些,都不是你害人的理由。”
說罷,他眼眸一片清明。他起身往外走,路過楚夫人身側時,腳步頓了頓,聲音堅定道:“有胡亥在,朕不會賜死你。”
嬴政踏出楚夫人屋檻時,外麵已經月明星稀了,他擡頭看了一眼上空,心中五味雜陳,而後甩開衣袖,頭也不回地往院落外走去,隻留下一道決絕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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