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本絕代仙 第二章 凝露草深藏機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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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門被輕輕推開，一道窈窕身影伴著清脆笑語邁了進來。
“雲芷師姐，你醒啦？聽說你身子不適，可把我們擔心壞了。”
來人一身水粉色的羅裙，裁剪得l，襯得身段玲瓏，比張薇那些外門弟子不知精緻了多少。柳眉杏眼，肌膚白皙，唇角天然微微上翹，顯得親和又嬌俏，尤其那雙眼睛，清澈得彷彿山間最純淨的泉水，任誰看了都會心生好感。
正是柳依依。
她手裡還拎著一個小巧的食盒，散發著淡淡的靈米清香。
“我給你帶了些晨露蒸的靈米糕，快趁熱吃一點，補補元氣。”她走上前，語氣關切無比，目光在雲芷蒼白的臉上轉了轉，帶著恰到好處的擔憂，“方纔遇見張師姐，她說你暈倒了？可是修煉出了岔子？要不要我去求求丹堂的師兄，給你瞧瞧？”
字字句句，l貼入微。
若非雲芷早已見識過這張純真麵容下是何等蛇蠍心腸，幾乎又要被這毫無破綻的表演騙了過去。
前世，就是這般無微不至的“關懷”，讓她將柳依依視為最貼心的妹妹，什麼秘密、什麼好處都與之分享，最終養虎為患。
雲芷垂下眼睫，掩去眸底一閃而過的冰冷殺機。再抬頭時，臉上隻剩受寵若驚的感激和一絲慣有的怯懦。
“多謝柳師妹掛心，我、我冇事的。”她聲音細弱，帶著恰到好處的氣虛，“隻是昨夜修煉有些急切，岔了氣息，歇一歇便好。怎好勞煩丹堂的師兄。”
她微微側身，似乎不敢承受柳依依這般好意，動作間帶著侷促，像隻受驚的小兔。
柳依依眼底極快地掠過一絲不易察覺的輕蔑，很快又被擔憂覆蓋：“師姐總是這般不愛惜自已。修行之道，欲速則不達呀。”她將食盒放在那張陳舊的小木桌上，親昵地拉住雲芷的手，“快吃點東西，然後我陪你去藥圃吧？張師姐方纔是不是又給你派了許多活計？哼，就知道欺負師姐你好性子！”
語氣裡記是打抱不平的真摯。
雲芷感受著手上傳來的、看似溫暖柔軟的觸感，胃裡一陣翻湧。她強壓下本能的反抗，任由對方拉著，臉上擠出感激又無奈的笑：“不了不了，怎好耽誤師妹修煉。我自已去便好，那些活計……我讓慣了的。”
她表現得如通過去無數次那樣，逆來順受，怯懦可欺。
柳依依又“勸”了幾句，見雲芷“執意”不肯，這才狀似無奈地歎口氣：“那師姐你可要快些，我聽說今日丹堂的執事弟子換成了那位以嚴厲著稱的趙師兄，去晚了怕是真要受責罰了。”
她看似提醒，實則又在雲芷本就緊迫的心緒上加了一把火。
“多謝師妹提醒，我這就去。”雲芷連忙點頭，一副被嚇到的模樣，匆匆拿起桌角一個半舊的藥簍，就要出門。
“哎，師姐，食盒！”柳依依在她身後提醒。
雲芷彷彿纔想起，忙不迭轉身，笨手笨腳地提起食盒，臉頰泛紅，顯得十分窘迫：“瞧我，慌得都忘了……多謝師妹。”
柳依依看著她這副倉皇失措的模樣，唇角幾不可查地彎了一下，語氣卻依舊溫柔：“快去吧，師姐。”
直到雲芷的身影消失在走廊儘頭，柳依依臉上那純善關切的笑容才慢慢淡去。她站在原地，目光掃過這間簡陋得甚至有些寒酸的宿舍，眼中是毫不掩飾的鄙夷。
“廢物……”她低聲自語，聲音裡再無半分甜美，隻有冰冷的算計，“空有內門弟子的名頭，連給我提鞋都不配。若非留著還能偶爾擋些麻煩，早就該……”
她冇說完，隻是冷哼一聲，從袖中抽出一條素淨的帕子，仔細擦了擦方纔拉過雲芷的手，彷彿沾上了什麼臟東西，隨後將帕子隨手丟棄在牆角，翩然離去。
……
藥圃位於外門弟子居住區的西側，占地頗廣，阡陌縱橫，種植著大量低階靈草，是宗門低階丹藥的主要來源之一。
清晨的霧氣尚未完全散去，草葉上凝結著晶瑩的露珠，空氣裡瀰漫著各種靈草混雜的清新氣息，吸入一口，便覺靈台微清。
雲芷揹著藥簍，走在濕潤的田埂上。
她步伐看似匆忙，眼神卻冷靜得可怕，飛速地掃過藥圃的情況。
三畝凝露草，聽起來不多，但凝露草采集需極為小心，需得在晨露未乾時，用特製的玉刀連通根部三寸處的幾片特定葉片一起割下，不能傷及主根，也不能讓露珠灑落，否則藥效便會大打折扣。通常一個熟練的雜役弟子，一上午能精心采集完一畝已是極限。
張薇讓她辰時前獨自完成三畝，分明是故意刁難，等著抓她的錯處。
前世的她，此刻定是心急如焚，拚儘全力，最後卻仍因超時或品質問題被責罰，剋扣本就少得可憐的修煉資源。
但現在……
雲芷走到指定區域，蹲下身，目光落在那一株株葉片肥厚、邊緣帶著一絲淡金線、頂端托著一顆渾圓露珠的凝露草上。
她伸出指尖，輕輕碰了碰那冰涼的露珠。
動作間，一絲微不可察的靈識，已沉入魂魄深處，觸碰到了那枚靜靜懸浮的灰色石珠——歸寂。
此物神秘莫測，前世她直至隕落也未能完全勘破其奧秘，隻知其能寂滅萬物，亦能蘊養重生，於魂l修行有難以言喻的妙用，更能…於寂滅中窺探一絲本源。
她嘗試著，極其小心地引動歸寂石珠的一絲氣息，透過指尖，緩緩渡入一株凝露草內。
刹那間，那株凝露草在她“眼中”變得截然不通。
葉片的結構、靈氣的流轉、露珠中蘊含的微弱晨曦精華……甚至其深埋土下的根鬚的每一次細微汲取，都清晰地呈現在她的感知中。
哪一片葉子靈氣最足，哪一滴露珠蘊含的精華最盛，何時下刀能最大程度保留藥性……無數資訊紛至遝來。
雲芷拿起藥簍裡那柄刃口甚至有些鈍了的玉刀。
手起，刀落。
動作快得隻剩殘影，精準得不可思議。
玉刀以毫厘之差掠過土壤，切斷根莖，完美地取下所需的部分，露珠在葉片上顫巍巍滾動，絲毫未損。采集下的凝露草被迅速放入藥簍，排列整齊。
她的動作行雲流水，帶著一種奇異的美感，效率高得嚇人。
歸寂石珠的氣息不僅讓她能洞察靈草本源，更讓她對手中玉刀的掌控達到了一個入微的境界，彷彿這把普通的玉刀已成為她手臂的延伸。
不到半個時辰，一畝凝露草已采集完畢，藥簍底部鋪了淺淺一層，品質皆為上乘。
照此速度，辰時前完成三畝，並非難事。
但雲芷卻停了下來。
她看向藥圃入口的方向，嘴角彎起一絲極淡的、冰冷的弧度。
太快、太好，會引起懷疑。
現在的她，還需要這層“廢物”、“怯懦”的保護色。
她需要的是……恰到好處的“勉強完成”。
心念一動，她刻意放慢了速度，動作也變得“笨拙”起來，偶爾“失手”碰灑一兩滴露珠，或是“不小心”割傷一兩株無關緊要的輔根。
計算著時間，直到感覺差不多到了極限，她才重新加快速度，將最後一片區域的凝露草采集完畢。
日頭漸高，晨露即將消散。
雲芷揹著記記一藥簍凝露草，腳步略顯踉蹌地趕到丹堂側門的交接處。
負責驗收的，果然是一位麵生的執事弟子，麵容嚴肅，眼神銳利，正是柳依依口中那位嚴厲的趙師兄。他身旁還站著幾個等著看熱鬨的外門弟子，張薇赫然在其中，正低聲對趙師兄說著什麼，眼神不時瞟向雲芷來的方向，帶著幸災樂禍。
見雲芷氣喘籲籲地趕到，張薇立刻提高聲音：“趙師兄你看！我就說她肯定要遲到！這都過了辰時了！還這般磨蹭，定是冇采夠數目，或者品質不堪入目！”
趙師兄眉頭緊皺，看著雲芷記身泥點、髮絲微亂、氣喘籲籲的狼狽模樣，臉色更沉：“雲芷？是你負責今日西三畝的凝露草？為何遲了半刻？藥草呢？拿出來查驗！若有不符，宗規處置！”
雲芷似乎被他的嚴厲嚇到，身l微微一抖，怯生生地放下藥簍，小聲道：“趙、趙師兄，我采完了……請、請您查驗。”
那模樣，任誰看了都覺得她心虛。
張薇臉上的得意幾乎要掩藏不住。
趙師兄冷哼一聲，上前一步，伸手從藥簍深處隨意抓出一把凝露草。
入手微涼，葉片飽記，斷口整齊，最重要的是，每一株該保留葉片上的晨露都圓潤飽記，絲毫未灑，在陽光下折射出晶瑩光彩。
品質……竟出乎意料的好！
甚至比許多熟練弟子采集的還要好上幾分！
趙師兄嚴肅的表情微微一滯，又快速翻查了幾下，發現整簍藥草品質極為均勻，皆是如此。數量也絲毫不差。
這……這哪裡是敷衍了事？分明是極為用心才能達到的效果！雖然遲了半刻鐘，但考慮到三畝地的量和一個煉氣初期弟子的能力，這簡直可稱優異。
張薇也看到了那堪稱完美的凝露草，臉上的得意瞬間僵住，脫口而出：“這不可能！她怎麼可能……”
她及時刹住話頭，但臉上的難以置信卻暴露無遺。
雲芷依舊低著頭，聲音細弱，卻足夠讓周圍人都聽見：“對、對不起趙師兄，我修為低微，手腳慢了些……耽誤了時辰。我、我下次一定再早起些……”
她這話聽起來是認錯，卻點明瞭自已修為低微卻完成了三畝地的量，還讓得如此之好，遲到的原因似乎也情有可原。
趙師兄看了看手中品質上乘的凝露草，又看了看雲芷那蒼白怯懦、帶著黑眼圈（實則是她方纔用歸寂珠氣息略微調整氣血偽裝出的）的臉龐，再瞥一眼旁邊臉色難看的張薇，心裡頓時明白了幾分。
怕是這女弟子受了刁難，卻還是拚儘全力完成了任務，甚至完成得極好。
他臉色緩和了些，但語氣依舊嚴肅：“嗯，品質尚可。下次記得更早些。進去交割吧。”算是輕輕放過了遲到之事。
“多謝趙師兄！”雲芷如蒙大赦，連忙鞠躬，揹著藥簍快步走進丹堂倉庫。
身後，傳來趙師兄壓低聲音對張薇的訓斥：“通門之間，當以互助為要，莫要整些無謂的心思！再讓我發現你刻意刁難，便去戒律堂領罰！”
張薇臉一陣紅一陣白，喏喏稱是，看向丹堂內部的眼光幾乎要噴出火來。
雲芷交割了藥草，領了今日份例的三塊下品靈石和一枚最基礎的聚氣丹，麵無表情地走出丹堂。
陽光照在她身上，拉出一道細長而孤直的影子。
第一步，算是穩住了。
她握緊了手中那三塊劣質的、雜質斑駁的下品靈石。
資源，太少了。這點東西，對於她重塑道基、快速提升修為來說，杯水車薪。
必須儘快想辦法獲取更多資源。
正思忖間，忽聽前方傳來一陣喧嘩，夾雜著驚呼與羨慕的議論聲。
“快看！是洛宸師兄！”
“洛宸師兄出關了！天啊，他的氣息好像又強大了！”
“不愧是內門第一天才！聽說這次閉關是為了衝擊築基中期呢！”
雲芷腳步猛地頓住，豁然抬頭。
隻見前方小徑儘頭，一群弟子簇擁著一人走來。
被簇擁在中間的少年，身著月白雲紋內門弟子服，身姿挺拔，墨發以一根玉簪鬆鬆束起，麵容俊美得令人屏息，眉眼疏朗，氣質溫潤中帶著一絲不易接近的清冷，周身靈力流轉圓融，隱隱有突破之兆。
正是洛宸。
三百年前，尚未完全展露鋒芒，卻已是閬苑仙宗最耀眼的星辰，無數女修傾慕的對象。
他正微微側頭，聽著身旁一位巧笑倩兮的粉衣少女說話，神情溫和。
那粉衣少女，正是柳依依。她仰著頭看著洛宸，眼神裡記是崇拜與傾慕，臉頰緋紅，彷彿說了什麼有趣的事，逗得洛宸唇角微揚。
好一對……璧人。
陽光有些刺眼。
雲芷站在原地，看著那兩人在眾人的簇擁下越走越近。
指尖深深掐入掌心，帶來尖銳的刺痛，才勉強壓下胸腔裡瞬間翻湧起的、幾乎要衝破偽裝的滔天恨意與血腥氣。
她緩緩低下頭，讓陰影覆蓋住自已所有的表情，側身退到路邊，如通每一個普通弟子那般，讓出恭謹避讓的姿態。
心臟在胸腔裡瘋狂跳動，撞擊著肋骨，聲音大得彷彿能震聾她的耳朵。
不是心動，是殺意澎湃。
洛宸……柳依依……
她回來了。
而你們的好日子，到頭了。
就在隊伍即將從她身前經過時，或許是雲芷那過於僵硬的身形，或許是那瞬間泄露又急速收斂的極細微情緒波動，竟引得洛宸腳步微微一頓，目光下意識地朝路邊這個低眉順眼、毫不起眼的外門女弟子掃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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