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瓷與金葵 第 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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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輛的白光、兩旁的淡黃路燈、商店的絢麗的霓光交織在黑暗的夜幕中,顯得五光十色、炫目迷人。
蘭亭午對著前麵那人的背影道:“麻煩你送她回學校。”
夏鏡台應了一聲,隨後專心開車。
車廂內轉瞬變得安靜,江溪月身處陌生環境,端坐其中,不覺口中乾渴,取出了身旁書包裡的純淨水。
蘭亭午看向身側的溫席問道:“你們今天去哪了?”
她與溫席同校,不過他比她高一屆。他跟夏鏡台是同所大學,讀的是工商管理專業,能玩到一塊。這緣分著實不淺。
溫席正在假寐,眼眸微睜,擡手向後捋了額前碎髮,回道:“跟幾個朋友去青旗區玩cs。”
他回了一句之後,拿出手機玩了起來,語氣散漫:“大美女今天去哪裡玩了?”
蘭亭午正欲回答,忽然聽他手機外放了一條訊息。
“我洗好了,席哥哥什麼時候回來?今晚是草莓味哦。”
江溪月聞言嗆了一下,迅速將放在膝蓋上的紙巾捂住了噴薄欲出的水,劇烈地咳嗽起來。
溫席聽見身側猛咳,醒過神來,將罪魁禍指收回來,不小心誤點了。
蘭亭午擡手幫她順背,擔憂道:“溪月,你還好嗎?”
江溪月搖搖頭,臉色漲得通紅,勉強吐言:“我冇事……不小心嗆了一下。”幸好冇吐到人家車上。
蘭亭午見她神色緩和,對身側溫席冷聲道:“管好你的爪子。”
“好~”溫席按至靜音,回了訊息。
氛圍又冷沉下來,他將口袋裡的幾根棒棒糖拿出來,伸向江溪月那邊,笑道:“怪我,小美女,賠禮請收下?”
江溪月看著躺在他掌心五顏六色的棒棒糖,輕聲拒絕道:“謝謝,不用。”
她又回想起進車見他的那一幕:眉眼含春、似醒非醒,穿淺紫外套,深v黑色亮片內襯,配黑色長褲,舉止風流不羈,像個花花公子。
前麵開車的男人與他截然相反,中式白色綢衣,依稀繡著一叢蘭草,看著玉樹臨風,清雋文雅。
大家都是成年人了,因果自擔,合理宣泄七情六慾也冇什麼。她早不似當年單純,隻是乍然聽見,反應過甚了。
溫席也不堅持,見蘭亭午瞥了他一眼,暗含警告。他又退至她眼前,玩笑道:“亭午要不要,還有橙子味的……”
夏鏡台的聲音從前麵傳來,聲音冷沉:“溫席,彆亂說話。”
蘭亭午冷笑一聲。她也不是不諳情事的少女,對她做出那樣的事情,還擺出一副好哥哥的模樣裝給誰看。
“留著補充能量吧,小心彆玩得虛脫了。”
溫席聞言笑得恣肆,側首看她,語調曖昧:“那得看是什麼級彆的美女了。”
夏鏡台猛地刹車,鏡中眼神冷銳,語聲清厲:“溫席,到了。”
江溪月忽地前傾,抓緊安全帶,腦子有些混亂,彆是她惹出的禍。
溫席利落下車,眸中笑意不減:“大美女,bye~”
白色車身揚長而去。他看了一眼幾百米外藍色醒目的酒店名稱,點開手機轉錢後拉黑,招手坐上最近的一輛空出租車。
轎車駛入和沐小區車庫,待車輛停好後,蘭亭午迅速下車,快步走向電梯。
夏鏡台追了上去,抓住了她的包包肩帶,語氣溫和:“亭亭,我們談一談好嗎?”
蘭亭午黛眉緊鎖,不耐煩道:“有話快說。”
夏鏡台字斟酌句,聲音懇切,近乎哀求:“亭亭,再給我一次機會。”
“我知道我錯了,但是你越逃避,我記得越清楚,請你如往常一樣對待我,也幫幫我好嗎?”
蘭亭午看著他臉上愧疚的神色,想到過往對她的關愛:帶她吃未曾嘗試過的美食:土筍凍、牛癟湯、活珠子等;他平常抽出時間輔導功課;帶她出去玩,知道她有潔癖,對她諸多關照……
有一回,她的成績出來了,考得不如意,躲在學校靠近主席台後麵哭,偶然見他在學校外麵提著個榴蓮傻等著,不知道他等了多久,臉上滿是熱汗。
學校嚴進嚴出,就連取個快遞都要掩人耳目,偷偷摸摸地去,生怕被髮現了。
她說放在門衛那裡,再打電話給班主任,叫她去取就好了,提著不紮手嗎?
他笑容輕揚,玩笑說還是不要汙染值班室的空氣了。
她冷哼一聲,賭氣道他哪裡來的,回到哪裡去。
他見她要走,忙叫住她,謊說手指都快紮出血來了。
她停步仔細看了半晌,見他憋笑,一陣羞惱,擡腳就走,不想再理他。
他急了起來,連哄帶騙,不住道歉,一會說太陽曬得他頭昏腦脹,一會說他翹課來的,被抓到要扣多少學分雲雲。
她再次留步,冷漠道:那麼大個榴蓮怎麼拿進來。
他推了推金絲眼鏡,眉峰上揚,故作玄虛道:山人自有妙計。
他拿出新買的刀,現場開了榴蓮,隔著鐵柵欄,叫她敞開遞過去的塑料袋,用乾淨的紙張卡在柵欄之間,一瓣瓣地滑送進去。
見他冇有留下一瓣,她說你大老遠地就送個榴蓮過來?
他說他掐指一算,算到今天她不順心,特地過來寬慰。
她輕嗤一聲,不欲追究,叫他趕緊回去,中暑或是扣分,彆把責任賴在她身上,她不能隨意出入,也冇有千裡眼,想安慰也做不到。
他笑說她照顧好自己就是對他就是最大的幫助了。
那些歡樂、慰藉無從作假,恍然讓她有了個好哥哥的感覺,直到那個夜晚……
她沉默片刻,悶頭走回,聽見他切近的腳步聲,將包包甩向後邊:“我累了。”
夏鏡台笑顏展露,知道她態度鬆懈,小心提著包包,搶先一步刷卡,讓她進了電梯。
“今天爺爺奶奶也來了,媽說她做了你喜歡吃的菠蘿咕咾肉、話梅排骨,紅燜大蝦……”
蘭亭午有些煩悶,直接打斷道:“知道了。”
一家人吃過飯後,夏鏡台和他爺爺在客廳一邊下棋,一邊回答在學校的近況。蘭亭午在廚房把今天用到的盒子洗乾淨放好,拿著蘭女士切好的水果放到客廳。
想起江溪月的腳傷,她回了房間拿了充滿電的手機,躺在靠近陽台的休閒椅上。
x-月:你回到家了嗎?
n:到了,你的腳傷不要碰水。
發完訊息之後,她打開相冊選照片發給江溪月。因為她手機畫素比較好,一些合照都用她的手機拍。
“媽,近些年我賺了些錢,除了離婚分割給高雲箏的,還剩了一些,加上今年的分紅,我打算給鏡台買房,再給亭亭買輛車。她說結業後就打算學車。”夏思遠的聲音裡充滿了喜悅。
“給鏡台買房就行了,女孩子家家的買什麼車。給鏡台買車,是他考上了重點大學給他的獎勵,她還要再讀一年才上,也不是重點大學,買什麼買,到時候你們接送就行了。”聲音有些滄桑,暗含不滿,尖酸刻薄。
“買輛車又不花什麼錢。我和瑛瑛都忙,對他們很是虧欠。”
“對我們兩個老的就不虧欠?再說她也不是親生的,早晚都要嫁出去,彆便宜了人家。”
“媽,您彆這麼說,不管怎麼樣,她就是我女兒。”
“現在這個還算過得去,之前那個不顧家說話還刻薄,她還說我老古董……”
她聽了之後,知道是奶奶的調性無疑了。
蘭亭午看著手機上一張把路人誤拍進的風景照刪掉,又返回聊天介麵發訊息。
n:你要聽我彈吉他嗎?我和你視頻。
江溪月在食堂吃完晚飯,回宿舍洗澡洗衣服之後,看到訊息纔回複。
視頻彈吉他?她心裡不是冇有過期待,對她們兩個的關係一直是小心維繫。畢竟蘭亭午的長相、性格都好,是受人歡迎的類型,哪天和她玩不到一起實屬正常,即使發錄音過來打發,她也會珍視。她實在太過普通,人緣也差,不然初高中的同學為什麼都冇發展成一兩個密友?多思無益,趁著交往未深,還有新鮮感,她隻想努力爭取、表現一下。
她看了手機上發過來的十幾張風景、文物、合照。將幾張合照儲存了下來,這樣就好了,最後留不住,這些美好回憶留住了。
江溪月打開檯燈,拿起耳機戴好,餘光看向桌上的翻折立鏡,麵容還看得過去。
冇等一會兒,接通了她的視頻,螢幕上是她戴著耳機坐在椅子上,抱著吉他的模樣,神色安然,一雙溫柔嫵媚、古典靈動的柳葉眼很是專注。
江溪月端坐著,眉開眼笑:“嗨,亭午,我剛看到訊息,之後的時間就做你的聽眾啦。”
蘭亭午看著她眉眼含笑似一牙彎月般細巧,隨之微笑,問道:“你有什麼想聽的嗎?”
“我什麼也不懂,你彈你喜歡的吧。”
“先彈首經典的《雨滴》。”
樂聲自她指尖流淌,江溪月安靜地聽著,隻覺得曲如其名,雨滴落下叮咚有聲,很有節奏感,曲調輕快,心情隨之變好。
蘭亭午彈完,看著螢幕上江溪月眸中笑意不減,雙手作鼓掌狀啞聲躍動的手勢,又彈了一首《回憶》。
她彈著,漸漸帶著私心,隱秘地懷念著故人。
江溪月覺察到樂聲變得低緩哀傷,好似回憶,曲調不住躍動,似無情的時間,未曾停歇。見她眉目低垂,她有些痛恨自己不解其意,神思擾攘間,想到了她提到的外婆,想必是對她的追憶吧。
蘭亭午看了眼時間,低聲道:“今天走了那麼多路,你早點休息。”
“好,你也是。”江溪月見她眼中悲傷,在她結束視頻之前,快速輕語,“她在,我也在。”
蘭亭午莞爾,發了訊息給她:“謝謝,晚安。”
江溪月也發了晚安的表情包過去。但願她的悲傷快點消逝,夢中圓滿、歡喜長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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