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辭與曜日 第3章 草稿紙上的餘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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訓練室的冷光燈把沈清辭的影子投在畫板上,像一片安靜的淺墨。他握著炭筆的手指微微用力,筆尖在紙上擦過,留下淩曜握鼠標的側影——指節凸起的弧度、手腕懸空的角度,甚至連虎口處那道極淡的舊疤,都被他精準地捕捉下來。
“清辭小哥,喝水不?”林野的聲音突然從旁邊冒出來,嚇得沈清辭手一抖,炭筆在畫紙上拖出一道歪線。
他抬頭時,林野正舉著兩瓶可樂晃了晃,眼神亮晶晶地往他畫板上瞟:“畫啥呢?讓我康康——”
“冇、冇什麼。”沈清辭慌忙用速寫本蓋住畫紙,耳尖熱得發燙。剛纔太專注,居然冇聽見他走過來的聲音。
林野眼疾手快地瞥見一角:“哎?這不是曜哥的手嗎?畫得也太像了吧!連他打遊戲時總翹著小指的毛病都畫出來了!”
沈清辭的心跳漏了一拍。他確實注意到了,淩曜操作時左手小指總是微微翹起,像隻蓄勢待發的貓爪,和他冷峻的側臉形成奇妙的反差。
“碰巧觀察到了。”他含糊地應著,指尖在那道歪線上反覆摩挲,想把它擦淡些。
這時,訓練室裡突然爆發出一陣歡呼。沈清辭抬頭看去,隻見淩曜操作的角色完成了一波極限反打,螢幕上跳出“雙殺”提示,隊友們紛紛拍著桌子叫好。淩曜卻隻是靠回電競椅裡,指尖在鍵盤上敲了敲,聲音透過麥克風傳來,冷靜得像在報時:“對麵打野走位失誤,下波可以蹲草。”
陽光從百葉窗的縫隙裡鑽進來,剛好落在他挺直的鼻梁上,給他冷硬的輪廓鍍上一層金邊。沈清辭握著炭筆的手頓了頓,忍不住又低下頭,在速寫本的角落補了個小小的太陽圖案。
“清辭小哥是美術生吧?”林野擰開可樂遞給他,“畫得這麼好,難怪張姐特意把你挖來。”
“還在實習呢。”沈清辭接過可樂,指尖碰到冰涼的瓶身,才發現自已手心全是汗。他偷偷往淩曜的方向瞥了一眼,對方正盯著螢幕覆盤,側臉的線條在光線下顯得格外清晰,連緊抿的嘴角都像是精心勾勒過的。
“實習能畫成這樣,夠厲害了!”林野湊過來,壓低聲音說,“我們曜哥啊,平時可不愛讓人畫他,上次有個雜誌攝影師來拍他,他全程擺臭臉,最後照片全是表情包。”
沈清辭想起剛纔畫裡的手,突然有點忐忑:“他……不喜歡被畫嗎?”
“也不是,”林野撓撓頭,“就是彆扭。你看他朋友圈,除了比賽通知啥都冇有,活像個機器人。不過他剛纔看你畫畫了,冇趕你走,說明不討厭你。”
沈清辭愣住:“他看我了?”
“嗯呐,剛纔你低頭畫得特認真,他眼神飄過來好幾回呢。”林野衝他擠擠眼睛,“我們曜哥就這樣,關心人從不直說,跟貓似的,得猜。”
正說著,訓練賽暫停的提示音響起。淩曜摘下耳機,轉過身來活動脖頸,目光不經意間掃過沈清辭的畫板。沈清辭像被燙到似的,猛地合上速寫本,差點把它碰掉在地上。
淩曜的視線在他慌亂的手上停了半秒,喉結輕輕滾了一下:“畫完了?”
“冇、冇有,纔剛開始。”沈清辭把速寫本抱在懷裡,像護著什麼寶貝。
淩曜站起身,往這邊走了兩步。他很高,站在沈清辭麵前時,投下的陰影幾乎把人整個罩住。沈清辭能聞到他身上淡淡的洗衣液香味,混合著剛纔戶外陽光的味道,意外地讓人安心。
“可以看看嗎?”淩曜的聲音比平時低了些,帶著訓練後的微啞。
沈清辭的心跳瞬間飆到嗓子眼。他猶豫了一下,還是慢吞吞地翻開速寫本。剛纔那頁畫著他的手,旁邊還散落著幾個小草稿:有他皺眉覆盤的樣子,有他喝水時抬下巴的角度,甚至還有個被炭筆塗掉的、叼著薄荷糖的側臉——那是昨天突然冒出來的念頭,畫了一半又覺得太冒昧,趕緊塗掉了。
淩曜的目光落在那隻手上,指尖微動。他冇說話,視線緩緩移過那些小草稿,在那個被塗掉的側臉處停頓了很久,久到沈清辭以為他要生氣了,緊張得手指都在發抖。
“手速再快點,”他忽然開口,語氣聽不出情緒,“能趕上我操作。”
沈清辭愣住:“啊?”
“畫得太慢。”淩曜說完,轉身就往飲水機走,步伐看起來和平時冇兩樣,隻有走在後麵的林野看清了,他耳尖紅得像被夕陽烤過。
“他這是誇你呢!”林野撞了撞沈清辭的胳膊,“曜哥說‘快’就是‘好’的意思,他誇人從不帶形容詞!”
沈清辭低頭看著畫紙上的手,突然覺得那道被自已擦了又擦的歪線,好像也冇那麼難看了。他拿起炭筆,在旁邊補了個小小的箭頭,旁邊寫著:“手速要快。”
下午的訓練賽打得很膠著,雙方比分咬得很緊。沈清辭不再隻畫靜態的細節,開始捕捉動態的瞬間:淩曜指揮時敲擊桌麵的手指、他側耳聽隊友報點時微微傾斜的腦袋、甚至他被林野逗笑時嘴角那一閃而逝的弧度。
畫到第三張時,他的筆尖突然頓住了。
速寫本上,淩曜的側臉線條被他畫得格外柔和,連眼神裡的冷意都淡了幾分,像被溫水泡過的冰塊。沈清辭看著那幅畫,突然意識到自已好像……太投入了。
他慌忙合上速寫本,假裝整理畫具,眼角的餘光卻忍不住往淩曜那邊瞟。對方正全神貫注地盯著螢幕,左手按在鍵盤上,小指果然又微微翹了起來。
不知過了多久,訓練賽結束了。“烈火”戰隊以微弱優勢贏了比賽,林野興奮地跳起來,差點把椅子撞翻。淩曜靠在椅背上,長長地舒了口氣,抬手揉了揉眉心,露出一截線條流暢的手腕。
沈清辭收拾好畫板,小聲跟張姐告辭。走到門口時,身後突然傳來淩曜的聲音:“等等。”
他腳步一頓,回過頭。淩曜站起身,手裡拿著個白色的信封:“這是前期的預付款,張姐說讓你帶回去。”
沈清辭接過信封,指尖碰到他的手指,兩人都像被靜電打了一下,通時縮回了手。信封很薄,裡麵的紙幣卻帶著溫度,燙得他手心發麻。
“謝謝。”他低頭看著信封,上麵還留著淩曜的指印。
“明天還來嗎?”淩曜的聲音在身後響起。
沈清辭猛地抬頭,撞進他帶著點探究的眼神裡。陽光剛好落在淩曜的眼睛裡,把他瞳仁裡的墨色染成了淺棕,像融化的巧克力。
“來、來的。”他有點結巴,“張姐說要畫團隊協作的場景。”
淩曜“嗯”了一聲,冇再說彆的。
沈清辭抱著畫板走出基地,晚風帶著春天的暖意吹過來,掀動他速寫本的紙頁。他停下腳步,翻開剛纔那頁畫著側臉的草稿,突然發現紙頁邊緣有個極淡的指印,像是有人輕輕碰過。
他的心跳又開始不規律了。
回到工作室時,天已經擦黑了。沈清辭把畫具擺好,拿出那個白色信封,裡麵除了錢,還有一張便簽,上麵用淩厲的字跡寫著一行字:
“基地有休息室,不用總往外跑。”
字跡和他本人一樣,帶著股生人勿近的冷硬,卻讓沈清辭的指尖莫名發燙。他想起下午自已確實出去了兩趟,一次是去買咖啡,一次是去撿被風吹走的畫紙,原來他都看見了。
沈清辭把便簽夾在速寫本裡,對著那行字看了很久,突然拿起炭筆,在旁邊畫了個小小的笑臉。
窗外的月亮升起來了,把銀輝灑在畫紙上。沈清辭不知道的是,此刻基地的訓練室裡,淩曜正對著電腦螢幕上的比賽回放出神,鼠標卻在桌麵上反覆點擊著,像是在描摹某個不存在的輪廓。
而他放在桌角的手機,螢幕亮著,停留在沈清辭那張q版插畫的介麵——林野剛纔發來的,附言:“曜哥,你看這畫裡的小太陽,像不像清辭小哥本人?”
淩曜的指尖懸在螢幕上方,遲遲冇有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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