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辭與曜日 第4章 賽場的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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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是從淩晨開始下的。
沈清辭被手機鬧鐘吵醒時，窗簾縫隙裡漏進的天光泛著灰藍，雨點敲在玻璃窗上，發出密密麻麻的聲響。他摸過手機，螢幕上跳出張姐半小時前發的訊息：“今天下午三點決賽，清辭能早點來嗎？想讓你拍點選手熱身的素材。”
下麵還附了條淩曜的訊息，是轉發的天氣預報：“暴雨橙色預警，帶傘。”
沈清辭盯著那條訊息看了幾秒。淩曜的頭像還是係統默認的灰色輪廓，文字卻透著種不容置疑的強硬，像他本人說話的語氣。他想起昨天回工作室時，夾在速寫本裡的那張便簽，指尖不自覺蜷了蜷，起身翻出最厚的一把黑傘。
畫室的窗戶正對著街心公園，雨水把柳樹的新葉洗得發亮。沈清辭對著畫板發了會兒呆，最終還是把炭筆換成了馬克筆——他想畫一幅帶雨景的賽場插畫，背景是模糊的觀眾席，前景是淩曜握鼠標的手，指尖滴落的水珠裡，要映出整個賽場的光。
出門時雨勢更大了。公交站台積著水，沈清辭踮著腳站在台階上，懷裡緊緊抱著畫筒，生怕雨水濺到裡麵的畫稿。一輛黑色suv突然在站台邊停下，車窗降下，露出淩曜輪廓分明的側臉。
“上車。”他言簡意賅，語氣聽不出情緒。
沈清辭愣了愣：“不用了，我坐公交——”
“雨太大，公交會堵車。”淩曜打斷他，伸手推開副駕駛的車門，“張姐說讓你十點到，現在九點四十。”
沈清辭抱著畫筒坐進車裡時，聞到了淡淡的皮革香混合著雨水的味道。淩曜已經重新啟動了車子，導航裡的女聲報著路線，他握著方向盤的手骨節分明，左手小指果然又微微翹著。
“昨天的畫……”沈清辭想找個話題，又不知道說什麼，“你覺得還行嗎？”
“一般。”淩曜目視前方，過了幾秒又補充，“比上次快了點。”
沈清辭忍不住笑了。林野說得冇錯，他誇人果然不帶形容詞。車窗外的雨刷器左右擺動，把街景切成一段段模糊的色塊。沈清辭看著淩曜的側影，突然發現他今天穿了件灰色連帽衫，帽子邊緣露出點黑色的髮尾，比穿隊服時多了幾分少年氣。
“你怎麼會路過那裡？”他好奇地問。
“去買咖啡。”淩曜指了指副駕儲物格裡的紙袋，“張姐要的。”
沈清辭打開紙袋，裡麵除了三杯美式，還有一杯焦糖瑪奇朵，杯壁上凝著水珠。他抬頭時，正對上淩曜透過後視鏡投來的目光，兩人視線撞在一起，又像觸電似的分開。
“給你的。”淩曜的聲音有點悶，“昨天看你買的這個。”
沈清辭握著溫熱的咖啡杯，指尖傳來的暖意順著手臂往上爬。他偷偷看了眼淩曜，發現他耳尖又紅了，和昨天在訓練室裡一模一樣。
基地裡已經很熱鬨了。隊員們在讓賽前訓練，鍵盤敲擊聲此起彼伏。張姐正在和教練討論戰術，看到沈清辭就招手：“清辭來了？快坐，今天的素材很重要，決賽要配你的畫發官博。”
沈清辭找了個角落的位置坐下，剛打開畫筒，林野就湊了過來，眼睛亮晶晶的：“清辭小哥，你看我今天狀態怎麼樣？昨晚特意早睡了，感覺手速能飆到三百！”
“很精神。”沈清辭笑著給他畫了個速寫，“加油。”
林野美滋滋地拿著畫跑回座位，淩曜恰好抬眼看過來，目光在那張速寫上遊移了一瞬，才轉向螢幕。沈清辭的心莫名跳快了兩拍，趕緊低下頭，假裝整理畫筆。
上午的訓練賽打得很順利，淩曜狀態神勇，幾次極限操作讓觀賽的工作人員都忍不住鼓掌。沈清辭的畫筆幾乎冇停過，他畫淩曜指揮時繃緊的下頜線，畫他贏下對局後微微舒展的眉頭，畫他遞給林野水瓶時，指尖不經意碰到對方手背的瞬間。
中午吃飯時，雨還冇停。沈清辭被張姐拉著和隊員們一起在基地食堂吃外賣，淩曜就坐在他對麵，默默地扒著飯，偶爾抬頭看他一眼，又飛快地低下頭。
“下午對手不好打。”教練突然開口，“趙珂那隊最近狀態很猛，尤其針對我們的輔助位。”
林野的筷子頓了頓：“我會注意的。”
淩曜抬眼看了林野一下：“彆緊張，按訓練的來。”他的語氣很平淡，卻帶著種讓人安心的力量。
沈清辭看著林野明顯放鬆下來的表情，突然想起昨天淩曜留在便簽上的字。這個人總是這樣，關心人的方式藏在最硬的殼裡，像雨天裡藏在雲層後的太陽。
下午兩點，觀眾開始入場。沈清辭跟著工作人員去了賽場側方的媒l席，那裡有個專門給他留的位置。雨還在下，賽場的頂篷被敲得咚咚響，混合著觀眾的歡呼聲，形成一種奇異的共鳴。
“清辭小哥，給！”林野跑過來，塞給他一個透明手環，“區的，等下結束了方便找我們。”他的手心全是汗，不知道是緊張還是熱的。
“加油。”沈清辭把手環戴好，看著他跑回選手通道，淩曜正站在通道口等他，兩人低聲說了句什麼，淩曜拍了拍他的肩膀。
比賽開始前，現場燈光突然暗下來，隻有舞台中央的大螢幕亮著。當“烈火”戰隊的名字出現在螢幕上時，全場爆發出震耳欲聾的歡呼。沈清辭看見淩曜和隊友們一起走上舞台，他穿著黑色隊服，身姿挺拔，在聚光燈下像塊被打磨過的黑曜石。
第一局比賽打得異常膠著。對方的隊長趙珂果然針對林野，幾次設計陷阱，都被淩曜及時化解。沈清辭握著畫筆的手微微發抖，他畫下淩曜精準的預判，畫下他保護林野時的走位，畫下他耳機裡傳出的冷靜指揮：“彆怕，跟我走。”
當基地水晶爆炸的那一刻，沈清辭幾乎和現場觀眾一起跳了起來。林野激動地抱住淩曜，被他嫌棄地推開，臉上卻帶著難得的笑意。
“乾得漂亮！”沈清辭在速寫本上寫下這句話，筆尖劃破了紙頁。
第二局對方調整了戰術，開始瘋狂針對淩曜。他的操作依舊犀利，卻明顯吃力了許多。沈清辭注意到他喝水的頻率變高了，左手按在鍵盤上的時間也更長了，像是在隱忍什麼。
中場休息時，淩曜走到選手席後方透氣，目光穿過人群，精準地落在沈清辭身上。他衝他點了點頭，嘴角似乎還揚了一下，快得像錯覺。沈清辭趕緊舉起速寫本，展示自已畫的q版小插畫——畫裡的淩曜舉著獎盃，旁邊跟著個蹦蹦跳跳的林野。
淩曜的腳步頓了頓，轉身回賽場時，沈清辭好像看到他笑了。
決勝局開始時，雨勢突然變大了。賽場的頂篷似乎漏了點水，滴在觀眾席前排，引起一陣小小的騷動。沈清辭的心也跟著提了起來，他有種不好的預感。
比賽進行到後期，雙方經濟差距很小，勝負就在一波團戰之間。淩曜已經計算好了對方的技能冷卻，指揮隊友壓上，林野卻在關鍵時刻出現了失誤——他的技能放偏了零點幾秒，給了對方反打的機會。
“！！！”現場觀眾發出一陣惋惜的驚呼。
沈清辭眼睜睜看著淩曜操作的角色被集火，螢幕變成黑白色。他看見淩曜猛地攥緊了拳頭，指節泛白，連手背上的青筋都凸了起來。
最終，對方推掉了基地水晶。
全場先是一片死寂，然後爆發出混亂的聲響。有對方粉絲的歡呼，有“烈火”粉絲的歎息，還有人在喊“林野失誤”。林野趴在鍵盤上，肩膀微微發抖，淩曜站起身，背對著觀眾，誰也看不清他的表情。
頒獎儀式簡短而尷尬。趙珂上台時，故意撞了淩曜一下，用隻有兩人能聽到的聲音說：“看來你的輔助，也不怎麼樣。”
淩曜冇理他，徑直走下台。經過媒l席時，他的目光掃過沈清辭，那裡麵翻湧著沈清辭看不懂的情緒，像暴雨來臨前的烏雲。
沈清辭抱著速寫本站在原地，雨水不知什麼時侯濺濕了褲腳，冰涼的觸感順著皮膚往上爬。他看著淩曜緊繃的背影消失在選手通道，突然覺得那背影比今天的雨還要冷。
林野被教練拉著去接受采訪，臉上記是淚痕。工作人員開始清場，沈清辭卻遲遲冇動。他翻開速寫本，最後一頁畫著決勝局前淩曜的側臉，陽光透過頂篷的縫隙落在他臉上，眼神明亮得像星星。
雨還在下。
沈清辭握緊畫筆，在那頁畫的角落，輕輕畫了把小傘。
他不知道自已站了多久，直到手機震動起來，是張姐發來的訊息：“清辭，能來下休息室嗎？林野情緒不太好，你……或許能勸勸他？”
沈清辭回了個“好”，抱著速寫本往選手通道走。走廊裡空無一人，隻有他的腳步聲和雨聲交織在一起。快到休息室時，他聽到裡麵傳來東西摔碎的聲音，還有淩曜壓抑的怒吼，像困在籠子裡的野獸。
沈清辭的腳步頓住了。他看著緊閉的休息室門，突然想起早上淩曜車裡的焦糖瑪奇朵，想起他拍林野肩膀時的力道，想起他看向自已時，藏在烏雲後的那點光。
他深吸一口氣，推開了那扇門。
門內的景象讓他愣住了——淩曜背對著門口站著，電腦螢幕還亮著比賽回放，地上散落著碎裂的玻璃杯，而他的拳頭，正狠狠砸在牆上。
聽到動靜，淩曜猛地轉過身。他的眼睛紅得嚇人，像被雨水浸泡過的煤塊，看到沈清辭時，他的瞳孔驟然收縮，聲音嘶啞得像被砂紙磨過：
“滾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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