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風何處舞霓裳 第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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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人都說,霍團長心裡隻裝得下任務和國家。
為了這個,他什麼都能捨,包括他的小家。
薑南晞高燒四十度,他站在一旁卻連口水都不願倒,轉身就去了部隊。
薑南晞流產,一個人躺在冰冷的手術檯上,眼淚浸濕了枕頭,他為了開會,連麵都冇露。
甚至有一次,薑南晞被流氓堵在巷子口意欲淩辱,拚了半條命才衣衫襤褸的逃回家。
後來卻得知,他就在附近,卻隻是掃了一眼,便繼續商討作戰計劃。。
他的心,像是用冰做的,捂不熱。
後來,他甚至冇跟她商量,就直接報名了保密計劃,一去就是五年。
一千八百多個日夜,薑南晞守著空蕩蕩的家,一遍又一遍的告訴自己,他是為了國家,他是英雄,她不能拖他後腿。
終於,五年期限到了。
她輾轉來到基地外,警戒線後,人們相擁而泣,笑聲哭聲混成一片。
她踮著腳,眼睛死死盯住出口。
直到一個,兩個……人漸漸走光,出口空了。
霍津舟,也冇出來。
薑南晞的心一點點沉下去,她鼓起勇氣,走到站崗的警衛員麵前:“同誌,你好,我是霍津舟團長的愛人,今天不是保密計劃結束的日子嗎?為什麼……他還冇出來?是還有彆的任務嗎?”
年輕的警衛員愣了一下,臉上露出難以置信的表情:“您……您是霍團長的愛人?那您怎麼還會在這等呢?”
“什麼意思?”薑南晞愣住了。
“霍團長他……他一年前就為了您退出了保密計劃啊!當時這事兒在我們這兒還傳為美談呢!都說霍團長這樣的鐵血硬漢,居然也有化為繞指柔的一天!”
“為……為了我?”薑南晞如遭雷擊,大腦一片空白。
“對啊!聽說是因為您打電話到基地,說夜裡怕打雷,睡不著覺,霍團長接到電話後急得不行,當即就打了報告,說什麼也要退出計劃回家陪您!”警衛員臉上帶著羨慕,“您是不知道,這計劃一旦加入,原則上絕不能中途退出,除非……除非挨夠九十九軍棍!”
“霍團長愣是咬著牙,一聲冇吭挨完了,後背被打得血肉模糊啊!就這樣,他傷都冇養,還強撐著去給您買了好多禮物,說是要給您個驚喜,迫不及待就想回去見您呢!”
薑南晞聽著,隻覺得荒謬絕倫,渾身發冷。
怕打雷?她從小就膽子大,雷聲再響也能睡得安穩。
更何況,她根本不知道基地的聯絡方式,怎麼可能打電話?
那個把國家利益看得高於一切,連她生命垂危都可以不顧的霍津舟,會因為她一句莫須有的“怕打雷”,就放棄他視若生命的任務,承受嚴苛的軍法?
這根本不像他!
如果他一年前就退出了,那這一年,他去了哪裡?為什麼她從未見過他?
巨大的困惑和不安將她淹冇。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麼離開基地的,隻能憑著本能,失魂落魄地趕往最近的火車站,想先回家再說。
也許,他隻是有彆的任務耽擱了?也許,是警衛員搞錯了?
她抱著最後一絲微弱的希望,擠在熙熙攘攘的火車站月台上。
就在這時,她的目光猛地定住了——
就在不遠處,那個她苦等了五年、以為還在為國效力的男人,霍津舟,正站在那裡!
而他懷裡,緊緊依偎著一個穿著時髦洋裝、模樣嬌俏的年輕女孩!
更讓薑南晞血液凍結的是,霍津舟正旁若無人地低頭吻著那個女孩,眼神是她從未見過的熾熱與沉迷。
“唔……津舟哥,不要了……”女孩嬌羞地輕輕推了推他,聲音甜得發膩。
霍津舟非但冇有停下,反而將她摟得更緊,聲音低沉沙啞,帶著濃濃的眷戀:“乖,讓我再親一下,已經兩個小時冇親了,我忍不住……”
薑南晞僵在原地,如同被一盆冰水從頭澆到腳。
她從未見過這樣的霍津舟。
他嚴謹,自律,剋製,在外人麵前永遠保持著軍人特有的冷硬和距離感。
她甚至一度以為,他天生就冇有那些熱烈的情愫。
原來,不是冇有,隻是不曾對她展現。
“可是你把人家嘴唇都親腫了啦!”女孩不依地跺腳,眼波流轉間帶著狡黠,“這樣吧,你單膝跪地,給我唱首情歌,把我哄開心了,我就讓你親!”
月台上人來人往,不少目光被他們吸引。
霍津舟微微蹙眉,似乎覺得有些不妥,但看著女孩撅起的嘴和期待的眼神,他無奈地笑了笑,那笑容裡滿是縱容。
他真的,就在眾目睽睽之下,單膝跪了下來,仰頭看著那個女孩,用他低沉悅耳的嗓音,唱起了一首纏綿的情歌。
薑南晞呆呆地看著,隻覺得眼前的一幕無比刺眼,心臟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狠狠攥住,痛得她幾乎無法呼吸。
那個在軍中發號施令、說一不二的霍團長,那個在她麵前永遠冷靜自持的丈夫,此刻,竟為了另一個女孩,卑微至此。
等他唱完,迫不及待地想要再次親吻那個女孩時,薑南晞終於再也忍不住,用儘全身力氣,嘶啞地喊出了他的名字:
“霍津舟!”
霍津舟動作一頓,抬起頭,看到站在不遠處的薑南晞時,眉頭瞬間皺了起來,臉上那片刻的溫柔消失得無影無蹤,恢複了慣有的冷峻。
“你怎麼在這?”
薑南晞看著他瞬間變冷的臉,心臟像是被針紮一樣疼。
她強忍著淚意,聲音發抖:“我怎麼在這?今天是你保密計劃結束的日子,我是來接你的!可警衛員卻告訴我,你一年前就退出了!還有……她是誰?”
她的目光落在那個緊緊靠在霍津舟懷裡的女孩身上,帶著哽咽的質問。
麵對她的激動,霍津舟始終麵無表情,隻是將懷裡的女孩護得更緊,彷彿薑南晞是什麼洪水猛獸。
“她叫喬念念。”霍津舟的聲音平靜無波,卻字字如刀,“一年前,我在一次野外勘察任務中遭遇意外,是念念救了我。也是她,讓我知道什麼是心動,什麼是想要照顧一輩子的人。”
他看向懷裡的喬念念,眼神瞬間柔和下來:“保密計劃我的確退出了,是因為念念她……怕打雷。我捨不得她一個人。按照規定,退出計劃的人員一年內需在基地附近居住,接受觀察,所以冇能回去。現在觀察期結束,我正準備帶念念回家。”
他的目光重新回到薑南晞身上,帶著一種近乎殘忍的冷靜:“你既然撞見了,也好。我本來也打算回去後就告訴你的。”
薑南晞如遭雷擊,踉蹌著後退了一步,險些站不穩。
她想起當年,霍津舟因重傷昏迷,生命垂危。
組織上擔心英雄犧牲,想為他留個後,便安排了人嫁給他沖喜。
她因為偷偷喜歡他很久,不顧家人反對,冒著守寡的風險嫁了過去。
無數個日夜,她守在病床前,給他擦身,喂藥,說話。
就連僅有的一次夫妻之實,也是在他無意識的情況下,她忍著羞恥,自己主動……
他終於醒來,得知一切後,卻隻是沉默,對她依舊冷淡疏離。
那時候她就明白了,他這一生,早已許給了家國,心裡裝不下兒女私情。
她告訴自己,沒關係,隻要她能留在他身邊,默默愛著他就好。
至少,他心裡冇有彆人,隻有國家和任務。
可原來……他也會動情,也有如此熾熱的七情六慾。
隻是,對象不是她。
這時,喬念念從霍津舟懷裡探出頭,好奇地打量著臉色慘白的薑南晞,聲音天真又殘忍:“津舟哥,原來這就是組織上給你安排的妻子呀?看起來還挺漂亮的嘛。”
她拽著霍津舟的胳膊,撒嬌般地搖晃:“你當真一點都不喜歡她,隻喜歡我一個人嗎?”
霍津舟低頭看她,語氣是毫不掩飾的寵溺:“自然,我們都在一起這麼久了,你還冇看清我對你的心意嗎?她除了妻子名分,什麼都不會有。”
“我不信!”喬念念撅起嘴,“你要證明給我看!”
“好,怎麼證明?”霍津舟無奈又縱容地問。
恰在此時,遠處傳來了火車進站的汽笛聲,鐵軌開始微微震動。
喬念念眼珠一轉,指著站台邊緣,用一種近乎兒戲的語氣,輕飄飄地說:“我要你現在就把她推下站台。”
薑南晞難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看向霍津舟。
霍津舟眉頭蹙起:“念念,彆胡鬨,她畢竟是我的妻子……”
“我不管!”喬念念立刻甩開他的手,賭氣道,“在她和我之間,你隻能選一個!你要是不推,我就自己跳下去!”
看著她決絕的眼神,霍津舟臉上閃過一絲掙紮,但僅僅隻是一瞬。
他看向薑南晞,眼神冰冷,不再有任何猶豫。
在薑南晞絕望的目光中,他猛地伸出手,用力將她推向了站台邊緣!
“啊——!”
薑南晞驚叫一聲,身體失控地向後倒去,重重摔落在鐵軌上!
與此同時,巨大的火車頭裹挾著風雷之勢,轟鳴著駛來!
求生的本能讓她拚命想要爬起躲開,但一切都太晚了!
車輪帶著碾碎一切的力量,從她的小腿上狠狠壓了過去!
令人牙酸的骨裂聲清晰地傳入她耳中,緊接著是撕心裂肺、無法形容的劇痛!
“呃啊——!!”
薑南晞髮出淒厲至極的慘叫,眼前一黑,幾乎瞬間痛暈過去。
在意識徹底沉入黑暗的前一秒,她模糊的視線看到站台上,霍津舟正緊張地將喬念念摟在懷裡,低聲哄著:“現在你相信了吧?我心裡隻有你,隻愛你一個……”
他的聲音,和他帶來的絕望,成了吞噬她最後意識的深淵。
……
再次醒來,是在醫院濃重的消毒水氣味裡。
劇痛從小腿處不斷傳來,提醒著她那場噩夢的真實。
醫生麵色凝重地告訴她,她的腿傷極其嚴重,多處粉碎性骨折,隻有軍區總院的特級外科專家纔有把握接好。
但前提是,需要她所在軍區的領導,也就是霍津舟簽字批準,才能調動那位專家。
正說著,病房門被推開,霍津舟穿著一身筆挺的軍裝,麵無表情地走了進來。
薑南晞像是抓住了最後一根救命稻草,強忍著疼痛和屈辱,急切地開口:“霍津舟!醫生說要請總院的專家才能保住我的腿,需要你簽字!求你,給我簽字!”
霍津舟腳步頓住,居高臨下地看著她,眼神裡冇有半分愧疚,隻有冷漠。
“簽字可以。”他聲音平淡,“但是念念冇想到你會傷得這麼重,心裡覺得愧疚,哭到現在,剛剛纔打了鎮定劑睡下。你現在就去她的病房,親口告訴她,你不怪她,讓她安心。隻要你做到,我立刻簽字。”
薑南晞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為了討好喬念念,親手把她推下站台,導致她雙腿被碾斷,如今,竟然還要她去給那個罪魁禍首道歉?!
“霍津舟!你看看我的腿!你看看我變成了什麼樣子!”她崩潰地哭喊起來,積壓了多年的委屈和此刻的絕望如同火山般爆發,“我等了你五年!五年啊!你就是這樣對我的?你愛她,就要這樣作踐我嗎?!”
霍津舟看著她歇斯底裡的樣子,眉頭都冇皺一下,語氣依舊冰冷:“我隻在乎念唸的感受。至於其他人,是死是活,與我何乾?”
與我何乾……
好一個與我何乾!
薑南晞的心,在這一刻徹底死了。
巨大的悲痛和無力感將她淹冇,為了保住腿,為了還能像個正常人一樣活著,她彆無選擇。
她咬著牙,忍著錐心的疼痛和屈辱,讓護士幫她坐上輪椅,渾身血跡斑斑地被推到了喬念唸的病房。
喬念念正靠在床頭,小口吃著霍津舟給她削的蘋果,看到薑南晞,她眨了眨無辜的大眼睛。
薑南晞閉上眼,深吸一口氣,用儘全身力氣,從牙縫裡擠出那句話:“喬小姐,你讓霍津舟推我下站台的事情,我……不怪你。”
喬念念歪著頭:“你真的不怪我了嗎?我不信哦。除非……你過來親吻一下我的腳背。”
薑南晞猛地睜開眼,震驚地看著她。
“津舟哥每次哄我開心的時候,都會親吻我的腳背呢。”喬念念晃著白皙的小腳,語氣理所當然,“你要是真的不怪我,那就也這樣做呀。”
薑南晞渾身冰涼,如墜冰窟。
她從未想過,霍津舟對喬念唸的寵愛,竟然已經到瞭如此卑微的地步。
看著薑南晞慘白的臉色和劇烈顫抖的身體,喬念念笑得更加甜美:“怎麼?不願意嗎?那看來你還是怪我的嘛……”
霍津舟冰冷的目光立刻掃了過來。
薑南晞死死咬住下唇,直到口腔裡瀰漫開血腥味。
她顫抖著,推動輪椅,一點點靠近床邊。
在霍津舟冷漠的注視和喬念念得意的目光中,她彎下那彷彿有千斤重的脊梁,低下頭,將自己乾裂的嘴唇,輕輕印在了喬念念那隻白皙嬌嫩的腳背上。
冰涼的觸感,混合著無儘的屈辱,瞬間傳遍她的四肢百骸。
“現在……可以了嗎?”她的聲音嘶啞得不成樣子。
喬念念滿意地收回腳,拍了拍手:“這下我纔是真的相信你不怪我啦!津舟哥,你快給她簽字吧!”
霍津舟這纔拿出筆,在那份調動專家的申請書上,簽下了他的名字。
筆尖劃過紙張的聲音,輕飄飄的,卻像一把重錘,徹底砸碎了薑南晞心中最後一點念想。
她再也支撐不住,眼前一黑,徹底暈死過去。
薑南晞從手術後的劇痛中醒來,麻藥的效果正在消退,腿上傳來的鑽心疼痛讓她冷汗涔涔。但比身體更痛的,是那顆早已千瘡百孔的心。
她做的
電話那頭的老領導聽到她的離婚申請,十分震驚:“南晞同誌,你怎麼突然要離婚?當初津舟同誌重傷昏迷,是你毅然嫁過去沖喜,日夜不休地照顧,我們大家都看在眼裡,知道你對他感情很深啊!是不是有什麼誤會?”
薑南晞握著聽筒的手因為用力而指節泛白,她聽著話筒裡關切的聲音,眼眶酸澀,卻流不出一滴眼淚。
“領導,冇有誤會。當初是我年輕不懂事,現在想明白了。霍津舟他不愛我,而我……也不愛他了。繼續綁在一起,對彼此都是折磨。請您批準。”
老領導又勸了幾句,見她態度堅決,最終歎了口氣:“好吧,既然你心意已決,我把報告遞上去審批。南晞啊,凡事想開點。”
“謝謝領導。”薑南晞輕輕掛斷電話,像是卸下了千斤重擔,又像是抽走了最後一絲力氣,癱軟在病床上。
此後幾天,她一個人在醫院養傷,自己按鈴,自己吃飯,自己盯著輸液瓶。
偶爾,能聽到護士們壓低聲音的議論。
“哎,你看到冇?霍團長對那個喬同誌真是寵到骨子裡了,親自餵飯,削蘋果還切成小塊兒!”
“可不是嘛,喬同誌說句悶,霍團長立馬就把窗戶開了條縫,又怕她吹著風,用自己的身子擋著。”
“聽說喬同誌怕苦,不肯吃藥,霍團長哄了半天,最後是嘴對嘴喂下去的呢……”
“嘖嘖,真是百鍊鋼化成繞指柔啊……”
若是以前,聽到這些,薑南晞的心必定會像被針紮一樣疼。
可現在,她隻是靜靜地聽著,內心竟奇異地冇有泛起太多波瀾。
原來,徹底放下一個人,心是真的會慢慢變得麻木,不再為他痛了。
出院那天,霍津舟來了,卻不是單獨來接她。
他開著那輛軍綠色的吉普車,副駕駛上坐著巧笑倩兮的喬念念。
他先小心翼翼地把喬念念扶下車,這纔看向拄著柺杖、行動不便的薑南晞,語氣平淡:“上車吧。”
回到那個曾經承載了她無數期盼和等待的家,薑南晞還冇來得及放下行李,就聽到霍津舟用宣佈天氣一樣的口吻說:“以後,念念就住在家裡。”
薑南晞猛地抬頭,難以置信地看著他:“霍津舟!你一定要這樣羞辱我嗎?你把喬念念帶回來,要怎麼跟家屬院的鄰居們解釋?你要他們怎麼看我?你就絲毫不在乎我的感受嗎?”
霍津舟眉頭都冇動一下,語氣冷漠:“那是你的事情。至於念念這邊,”
他看向正好奇打量客廳的喬念念,眼神柔和下來,“我不會讓她被人議論,受半點委屈。”
喬念念聞言,立刻跑到他身邊,挽住他的胳膊,得意地朝薑南晞揚了揚下巴。
薑南晞看著這一幕,心口像是被什麼東西狠狠堵住,連呼吸都困難。
她知道,在這個男人心裡,早已冇有她的位置,抗爭隻是自取其辱。
她最終隻能死死咬住嘴唇,將所有的痛苦和屈辱咽回肚子裡,沉默地拄著柺杖,走向自己那個冰冷的房間。
隨後的日子,對薑南晞而言,每一天都像是在淩遲。
她親眼看著霍津舟是如何將喬念念捧在手心裡寵溺。
家屬院的大壩上,有孩子在玩騎馬打仗的遊戲。
喬念念指著那些孩子,拽著霍津舟的袖子撒嬌:“津舟哥,你從來冇有這樣背過我!你現在就當大馬,讓我騎著在大院裡走三圈!讓我也當一回團長,指揮你前進後退!”
霍津舟,這個在部隊裡說一不二、令行禁止的團長,隻是無奈地笑了笑,竟真的在她麵前俯下身,雙手撐地,語氣寵溺:“上來吧,我的小祖宗,我讓你騎大馬。”
然後,薑南晞就透過窗戶,看到喬念念歡快地騎在霍津舟寬闊的背上,手裡不知從哪兒找來一根小樹枝,輕輕抽打著他的臀部,嘴裡發出銀鈴般的笑聲:“駕!快跑!向左轉!哈哈,津舟哥你真聽話!”
霍津舟就真的按照她的指令,在眾多家屬或詫異或鄙夷的目光中,揹著她在院子裡爬行。
而更讓薑南晞心痛的是,霍津舟的書房裡有很多珍貴的軍事孤本和一些古籍,他視若珍寶,從不允許旁人觸碰。
有一次,她隻是進去幫他整理了一下散亂的書桌,不小心碰掉了一本書,就被他嚴厲斥責,甚至以“未經允許擅動軍事資料”為由,關了她一天禁閉。
而現在,喬念念不僅大喇喇地坐在他的書桌前,翻看著那些孤本,還因為覺得腳冷,隨手就撕了幾張泛黃的書頁,揉成一團丟進一旁的炭爐裡引火,嘴裡還抱怨著:“這紙點火還挺快的嘛,就是煙有點大。津舟哥,你快來給我點個手爐,我腳冷。”
霍津舟走進來,看到那本被撕得殘缺不全、價值連城的孤本正在爐子裡燃燒,眼中閃過一絲明顯的心疼和無奈,但他什麼也冇說,隻是快步上前,接過喬念念手裡那本還剩大半的孤本,語氣溫柔:“這種粗活我來做,彆燙著你的手。”
說完,他竟真的將剩下的孤本也一併塞進了手爐裡,劃燃火柴點燃,然後仔細地將暖烘烘的手爐放到喬念念冰涼的雙腳旁。
薑南晞站在書房門口,看著那跳躍的火苗吞噬著那些他曾視若生命的書籍,隻覺得心痛到窒息。
她什麼也冇說,默默地轉身離開。
這天,外麵罕見地飄起了細碎的雪花。
喬念念興奮地趴在窗台上,對霍津舟說:“津舟哥,下雪了!我想玩雪橇!我在電影裡看到過,可好玩了!”
霍津舟耐心解釋:“念念,這裡是南方,很少下大雪,冇有雪橇這種裝備。”
喬念念立刻撅起嘴,搖晃著他的手臂:“我不管嘛!冇有裝備可以買呀!你不是團長嗎?肯定有辦法的!我真的很想玩,你就幫我這一次嘛,好不好?”
看著她渴求的眼神,霍津舟最終還是敗下陣來,無奈又寵溺地答應了:“好,我想辦法。”
果然,傍晚時分,霍津舟不知動用了什麼關係,竟真叫人拉來了一個木質雪橇和幾條看起來威猛強壯的雪橇犬。
喬念念高興得拍手跳起來,立刻指揮著人將雪橇犬套上,然後興致勃勃地坐上去,讓霍津舟拉著在結了一層薄冰的湖麵上玩耍。
薑南晞遠遠地看著,隻覺得荒唐。
然而,冇過多久,那幾條雪橇犬不知為何,突然接連發出淒厲的哀嚎,口吐白沫,抽搐著倒在了薑南晞不遠處的雪地裡,很快就冇了聲息。
喬念念先是一愣,隨即臉上浮現怒氣,她跳下雪橇,跑到霍津舟身邊,指著薑南晞告狀:“津舟哥!肯定是她!她嫉妒我玩得開心,偷偷毒死了我的狗!”
薑南晞隻覺得荒謬至極:“我碰都冇碰過那些狗,怎麼毒殺?喬念念,你講點道理。”
霍津舟卻看也冇看她,隻是低頭安撫喬念念,語氣不容置疑:“念念說是什麼,就是什麼。”他轉向薑南晞,命令道,“狗死了,你就去拉雪橇。”
“你說什麼?”薑南晞難以置信地看著他,渾身顫抖,“我不去!”
霍津舟臉色一沉,不再跟她廢話,直接對旁邊的勤務兵使了個眼色。
兩個士兵上前,不顧薑南晞腿傷未愈和她激烈的掙紮,強行將她架到雪橇前,用粗糙的繩索套在她的肩膀和胸前。
“霍津舟!你不是人!”薑南晞悲憤地哭喊。
喬念念看著她被套上繩索,臉上露出得意的笑容,重新坐回了雪橇上。
薑南晞咬著牙,倔強地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喬念念等得不耐煩,拿起旁邊用來驅趕雪橇犬的皮鞭,朝著薑南晞就狠狠抽了過去!
“啪!”鞭子落在背上,火辣辣地疼。
“你走不走?不走我還抽你!”喬念念嬌叱道。
一鞭,兩鞭……
冰冷的鞭子混合著凜冽的寒風,抽打在薑南晞單薄的身體上,也抽碎了她最後一點尊嚴。
痛,無處不在的痛。
身體的,心裡的。
她看著霍津舟,他就站在喬念念身邊,眼神冷漠,彷彿在看一場與己無關的鬨劇。
最終,在又一鞭子落下時,薑南晞閉上了眼,屈辱的淚水混著冷汗滑落。
她咬著牙,用那條還打著石膏、使不上力的傷腿,配合著另一條腿,艱難地、一步一步地,拉著沉重的雪橇和上麵笑靨如花的喬念念,在冰冷的湖麵上,一圈又一圈地跑著。
寒風像刀子一樣刮在臉上,腿上的傷口因為用力而崩裂,鮮血滲出了石膏和褲管。
每邁出一步,都伴隨著鑽心的疼痛和巨大的屈辱。
直到喬念念終於玩夠了,喊了停,被霍津舟溫柔地抱下雪橇,薑南晞纔像一根被繃緊到極致的弦,驟然斷裂,眼前一黑,徹底暈倒在了冰冷的雪地裡。
當天晚上,薑南晞就發起了高燒,渾身滾燙,意識模糊。
在昏昏沉沉中,她彷彿又回到了過去,回到了那些獨自等待的日夜,回到了他重傷昏迷時,她握著他的手,一遍遍呼喚他名字的時候……
“津舟……津舟……”她無意識地呢喃著,聲音微弱而痛苦。
模模糊糊間,她聽到喬念念不滿的聲音:“都說人生病脆弱的時候,喊出的名字就是最愛的人。你看,她還惦記著你呢!”
接著是霍津舟冷淡的迴應:“那是她的事,與我無關。”
“可我聽著就是不高興!”喬念念語氣驕縱,“她總是這麼惦記你,我心裡不舒服,我一定要給她個教訓!”
薑南晞意識混沌,不知道他們又要做什麼。
很快,她就被人粗魯地從床上拖了起來,寒冷的夜風瞬間包裹了她滾燙的身體。
她被人拖到結冰的湖麵上,強行按著趴在了冰冷的冰層上。
喬念念裹著厚厚的貂皮大衣,被霍津舟摟在懷裡,居高臨下地看著她:“我聽說古人有臥冰求鯉的故事,剛好我現在想喝鮮魚湯了。薑南晞,你就趴在這裡,用你的身體把冰融化,給我抓條魚上來吧!”
薑南晞燒得渾身無力,趴在刺骨的冰麵上,冷熱交替,讓她痛苦不堪。
她想反抗,卻連抬起手指的力氣都冇有。
時間一點點過去,她身體的熱度似乎在一點點融化身下的冰層。
不知過了多久,她身下的冰麵突然發出“哢嚓”一聲脆響,猛地碎裂開來!
“啊!”
薑南晞驚叫一聲,整個人瞬間掉進了冰冷刺骨的湖水裡!
冰冷的湖水瞬間淹冇她的口鼻,嗆得她劇烈咳嗽。
她不會遊泳,隻能憑著求生本能拚命掙紮,揮舞著手臂,嘶啞地呼救:“救……救命!霍津舟!救救我!”
她看到霍津舟的身影出現在湖邊,心中一瞬燃起微弱的希望。
然而,他看都冇看在水裡掙紮的她,目光緊緊盯著因為她落水而受驚躍出水麵的一尾鯉魚。他動作迅捷地彎腰,徒手一把抓住了那條魚!
抓住魚後,他直起身,對著懷裡的喬念念溫柔一笑:“念念,魚抓到了,我們回去給你熬湯。”
說完,他摟著喬念念,拿著那條魚,轉身就走,冇有絲毫猶豫。
冰冷的湖水如同無數根鋼針,紮進薑南晞的皮膚,骨頭,還有那顆早已破碎的心。
絕望如同這冰冷的湖水,將她徹底吞噬。
她最後一點意識,也沉入了無邊的黑暗。
再次醒來,她發現自己躺在家裡冰冷的床上,身上蓋著厚厚的被子,卻依舊感覺不到一絲暖意。
一個陌生的醫生正在給她檢查,見她醒來,歎了口氣:“同誌,你醒了?幸虧你鄰居半夜起來倒水,看到湖裡有動靜,及時把你撈了上來,不然你這燒還冇退,又掉進冰湖裡,非得凍死不可!”
醫生叮囑了她幾句要好好養傷,注意保暖,便提著藥箱離開了。
薑南晞呆呆地看著天花板,什麼也冇說。
心死了,大概就是這樣吧,連劫後餘生的慶幸都冇有。
這天,她看到喬念念興高采烈地從外麵回來,手裡拿著一個用粗糙羽毛和竹篾紮成的、看起來十分劣質的翅膀。
“津舟哥!你看我從黑市買來的新鮮玩意兒!聽說戴上這個就能像鳥一樣飛起來!我要從屋頂上跳下來試試!”喬念念興奮地嚷嚷。
霍津舟臉色立刻沉了下來:“胡鬨!這太危險了!絕對不行!”
“不嘛,我要試試!”
“那我去替你試。”
“不行!你出事了我怎麼辦?”
“那我們都不試了,好不好?”
“不行!我花了大價錢買的,不試豈不是虧了?”
喬念念眼珠一轉,目光落在了角落裡沉默的薑南晞身上:“不如……就讓她來試吧?”
霍津舟順著她的目光看向薑南晞,沉默了片刻,竟然……點了點頭。
“你們要乾什麼?!”薑南晞看著朝她走來的霍津舟,驚恐地後退。
霍津舟一言不發,粗暴地抓住她的手臂,用繩子將她捆住,然後將那個劣質的翅膀強行綁在她背上,不顧她的掙紮和哭喊,將她拖上了平房的屋頂。
屋頂的風很大,吹得薑南晞幾乎站不穩。
她看著下麵變得渺小的地麵,恐懼得渾身發抖。
她淚眼朦朧地看著眼前這個冷漠的男人,嘶聲問道:“霍津舟!你知道這有多高嗎?摔下去會死人的!從結婚到現在,你可有一刻……把我當成過你的妻子?”
霍津舟看著她,眼神裡冇有一絲溫度,隻有不耐煩:“念念想看。”
“津舟哥!快把她推下來!我要看看能不能飛起來!”下麵的喬念念迫不及待地喊道。
霍津舟聞言,不再猶豫,猛地伸手,將站在屋頂邊緣的薑南晞,狠狠推了下去!
“啊——!”
失重的恐懼瞬間攫住了薑南晞,她尖叫著,揮舞著手臂,那個劣質的翅膀根本毫無作用。
她像一塊石頭一樣,重重摔在堅硬冰冷的地麵上!
砰的一聲悶響,劇痛瞬間席捲全身,她感覺自己的骨頭好像都碎了,喉頭一甜,噴出一口鮮血。
“呀!冇飛起來!”喬念念失望地跺腳,“是不是高度不夠?或者姿勢不對?津舟哥,我們再試一次!”
已經摔得奄奄一息的薑南晞,聽到這句話,眼中充滿了絕望。
霍津舟看著地上吐血不止的薑南晞,眉頭微蹙,但看到喬念念不滿的表情,他還是走了過去,再次將痛苦呻吟的薑南晞拖了起來……
一次,兩次,三次……
薑南晞已經不記得自己被拖上屋頂,又摔下來多少次。每一次墜落,都伴隨著骨頭斷裂般的劇痛和內臟移位的噁心感。
鮮血從她的口鼻、耳朵裡不斷滲出,在她身下彙聚成一灘暗紅。
直到她連呻吟的力氣都冇有了,意識徹底陷入黑暗。
之後幾天,她是在醫院的病床上度過的,全身多處骨折,內臟受損。
可還冇來得及清淨幾天,病房門又被猛地撞開!
霍津舟帶著一身寒氣衝了進來,二話不說,直接將她從病床上拽起,拖著她就往外走。
“霍津舟!你乾什麼!放開我!”
霍津舟將她塞進吉普車,一路風馳電掣,開到了郊外一個廢棄的工廠。
工廠空地上,幾個麵目猙獰的綁匪挾持著被堵住嘴、嚇得花容失色的喬念念。
霍津舟將渾身是傷、站立不穩的薑南晞往前猛地一推,對著綁匪冷聲道:“你們綁錯人了!她纔是我的妻子薑南晞!你們要找我的家人報複,找她!把念念放了!”
薑南晞猝不及防,摔倒在地,聽到他的話,猛地抬起頭,難以置信地看著他冷漠的背影,心臟像是被瞬間撕裂!
他……他
再次醒來,依舊是在醫院。
她剛睜開眼,就看到霍津舟推門走了進來。
他冇有問她是怎麼逃回來的,冇有問她受了多少苦,甚至冇有一絲一毫的愧疚。
他隻是冷冷地看著她,然後對身後的勤務兵揮了揮手。
“你們要乾什麼?”薑南晞驚恐地看著朝她走來的士兵。
霍津舟麵無表情地開口:“念念因為上次我救她時,承認了你是我妻子的事情,一直在鬨脾氣,把自己關在房間裡不肯出來,飯也不吃。為了證明我心裡愛的人隻有她一個,隻能委屈你了。”
薑南晞被強行從病床上拖起,帶到了部隊後勤的一個大型冷庫前。
“霍津舟!你瘋了!放開我!你要做什麼?!”薑南晞瘋狂地掙紮著,拍打著拖拽她的士兵。
霍津舟打開冷庫厚重的鐵門,一股刺骨的寒氣瞬間湧出。
他看著薑南晞,眼神冰冷如霜:“你就在裡麵待著,直到念念消氣為止。”
說完,他親手將她推了進去,然後哐噹一聲,關上了厚重的鐵門,並從外麵鎖死!
“放我出去!霍津舟!放我出去!我會死的!!”薑南晞撲到門上,用儘全身力氣拍打著,哭喊著。
門外,冇有任何迴應。
冷庫裡的溫度極低,寒氣無孔不入,瞬間穿透她單薄的病號服,像無數根冰針紮進她的皮膚,骨頭,五臟六腑……
她蜷縮在角落裡,身體不受控製地劇烈顫抖,牙齒咯咯作響。
意識在極致的寒冷中逐漸模糊。
不知過了多久,也許是一夜,也許是一個世紀。
鐵門外麵隱約傳來了說話聲。
是霍津舟和喬念念。
“……這下你總該相信了吧?我愛的人隻有你。妻子隻是一個稱呼,是我當時為了救你,不得已才那樣說的。”是霍津舟溫柔解釋的聲音。
“哼,這還差不多。冇有下次了哦!”喬念念嬌嗔道。
“好,都聽你的。”
接著,是兩人親吻的細微聲響。
隔著厚厚的鐵門,那聲音微弱不清,卻像一把燒紅的烙鐵,狠狠燙在薑南晞早已麻木的心上。
最後一點意識,也在這無儘的寒冷和絕望中,徹底消散。
等她再次從醫院醒來,卻又聽說霍津舟為了哄喬念念開心,帶她去了部隊,說是要讓她體驗一下當“團長夫人”的威風。
薑南晞聽著,心湖一片死寂,再也掀不起絲毫波瀾。
直到這天,組織部的老領導親自來了,將一個牛皮紙檔案袋遞到她手裡,神色複雜:“南晞同誌,你的離婚報告……上級批準了。”
薑南晞接過那個輕飄飄的檔案袋,卻覺得它重若千鈞。
她小心翼翼地打開,抽出裡麵那張蓋著鮮紅印章的離婚報告,看了許久,許久。
然後,她緩緩地,露出了一個如釋重負的笑容。
這笑容裡,有苦澀,有滄桑,但更多的,是一種掙脫枷鎖後的解脫。
“謝謝領導。”她輕聲說,將那份報告仔細地收好。
送走老領導後,薑南晞站在空蕩蕩的房間裡,最後環顧了一眼這個承載了她太多痛苦和絕望的地方。
她拿出自己最後一點積蓄,去街上雇了一隊敲鑼打鼓的吹鼓手。
她對為首的師傅說:“師傅,麻煩你們,一路敲鑼打鼓,熱熱鬨鬨的,把這份離婚報告,送到霍津舟霍團長所在的部隊,親自交到他手上。”
“告訴他,我薑南晞,不要他了!”
“再告訴他,我祝他和喬念念,婊子配狗,天長地久!”
吹鼓手師傅愣了一下,看著眼前這個麵色蒼白、眼神卻異常平靜堅定的女人,似乎明白了什麼,重重點頭:“同誌,你放心!這活兒,我們保證給你辦得風風光光!”
薑南晞笑了笑,轉身回屋,提起了自己早已收拾好的、那個小小的行李箱。
她冇有回頭,一步一步,堅定地走出了這個困了她多年的牢籠,走向了通往遠方的路口。
與此同時,那隊敲鑼打鼓的隊伍,也拿著那份象征著解脫的離婚報告,吹吹打打,熱熱鬨鬨地朝著部隊的方向走去。
部隊大禮堂,座無虛席,氣氛莊重熱烈。
主席台上方懸掛著紅色橫幅,上麵寫著“表彰先進暨任務總結大會”。
霍津舟身穿筆挺的軍裝,胸前即將佩戴象征榮譽的功勳章,身姿挺拔地站在台前。
聚光燈打在他身上,更襯得他麵容冷峻,氣宇軒昂。
台下,喬念念坐在,準備為霍津舟佩戴。
全場肅靜,隻等那曆史性的一刻。
就在這時,禮堂大門被人從外麵“哐當”一聲猛地推開!
喧天的鑼鼓聲毫無預兆地炸響!一隊穿著紅褂子、吹著嗩呐、敲著鑼鼓的民間藝人,熱熱鬨鬨、旁若無人地闖了進來!這突如其來的變故,瞬間打破了禮堂的肅穆,所有人都驚愕地回頭望去。
為首的師傅嗓門洪亮,在鑼鼓間歇扯著脖子高喊:“霍津舟霍團長!尊夫人薑南晞同誌,讓我們給您送‘休書’來了!”
全場死寂!連針掉在地上的聲音都聽得見。
“休書”二字,像驚雷一樣劈在每個與會者頭上。
無數道目光,震驚、疑惑、鄙夷、看好戲的,齊刷刷射向台上的霍津舟。
霍津舟臉上的從容瞬間凍結,臉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陰沉下去,鐵青得嚇人。
那師傅還在繼續喊,聲音在寂靜的禮堂裡迴盪:“薑同誌說,她不要你了!還祝你和那位喬念念同誌,婊子配狗,天長地久!”
“嘩——!”
台下徹底炸開了鍋!竊竊私語聲、倒吸冷氣聲響成一片。
喬念念臉上的得意和崇拜瞬間僵住,轉而漲得通紅,又羞又怒,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
霍津舟猛地一步跨下主席台,幾乎是搶過那份離婚報告,看也不看,當著所有人的麵,“刺啦”幾聲,狠狠撕得粉碎!紙屑紛紛揚揚落下。
“胡鬨!”他額角青筋暴起,聲音因暴怒而嘶啞,“她以為她是誰?滾出去!”
他指著門口,對那隊吹鼓手厲聲咆哮,眼神凶狠得像要殺人。
隨即,他轉身,將瑟瑟發抖、泫然欲泣的喬念念緊緊護在身後,對著全場驚疑不定的目光,強壓著怒火解釋:“大家不要聽信謠言!這是薑南晞因妒生恨,故意來搗亂!她精神不太正常,說的都是瘋話!”
然而,“休書”這兩個字和那句惡毒的祝福,已經像帶著倒刺的種子,狠狠紮進了在場每一個人的心裡。
看向霍津舟和喬念唸的眼神,變得複雜而微妙。
當晚,霍津舟帶著喬念念回到冷清的家。
確認薑南晞真的走了,而且離婚手續已經辦妥,他心中莫名煩躁,卻在對上喬念念委屈害怕的眼神時,強行壓下那股不適,將她摟進懷裡,語氣極儘溫柔:“走了正好,清淨。念念,以後這個家,隻有你和我。”
夜深人靜,霍津舟習慣性地在半夜醒來,手下意識地向床的另一邊摸去。
觸手所及,一片冰涼空蕩。
他猛地清醒,纔想起薑南晞已經走了。
心頭掠過一絲極快、極陌生的空洞感,被他迅速歸因為“隻是不習慣身邊少了個人”。
冇過幾天,霍津舟的老胃病犯了,疼得他額頭冒汗。
以前他任務重、飲食不規律,薑南晞總會默默備好溫養的藥材,在他深夜回家時,端上一碗溫度剛好的藥膳。
現在,他捂著抽痛的胃,翻箱倒櫃,卻連一包藥渣都找不到。
喬念念隻會拉著他下館子,點的都是辛辣油膩的菜,邊吃邊撒嬌:“津舟哥,這個好吃,你嚐嚐!”結果他的胃痛更嚴重了。
他看著家裡一切物品的擺放,都變得陌生而礙眼。
他常穿的一件軍裝襯衫,領口的鈕釦有些鬆了。
以前,薑南晞會在他發現之前就默默縫好,針腳細密整齊,幾乎看不出痕跡。
他拿著襯衫給喬念念,讓她幫忙縫一下。
喬念念撅著嘴,拿起針線,冇兩下就“哎呀”一聲紮到了手指,滲出血珠。
她嬌氣地把襯衫和針線一扔,跺腳道:“好痛!不縫了!津舟哥,我們買新的嘛!不要這些舊東西了!”
霍津舟看著那鬆脫的鈕釦和地上散亂的針線,心裡莫名地有些不舒服,但還是耐著性子哄她:“好,聽你的,買新的。”
類似的事情越來越多。
找不到急需的檔案,因為喬念念收拾東西毫無章法;
深夜想喝口熱水,發現暖水瓶是空的;
「……他今天又忙到很晚,胃疼了,熬了藥膳,他喝了一口就放下了,說有事……」
「……聽說他任務受了輕傷,睡不著,偷偷去他宿舍窗外看了好久,燈亮著就好……」
「……鄰居說我不值,可我喜歡他,能這樣守著,就好……」
日記的最後一頁,夾著一張小小的、有些模糊的照片,像是偷拍的。
照片上,是他某次重傷昏迷時,沉睡的側臉。
照片背麵,用極小的字寫著:願你平安。
霍津舟像被滾燙的開水潑到一樣,猛地合上鐵盒,心臟不受控製地狂跳起來,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煩躁和心慌瞬間攫住了他。
他將鐵盒粗暴地塞回抽屜最深處,彷彿那樣就能將那些字句和影像徹底隔絕。
家屬院裡的風言風語愈演愈烈。
昔日對他熱情尊敬的軍屬們,現在看到他,眼神都帶著幾分躲閃和怪異,背後指指點點的聲音也隱約可聞。
甚至連他手底下帶的兵,看他的眼神裡,都多了絲難以言說的、不那麼認同的東西。
而表彰大會的風波也並未輕易平息。
幾天後,霍津舟被軍區政委親自叫到了辦公室。
政委麵色嚴肅,手指敲著桌麵,桌上放著一份內部情況通報。
“津舟同誌,”政委語氣沉重,“關於你的個人生活問題,現在外麵傳得沸沸揚揚。薑南晞同誌為什麼離婚?那個喬念念又是什麼人?你要知道,我們是人民的軍隊,高級乾部的作風問題,不是小事!”
霍津舟背脊挺直,試圖解釋:“政委,這是誤會,薑南晞她因為一些家庭矛盾,情緒不穩定,所以才……”
“情緒不穩定?”政委打斷他,目光銳利,“情緒不穩定到要敲鑼打鼓把‘休書’送到部隊表彰大會上?津舟,群眾的眼睛是雪亮的!你那個喬念念,聽說在家屬院裡也很不安分,影響很不好!”
政委歎了口氣,語氣緩和了些,卻更顯沉重:“組織上培養你這麼多年,很看重你。但越是位置高,越要愛惜羽毛。這次的風波,已經影響到下一步對你的考察了。你……好自為之吧。”
霍津舟從政委辦公室出來,腳步有些發沉。
陽光刺眼,他卻覺得一股寒意從腳底升起。
他
胃部一陣劇烈的絞痛將霍津舟從淺眠中拽醒。
他捂著胃,額頭滲出冷汗。
這種熟悉的痛楚,讓他恍惚間彷彿回到了多年前重傷臥床的時候。
那時他意識模糊,渾身劇痛,彷彿沉在無邊的黑暗裡。
但總有一個模糊而溫柔的身影,日夜不離地守著他。
有人用溫熱的毛巾,極其輕柔地擦拭他滾燙的額頭和身體,動作小心得像是對待一件易碎的珍寶。
有時,他能感覺到有溫熱的液體滴落在他的臉頰,伴隨著極力壓抑的、哽咽的鼓勵:“津舟……堅持住……你一定要活下去……我等著你……”
他一直以為那是重傷下的幻覺,或是護士的照料。
可此刻,在這寂靜的淩晨,那模糊的身影突然變得清晰起來——是薑南晞!那張年輕卻寫滿擔憂和堅韌的臉,那雙因長期熬夜而佈滿血絲卻依然溫柔的眼睛!
心臟像是被什麼東西狠狠撞了一下,悶悶地疼。
鬼使神差地,他請了半天假,去了軍區總院複查胃病。
給他看診的,恰巧是當年參與搶救他重傷的一位老專家。
老醫生仔細檢查後,感慨道:“霍團長,你這胃可得好好養著。唉,想起你當年,傷得那麼重,內臟都破裂了,我們都以為救不回來了……真是奇蹟啊。”
老醫生推了推眼鏡,看著他,語氣帶著敬佩:“說起來,最不容易的是你愛人。那時候她幾乎不眠不休地守著你,給你擦身、按摩、說話……瘦得都快脫相了,風一吹就能倒似的,我們真怕她熬不住,倒在你前頭。要不是她那份心意撐著,你可能真挺不過來……”
霍津舟猛地僵住,心臟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緊緊攥住,收縮著疼。
他張了張嘴,卻發不出任何聲音。
從醫院出來,他心神不寧,車子不知不覺開到了另一條熟悉的街道。
是當年薑南晞流產時住的那家醫院。
他停下車,怔怔地望著醫院大門。
一個穿著舊護士服、頭髮花白的老護士從裡麵走出來,似乎準備下班。
她路過吉普車時,無意中瞥了車裡的霍津舟一眼,腳步頓住了。
老護士眯著眼仔細看了看他,臉上瞬間浮起濃濃的鄙夷,竟朝著車子的方向,“呸”地啐了一口!
“負心漢!”老護士的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進霍津舟耳中,“還有臉來這裡!你老婆當年大出血,差點死在手術檯上!那時候要是能用上進口的特效藥,說不定子宮還能保住!就差你簽個字!你呢?為了個破會議,麵都不露!她一個人硬扛過來的!畜生東西!”
老護士罵完,憤憤地轉身走了。
霍津舟坐在車裡,握著方向盤的指節捏得發白。
老護士的話像一把淬了毒的匕首,狠狠捅進了他心裡最不願觸碰的角落。
大出血……差點死了……保住子宮……
他當時在開什麼會?好像是一個關於下一步作戰計劃的研討會,很重要,但……真的比她的命還重要嗎?
一股冰冷的寒意,夾雜著遲來的、巨大的恐慌和後怕,瞬間席捲了他全身。
緊接著,霍津舟也隱隱開始發現了喬念唸的一些不對勁。
之前她說,是她拚死救他的,可她肩不能扛手不能提,又如何救他?
他察覺到部隊,開始不動聲色地調查一年前那場所謂的“野外勘察意外”。
他調閱了當時的任務記錄和報告,報告寫得冠冕堂皇,但他敏銳地發現了問題。
報告上記載的事發地點,是一處相對平緩的山穀,而他卻模糊記得,自己失去意識前,最後看到的是一片陡峭的、長滿灌木的斜坡。
時間也對不上,報告顯示是下午三點左右遇險,但他清楚記得,當時夕陽的餘暉已經將天空染成了橘紅色。
他嘗試詢問當時一同執行任務、如今已調往其他部隊的幾位戰友,他們的說辭也與報告略有出入,且語焉不詳,似乎有所顧忌。
疑雲越來越重。
晚上回家,霍津舟狀似無意地提起:“念念,還記得你救我那會兒嗎?是在哪個山坡下來著?我好像有點記不清了。”
正對著鏡子試新口紅的喬念念動作一頓,眼神閃爍了一下,隨即轉過身,嘟著嘴撒嬌:“哎呀,那麼久的事了,誰還記得清嘛!就是一個很陡的山坡呀,你流了好多血,嚇死我了!要不是我剛好路過,你可就……”
她說著,眼圈一紅,撲進他懷裡,“不許再想了!想想我就後怕!”
霍津舟摟著她,感受著懷裡溫軟的身體,心卻一點點沉下去。
她連大概的方向都說不出來,隻是用害怕和撒嬌搪塞過去。
這不像是一個經曆過生死救援的人該有的記憶。
週末,霍津舟開始整理書房裡積壓的舊檔案和書籍,打算徹底清理一番。
在一個堆放雜物的紙箱底部,他發現了一個落滿灰塵的牛皮紙信封。
信封上冇有署名,隻蓋著一年前他所在保密基地的收發章。
他皺眉回想,才記起這封信是當時基地通訊員轉交給他的,說是地方轉來的信件。
那時他滿心都是剛剛確認關係、嬌俏可人的喬念念,對這種來曆不明的信件根本冇放在心上,隨手就扔進了雜物箱,後來徹底忘了。
他撕開信封,抽出了裡麵薄薄的信箋。
展開,熟悉的、娟秀的字跡映入眼簾——是薑南晞的筆跡。
信的內容很平淡,絮絮叨叨地說著家裡的瑣事,院子裡的花開了,她學著做了他愛吃的菜。
但字裡行間,卻透著一股強撐的堅強和無法掩飾的孤寂。
她寫到家屬院裡的風言風語,寫到她獨自麵對的各種難處。
信的最後一頁,最後幾行字,筆跡有些顫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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