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風明月照故人 014
秦寒風骨子裡有近乎苛刻的潔癖和秩序感。
以前，家裡總是被沈清梔收拾得一塵不染，物品歸置得井井有條。
他任何東西放在哪裡，她都能第一時間找到。
可現在，客廳裡堆著來不及扔的外賣盒子，湯汁甚至滴落在嶄新的地毯上。
茶幾上擺滿了拆開的零食袋和喝剩的飲料瓶。
梳妝台上化妝品堆得像小山，瓶蓋都經常找不到。
這種混亂和邋遢，讓他感到窒息，煩躁不已。
他有輕微的失眠症，對睡眠環境要求很高。
以前沈清梔在時，他似乎總能很快入睡，一夜無夢到天亮，他從未深思過原因。
現在，林月嬌是夜貓子，每晚都要追劇到深夜，外放聲音響亮，還喜歡拉著昏昏欲睡的他討論劇情。
更讓他壓力倍增的是，林月嬌幾乎每晚都明確表示想要個孩子，帶著目的性的親密接觸，讓他身心俱疲，毫無**可言。
他躺在陌生的、充滿濃鬱香水味的床上，聽著耳邊嘈雜的劇集聲，滿腦子不受控製地浮現的，全是沈清梔安靜的睡顏，和她身上那股能讓他莫名安心的、淡淡的皂角清香。
那些他曾視為平淡甚至無趣的日常點滴，此刻都成了求而不得的奢望。
這種無處不在的對比和不適，幾乎要將他逼瘋。
終於，在一個深夜，他因為胃部一陣劇烈的絞痛而驚醒，冷汗瞬間浸透了睡衣。
劇痛讓他意識模糊，下意識地、帶著依賴和委屈地囈語出聲。
“清梔......我胃好痛......”
話音剛落，旁邊原本睡著的林月嬌猛地坐起身！
“啪！”一個枕頭狠狠砸在他臉上！
緊接著是她尖利刺耳、充滿嫉妒和憤怒的咆哮。
“秦寒風！你什麼意思？！你眼裡到底還有沒有我？！”
“彆以為我不知道！你這些日子背著我，像條狗一樣到處在找沈清梔！現在好了，連做夢都在喊那個賤人的名字！”
“既然你這麼忘不了她，當初乾嘛要跟我在一起？耍我玩嗎？！”
“你看清楚了！我是林月嬌！不是那個已經不要你了的沈清梔！”
她發泄般地怒吼完，看著蜷縮在床上、臉色慘白冒著冷汗的秦寒風，沒有絲毫關心和憐憫，隻有被冒犯的怒火。
她猛地掀開被子，跳下床，抓起床頭的外套，狠狠摔門而去！
摔門聲如同驚雷，在空蕩的房間裡炸響，也徹底震碎了秦寒風最後一絲自欺欺人。
他沒有去追，甚至沒有看那扇還在震顫的門。
胃部的絞痛和心底那片更大的荒蕪交織，反而讓他獲得了一種詭異的清醒和決絕。
他忍著劇痛，訂了最早的航班，連夜飛往那個他早已查到、卻在內心深處恐懼麵對的城市。
那個有沈清梔的地方。
醫院，婦產科走廊，秦寒風風塵仆仆，帶著一身未散的酒氣和疲憊，剛走到診區門口，腳步便猛地釘在原地，呼吸驟停。
他看見了沈清梔。
她站在走廊明亮的燈光下，手裡拿著一張報告單，正微微仰頭聽著醫生的囑咐。
她瘦了很多，穿著寬鬆的米色毛衣，側臉在光線下顯得異常柔和安靜。
最刺目的是，她另一邊臉頰上，還貼著一小塊未拆的紗布，提醒著他，她曾經曆過的慘烈。
然而，這些都不是重點。
重點是她看著那張報告單的眼神，小心翼翼中又帶著期待和欣喜。
就彷彿手裡的產檢報告是什麼稀世珍寶一樣。
她甚至不放心地又追問了醫生一句，得到肯定答複後，眼底的光亮更盛。
這一刻，秦寒風眼眶猛地一熱，視線瞬間模糊。
他不由自主地想起，很久以前，沈清梔拿著懷上他孩子的化驗單，小心翼翼地遞到他麵前時，她的眼神是怎樣的呢？
如果......如果那個孩子沒有被他設計掉？
那他們之間一定不會走到今天這個地步！
也就是在這時，異變突生。
一個運送醫療器材的推車因為護士的疏忽，突然失控，朝著正低頭小心翼翼收好報告單、準備離開的沈清梔猛衝過去。
“小心......！”
幾乎是身體的本能，快於一切思考！
秦寒風如同離弦之箭，猛地衝了過去！
他用儘全身力氣，一把將沈清梔緊緊護在懷裡，用自己的脊背硬生生扛住了那沉重推車的撞擊！
“砰！”一聲悶響。
推車撞上他的後背，器材嘩啦啦散落一地。
周圍響起一片驚呼。
秦寒風悶哼一聲，後背傳來劇痛，但他顧不上了。
他所有的注意力都在懷裡的人身上。
雙臂死死環著沈清梔，將她牢牢護在胸膛與牆壁之間，沒有讓她受到一絲碰撞。
“沒事吧？撞到沒有？啊？”
他急聲問道，聲音因為緊張和後怕而微微發抖，下意識地低頭想去檢視她的情況。
沈清梔在他懷裡猛地僵住。
熟悉的、曾讓她眷戀無比的氣息包裹而來，卻在此刻激不起半分漣漪，隻餘下徹骨的冰冷。
她幾乎是立刻，用儘了全身力氣，猛地將他推開！
動作乾脆，利落，帶著毫不掩飾的抗拒與疏離。
她抬起頭，看向他，那雙曾經盛滿對他愛意的眼眸，此刻隻剩下了一片平靜無波的死寂。
甚至......還有一絲被打擾的厭煩。
“秦先生。”
她開口，聲音清冷，如同陌生人。
“謝謝您，但也請你，離我遠點。”
沈清梔說完，攥緊手中的化驗單，轉身欲走。
她一刻都不想再和秦寒風待在同一個地方。
“沈清梔！你這個不要臉的賤人！”
一聲尖利的咒罵從走廊儘頭傳來！
林月嬌怒氣衝衝地大步奔來，臉上是因嫉妒而扭曲的表情。
她指著沈清梔，聲音刻薄。
“就知道你賊心不死！故意跑到這裡來裝可憐，勾引彆人的男朋友！你要不要臉？！”
她說著，揚起手就要朝沈清梔扇去！
“林月嬌！”
秦寒風一聲厲喝，快如閃電般一把死死攥住了她即將落下的手腕，力道之大，讓她瞬間痛撥出聲。
林月嬌難以置信地瞪大眼睛，淚水瞬間蓄滿眼眶，帶著哭腔質問。
“秦寒風！你什麼意思？！你鐵了心要護著這個賤人對嗎？！”
“你告訴我！你是不是愛上她了？！”
秦寒風看著眼前這張曾經讓他覺得需要嗬護的臉，此刻隻覺得無比陌生和疲憊。
他沒有看她，而是將目光投向那個背對著他、身影單薄卻挺直的沈清梔。
深吸一口氣，一字一句開口。
“是。”
“直到徹底失去她之後，我才發現，我早就愛上她了。”
他終於轉回頭，看向臉色慘白的林月嬌，眼神裡是前所未有的冷靜和決絕：
“所以林月嬌，我們之間，到此為止，以後，真的不要再見了。”
林月嬌踉蹌後退，幾乎是瞬間淚流滿麵，整個人難以置信到了極點。
而沈清梔自始至終沒有回頭，彷彿這一切鬨劇都與她無關，她隻是稍微停頓了一下，便繼續邁步，決絕地消失在走廊轉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