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風明月照故人 016

    自那夜之後，秦寒風徹底沉淪，比之前更加變本加厲地沉溺於酒精，試圖用麻痹來逃避噬骨的悔恨。他甚至頹廢到連組織安排的任務都屢次推諉，最終竟提出了退出組織的申請。

此舉引得他父親勃然大怒，盛怒之下，動用家法，將他關進了老宅的地下室，勒令他清醒。

秦老夫人看著小孫子日漸消沉、形銷骨立，終究是心疼占了上風。她幾經輾轉，找到了沈清梔的住處。看著沈清梔已然微隆的小腹，老夫人眼底閃過一絲複雜的心疼與愧疚。

“清梔，好孩子…奶奶知道不該再來打擾你。”

老夫人聲音哽咽，帶著無奈的祈求。

“可小風他…他快把自己徹底毀了！”

“他現在誰的話都聽不進去，一次次頂撞他父親，被打得渾身是傷也不肯低頭…”

“奶奶實在是沒辦法了，隻能求你去勸勸他，哪怕…哪怕讓他振作起來，好好活著就行......”

沈清梔沉默良久，看著老人布滿愁容的臉，最終還是心軟了。

她隨老夫人來到秦家老宅。

還未走近地下室，便聽見裡麵傳來秦寒風嘶啞、卑微，近乎癲狂的哀求。

“放我出去！求求你們放我出去！我要去找清梔！我不甘心…我真的不甘心啊！”

“我不信…我不信她對我…一點點感情都沒有......”

那聲音裡的絕望與乞求，與曾經那個桀驁飛揚的浪蕩太子爺，判若兩人。

沈清梔站在地下室門口，光線從門縫透入，與裡麵聞聲抬頭的秦寒風，目光遙遙相撞。

裡麵瞬間死寂。

秦寒風的目光，死死地、貪婪地落在她微隆的腹部，像一把燒紅的匕首，狠狠捅進他的心臟，痛得他幾乎無法呼吸。

沈清梔平靜地迎著他的目光，一隻手輕輕覆在小腹上，聲音清晰而冰冷。

“你知道嗎？當初發現懷上你的孩子時，我也曾糾結過，痛苦過，甚至…動搖過。”

她的話語像淩遲的刀，緩緩剖開曾經不為人知的掙紮：

“我也想過，或許…可以為了孩子，試著去構建一個看似完整的家庭。”

她看著他瞬間煞白的臉，一字一句，誅心至極。

“可是秦寒風，你替我做了選擇。你用最殘忍的方式，放棄了那個孩子。”

“不…不是的…清梔，對不起！對不起！”

秦寒風猛地撲到門邊，雙手死死抓住鐵欄，指節泛白，眼淚混著臉上的淤青狼狽滑落，語無倫次地懺悔。

“是我該死！是我混蛋！我不是人！我不該為了彆人…一次次傷害你…我不該…”

他像是抓住最後一根稻草，透過鐵欄的縫隙，用布滿血絲的眼睛絕望地哀求。

“清梔…我不信你對我…就從來沒有過一點點心軟…”

“求你…再給我一次機會…就一次！”

他幾乎要跪下來，發著毒誓。

“我用我的命發誓！以後我一定用生命去守護你…守護你和孩子！我絕不會再讓你受一絲委屈！”

沈清梔看著他崩潰的模樣，眼神卻沒有絲毫動容。

“沒有。”

她的聲音斬釘截鐵，粉碎了他所有幻想。

“一絲一毫，都沒有。”

“我今天來這裡，隻是因為不忍心看老夫人為你傷心。”

她的話語如同冰水，澆滅他最後的熱度。

“秦寒風，認清現實吧。”

“彆再像個廢物一樣作踐自己，給自己，也給你秦家，保留最後一點尊嚴。”

她的目光掃過他狼狽不堪的樣子，帶著最後的、殘忍的宣告。

“你渾身上下，沒有一點值得我愛。”

“我愛的人，永遠都隻會是秦寒山。”

“我愛他的頂天立地，愛他的家國大義，愛他…至死不渝的忠誠。”

說完，她不再看他徹底灰敗死寂的眼神，決絕地轉身離開，沒有一絲留戀。

後來，秦寒風似乎真的“振作”了起來。

他回到了組織，恢複了工作，變得沉默寡言，將所有精力都投入其中。

隻是，所有閒暇的時間，他都用來偷偷跟在沈清梔身後，在一個她看不見的角落，像一個沉默的影子，卑微地注視著她的生活。

他看著她一個人買菜，一個人散步，看著她的肚子一天天變大。

在一個暴雨的傍晚，他看著她站在路邊久久打不到車，焦急地護著肚子。

他立刻安排了一輛看似普通的網約車，“恰好”停在她麵前，司機“熱心”地表示順路，可以免費載她一程。

在她為產檢掛號發愁時，他淩晨就去醫院排隊，掛好專家號，再找一個麵善的陌生人扮演“臨時有事”的黃牛，用極低的價格將掛號單“轉賣”給她。

他記得她孕後期容易腿抽筋，匿名訂購了最舒適的孕婦枕和鈣片，放在她家門口。

他留意到她喜歡樓下花店的一種白色小雛菊，便每週固定委托花店送去一束，沒有署名。

他用這種近乎卑微的方式，沉默地、不求回應地。

在他再也無法靠近的世界邊緣，笨拙地、用儘全力地，愛著他此生唯一的摯愛，也償還著他永遠無法贖清的罪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