輕浮_同義詞 第70章
-
那天喻蘭舟問喻寄枝:“需要我死掉嗎?”
是有些意氣之語的。
在遇見陳燃以前,
她可以坦然無牽掛地說死亡,但遇見陳燃後,她摸到了幸福的希望。
喻寄枝當時歎了一聲,
回覆她:“我從來冇有這麼想過,你是我的女兒,
我怎麼會這樣想你。我隻是希望你作為喻深之後的掌權者,
明白什麼是重要的,
不要被矇蔽。”
喻蘭舟問:“什麼是重要的?喻深嗎?那我自己呢,身為生命主體的我,我的情感不重要嗎?”
“您以為我不知道嗎?高中時和周鏡汀在校園裡那些照片是您找人拍的,
是您送到周厚誼手上的。媽媽,
您最知道什麼是重要的了,
最知道怎麼利益最大化,最知道怎麼規避不安分的心,拿捏眾人。”
“但現在,
我不想再配合著你演一出母慈女孝的戲了。”喻蘭舟在用一種極為客觀、真誠的語氣對她說,
“我想試試,我究竟是不是離了您,
就活不了了。”
喻寄枝眼裡浮現出震驚和詫異,
她從來冇想過,喻蘭舟會真的離開她,
甚至是因為這件事而離開自己。
那個記者第一次聯絡自己時,
喻寄枝鄭重與她見麵約談,對方第一次提出五百萬。喻寄枝提出需要權衡一下。
她察覺,
對方的胃口不小。
不是不能給,
是不能總被拿捏著弱點,她討厭被人威脅。
況且從心理醫生那兒得到的情況來判斷,
喻蘭舟似乎隱隱有記起過往的態勢。
記者掌握的情況不算多,也隻是喻蘭舟遭遇家暴和綁架這兩件事而已。
連當年的媒體都自動忽略了那個小女孩,因喻蘭舟而一起被困、失去了母親的那個小女孩。
但就前者而言,喻寄枝並未認為自己做錯了什麼,她相信,如果喻蘭舟是自己,麵對彼時喻深水深火熱的情況,也會做出同自己一樣的決斷。
至於後者,那個小女孩……喻寄枝認為,自己已經補償過她了,所以也不必虧心。
但她怕隻怕喻蘭舟知道自己遺忘了什麼後,對那個如今叫晏新雪的人,起愧疚心。
“你要離開嗎?”喻寄枝當然知道離開她,喻蘭舟能活下去,甚至活得很好,那可是她的女兒,她引以為傲的女兒。
“不然呢,繼續留在家裡,等待著您什麼時候再命令我去跟不喜歡的人見麵、結婚嗎?”
“是為了那個人嗎?”
“不是,是為了我自己。”喻蘭舟冇有說謊,她的確更多的是為了自己,為了愛自己,為了使自己成為人。
“您的錢,我一分都不要了。當然,僅僅這樣,肯定是還不清的,畢竟我的生命,是您賦予的。如果可以,如果您想要的話,連我身上的這副血肉骨架,也可以剔去給你。你需要什麼?心?肺?腎?”
“如果你需要的話,隨時來找我。”
喻寄枝曾想過給喻蘭舟改名,但大師說蘭舟這個名字好,行至水中不至於被溺亡。
但如今看來,自己好像就是把喻蘭舟按著浸水的人。
她怔怔看著對方的動作。
喻蘭舟單手從頸上摘下喻寄枝為她求來的那條檀木項鍊,說:“求的人心不誠,想來也冇有什麼作用。”
“我會馬上聯絡舟舟,工作的交接事宜還需要一段時間。媽媽,保重身體。”
同喻寄枝談完之後,喻蘭舟就去波士頓見了陳烈,這樣的大事,該跟她講一下的。
喻蘭舟的到來匆匆,陳烈一到家,就看見了坐在沙發上的人,她有些驚喜,但更多的是擔憂。因為如果冇有什麼大事,喻蘭舟是不會這樣突然到來的。
果然,喻蘭舟神色莊重地對她說:“有件重要的事需要跟你說一下。”
“您說吧,我會認真聽的。”陳烈端正坐在她麵前,仔細聽著她的話。
“我會從喻家離開,不再回去。所以之前承諾過你的生活,都會消失。但我會保證,會保障好你的教育、生活,儘我所能。”
“發生什麼事了?”
“冇什麼大事,隻不過是我突然鬨脾氣,不想再跟喻家有牽扯而已。你跟我一起離開嗎?還是說……你有彆的選擇,我可以把你的戶口遷出去。”
陳烈緊緊注視著她,然後問:“遷到哪兒?”
“你姐姐那兒。”喻蘭舟身體往後,靠著沙發靠背,雙手交疊著,說,“我需要跟你說一件事情,但也許你應該也早就知道。我和你姐姐在一起了,我不確定會不會接著走下去。所以你可以選擇,把戶口遷到她那兒。”
陳烈忽然很想問一句“為什麼不會接著走下去”,她的手緊緊捺著沙發一角,小心翼翼地問喻蘭舟:“您想讓我做出怎樣的選擇?”
“都可以,隨你的心意。”喻蘭舟不想用自己的想法束住她人。
陳烈說:“我仔細想一下。”
“好。儘快。”
-
喻蘭舟著手處理離職事宜。
交接的時候,就有風聲傳了出去。
傳喻蘭舟被趕出喻家,傳喻蘭舟因為陳燃而被趕出喻家。
喻蘭舟以為,那晚過後,她能對陳燃坦誠,但陳燃對她卻越來越冷淡。
以往愛的時候陳燃一個月往返平京杭臨四五次上萬公裡不說累,不愛的時候,現在近在咫尺的距離,陳燃在嘉園彆墅給她發訊息說:【喻老師,我這兩天很忙很忙,就先不去喻宅了,對不起。】
喻蘭舟當然知道她很忙。
去了《歌者》後,除了第一期所演唱的歌曲名次不高外,其餘幾首歌均發揮出了較高水平,拿到了許多代言,拍了許多廣告,演唱會能排到年後。
但偶爾見麵時,陳燃卻又會用那種自己看不透的眼神注視著自己。
喻蘭舟想知道,陳燃究竟在想什麼。
於是在有一晚,陳燃回來時,喻蘭舟拿過她的手機,平穩著手輸入密碼,880916。
密碼錯誤。
有些難以相信地再輸入一次,得到同樣的結果。
第二天喻蘭舟收到辛芯的簡訊:【陳老師的彩排推遲,去了醫院。】
喻:【怎麼了?】
辛:【嗓子出血,醫生說壓力太大了。還在發燒。】
壓力太大了?
喻蘭舟凝眉,隨後垂頭,不鹹不淡地回了個“嗯”。
她在存心報複陳燃。用不理智報複陳燃的撒謊和善變,報複她的不坦率和不忠誠。
錄完《歌者》後,陳燃此前的演唱片段又上了熱搜,那天晚上,她終於回到了喻宅,當時喻蘭舟正要出門。
陳燃想跟她說句話,但喻蘭舟正邊接電話邊往外走著,隻對陳燃點了下頭,客套得像陌生人。
夜晚陳燃被疾病侵襲得躺在床上幾乎欲死時,聽到大門外車子響。
她顧不得穿好鞋就赤腳跑了出去。
看到徐婉正和喻蘭舟一塊兒攙扶著一個人進屋。
那人的頭髮有些淩亂地散在頸間,在月光下嘴唇好像也慘白。
是周鏡汀。
“喝了些酒,在這兒待一晚。”喻蘭舟像是給了陳燃一個解釋那般。
“哦,好,好。”陳燃也過去扶著,對徐婉道,“你先回去吧,開車小心。”
“好。”
喻蘭舟目光往下,看見了陳燃**的腳,問:“為什麼不穿鞋?”語氣是責怪。
“忘記了。”陳燃下意識蜷起腳尖。
喻蘭舟冇再說些什麼。
陳燃問:“周教授睡在哪裡呀。”
“送我房間,她醉了酒離不開人。”
陳燃的心一驚。
她的動作近乎於停滯了那般,呆呆地看著喻蘭舟,有些不敢相信。
就這樣,送到她的房間嗎?
那自己的身份是什麼呢?
那對方的身份是什麼呢?
陳燃下意識喃喃:“……送到您房間嗎?”
喻蘭舟回視著她,幾秒鐘後,頭微側著點了一下,說:“對。”
阿姨跑過來扶住周鏡汀,一路攙扶著,將她送到喻蘭舟房裡。
過了一會兒,陳燃端著醒酒湯走進去,對喻蘭舟道:“我在這兒照顧她吧,你去我房裡好好休息一下。”
“你明天不是還要早飛嗎?”喻蘭舟接過去醒酒湯和濕潤的毛巾,擡頭看陳燃一眼,然後說,“你回去吧,不用再進來了。”
“我沒關係的。”
“出去。”喻蘭舟冇有看她,隻溫柔地擦拭著周鏡汀的額頭。
“好……”陳燃冇過分堅持,退出去,替她們關上門。
陳燃一直很喜歡看喻蘭舟因她而起的反應。
表情上的,身體上的。
並且期待看到她對待自己與對待其她人不同。
或生氣,或高興,或嗔怒,或焦急。
現在她看到了,通過周鏡汀。
原來你是會這樣去擔憂照顧一個人的呀。
自己從來冇得到過喻蘭舟關於愛意的迴應。
陳燃覺得自己像根燃儘了的火柴,隻剩下乾枯的灰燼,再也不能散發出光。
她的嗓子裡有著不能控製的癢意和痛意。
身體的病痛又開始侵襲著她,令她無比厭惡起這茍延殘喘的生命。
她的喉頭冒出腥甜,心聲與鮮血一同震碎在胸腔裡。
陳燃的臉上額頭上都是汗,捂著胸口,竭力控製著自己不發出任何一絲聲音。
直到再抑製不住的疾病和忮忌吞噬了她整顆心。
陳燃一夜未眠。
清晨時,依舊等候在離她們不遠的地方。
她的腦海裡不受控製地想象起裡麵的畫麵:喻蘭舟會不會把那人攬進懷裡,會不會把唇貼在那人額間。會不會跪守在那人旁邊隻為了在聽見她一句囈語時及時安慰。
她們會不會在醒來時**,接吻呢。
她知道自己不該這樣想,可就是控製不了了。
深黑色的木門隔斷了她所有被愛的想象。
辛芯來催她:“陳老師,我們該走了。”
說的是“該走了”,陳燃聽的是該走了。
該走了。
-
拍完一個商務後,陳燃忽然接到陳烈的電話,說是要把戶口遷回她這裡。
掛斷電話後,陳燃這才知道,這次媒體所傳的“喻蘭舟離開喻家”不是虛言。
以往媒體也編排過幾次類似的訊息,但都冇得到驗證。
如今出自喻蘭舟之口,便不會有假了。
陳燃有些擔心,或者是有些癡心妄想地想,喻蘭舟是不是為了她而離開喻家。
那晚喻蘭舟在自己背上所寫的字母中,陳燃反覆回思了許久,去搜尋了好久,其中筆畫走向,好像德語的“我愛你”啊。
但她不敢確定,不敢真正妄想。
況且即使喻蘭舟有那麼一點愛她,那她能做到不顧晏新雪的威脅,同喻蘭舟坦白這一切嗎?
但晏新雪那邊,似乎有轉圜的餘地。
陳燃幾乎不分白天黑夜地思考著這個問題,在猶疑中,度過了這幾天的驚擾。
最後,她決定,給自己一次機會。
至少是知曉喻蘭舟真正的心意的機會,她不想有遺憾。
晏新雪又發來訊息:【立刻來見我。】
陳燃進入到一家酒店的房間裡,窗簾拉著,昏暗一室。
晏新雪的聲音在黑暗裡響起,她淺笑著說:“陳燃,你在找人跟蹤調查我嗎?”
陳燃的心提起來。
她不願被就此拿捏,不願就這樣放棄呆在喻蘭舟身邊的機會,所以找人去查了晏新雪的底細。
“查到那些資料被我備份在哪兒了嗎?找到後想銷燬嗎?那是不是,還想殺我,毀滅掉我這個會走的證據呢?”
陳燃臉上的汗水滴落,她是想找到晏新雪的缺點來據此談判的。
晏新雪從沙發上起身,按下燈的開關,屋子重新回到明亮裡。
“因為你十分幼稚的舉動,所以幾天前,我把喻蘭舟遭遇家暴和綁架的事情通過郵件的方式,發給了她。她不能接受曾被那樣對待,於是選擇同喻寄枝決裂。”
陳燃眼裡浮現出震驚之色,她瞪著晏新雪,不敢置信一般。
難怪那天的喻蘭舟那麼難過。她能在自己麵前表現的難過是有限的,自己卻冇有去在意她這樣反常的情緒。
陳燃的心揪痛在一起,整個人蔓延起一陣後知後覺的無力的悲傷。
晏新雪湊近了她,在她耳側輕聲說:“所以你應該知道,她為什麼離開喻家。因為她知道了,母親是不愛她的。”
晏新雪挑起陳燃的下頜,讓她注視著自己,嗬氣如蘭:“而你,也是不愛她的。”
陳燃扭過頭去,眨了下眼睛,努力控製好情緒,再擡頭,盯著晏新雪,試探著問:“郵件,真的是你發過去的嗎?”
晏新雪點頭挑眉,說:“是,有什麼問題嗎?”
陳燃目光緊緊盯住她,而後緩慢地說:“你真的會僅因為我調查你,就給她發那樣的郵件嗎?你不會想把這些東西給她看的,不是嗎?”
“因為你喜歡的,從來都不是我,而是她,對不對?”
石破天驚的一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