頃覆 第一卷：狹路相逢 · 冰封下的星火 (第1-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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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外旁聽
接下來的幾天，創作在一種微妙而平靜的氛圍中進行。
江逾頃沒有再追問歌詞的事，代承霽也絕口不提。兩人像是達成了某種無聲的默契，將全部精力投入到新歌的創作中。
隻是，有些東西終究不同了。
江逾頃發現自己無法再純粹地用“敵人”的眼光看待代承霽。他會不自覺地去觀察他——觀察他思考時輕叩桌麵的修長手指，觀察他聽到一個滿意旋律時眉梢極細微的舒展，甚至觀察他喝咖啡時，杯沿留下的淡淡唇印。
那些曾被忽視的細節，此刻都蒙上了一層難以言喻的色彩。
這天下午，江逾頃帶著修改好的部分旋律，提前來到a區3號練習室。他想在代承霽來之前，再獨自打磨一下幾個銜接的段落。
走到門口，卻發現門虛掩著，裡麵傳來代承霽壓低的聲音，似乎在打電話。他下意識地停住腳步，正準備離開，卻隱約聽到了自己的名字。
“……是，我知道風險。”代承霽的聲音帶著一種他從未聽過的疲憊，“但這是最快的方式。”
江逾頃的心跳漏了一拍，鬼使神差地，他沒有離開，而是屏住呼吸，站在了門外的陰影裡。
“李總，我希望您明白，我做的這一切，不是為了星耀，是為了他。”代承霽的語氣冷了幾分，帶著不容置疑的強硬，“他值得更好的，而不是被那些所謂的規則和潛規則埋沒。”
電話那頭的人似乎說了些什麼，代承霽沉默了片刻，再開口時，聲音裡帶著一絲壓抑的怒意：
“十年前我無能為力，隻能眼睜睜看著他離開。現在，我不會再讓任何人、任何事，成為阻擋他的障礙。”
“就算他恨我，也沒關係。”
最後這句話，輕得像一聲歎息，卻像一把重錘，狠狠砸在江逾頃的心上。他猛地捂住嘴，才抑製住幾乎脫口而出的驚呼。
十年前……無能為力……眼睜睜看著他離開……
難道當年，代承霽找過他？
這個認知像一道強光，瞬間刺破了他心中盤踞多年的、關於“被遺忘”和“不重要”的陰霾。
“演唱會的資源，是我能想到的最直接的辦法。隻有用更強的資本力量，才能打破原有的桎梏，把他從那個不公平的合約裡解救出來。”代承霽的聲音繼續傳來，冷靜地分析著，帶著運籌帷幄的決斷，“《天籟之戰》是跳板，我需要這個平台，讓他重新進入大眾視野，用實力說話。”
“至於那些議論和罵名……”他頓了頓，聲音裡透出一種近乎偏執的堅定，“我來背。”
江逾頃靠在冰冷的牆壁上，感覺全身的血液都在倒流。原來……原來搶走演唱會，不是為了報複，而是為了……替他打破枷鎖？甚至不惜自己背負所有的罵名？
那之前的嚴苛點評呢？那些冰冷的言語呢？是為了激發他？磨礪他？
巨大的資訊量如同海嘯，將他徹底淹沒。他想起代承霽說過的話——“有些路，一個人走，註定會被雨淋。”——“我會親手幫你跟上。”
原來，他不是要看著他淋雨，而是想為他撐一把傘，哪怕方式如此笨拙，如此……令人誤解。
房間裡，代承霽似乎結束了通話。
江逾頃慌忙後退幾步，假裝剛剛走到門口，深吸一口氣，推開了門。
代承霽正站在窗邊，聽到動靜轉過身。看到是他，眼神似乎有一瞬間的複雜，但很快恢複了平靜。
“來了。”他淡淡地打了個招呼。
“嗯。”江逾頃低低應了一聲，不敢與他對視，走到鋼琴前坐下，將樂譜放在架子上。手指按在琴鍵上，卻微微顫抖，無法按下第一個音符。
代承霽走到他身邊，目光落在樂譜上他新修改的部分。
“這裡，”代承霽伸手指向一個過渡小節，指尖距離江逾頃的手隻有寸許，“和聲可以再大膽一點，用個離調，製造一點衝突感。”
他的聲音很近，氣息幾乎拂過江逾頃的耳廓。
若是平時，江逾頃或許會認真思考這個建議，但此刻，他滿腦子都是剛才聽到的那些話。他猛地擡起頭，看向代承霽。
代承霽被他眼中翻湧的、複雜的情緒弄得微微一怔。
“怎麼了？”他問。
江逾頃張了張嘴，那句“我聽到了”在喉嚨裡滾了幾滾，最終卻變成了：“沒什麼。”他垂下眼，掩飾住內心的驚濤駭浪，“隻是覺得……這個建議，很好。”
他不能問。
至少現在不能。
他還沒有準備好，去直麵那個看似冰冷堅硬，實則內裡包裹著如此沉重、如此滾燙心事的代承霽。
他重新將手指放在琴鍵上，這一次，按了下去。
旋律流淌而出，帶著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細微的顫音。他按照代承霽的建議，在那個小節用了一個略顯突兀的離調和絃。
果然，衝突感瞬間凸顯，像是平靜湖麵投入一顆石子，激蕩起層層漣漪。
代承霽站在他身側，安靜地聽著。陽光透過窗戶，將兩人的影子投在地上，靠得很近。
江逾頃一邊彈奏，一邊用餘光看著地上那道屬於代承霽的、沉默而挺拔的影子。
恨他嗎？
在知曉了這一切之後，還如何能恨得起來？
那些積壓已久的怨懟，如同被陽光照射的冰雪，正在悄無聲息地消融。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更為複雜、更為洶湧的情感，在心潮深處，澎湃激蕩。
他不知道這情感是什麼。
但他知道，他再也無法用從前的目光，去看待身邊這個男人了。
這一次，他不是在旁聽一段旋律。
他是在旁聽一場，持續了十年的、無聲而龐大的……愛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