頃覆 第二卷:破冰之旅 · 謊言下的溫柔 (第21-4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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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不是搶”
那個模糊的視訊影像,像一枚投入深潭的炸彈,在江逾頃的心底掀起了滔天巨浪。震驚過後,是長久的茫然與翻湧不息的心疼。那些被誤解的時光,此刻彷彿化作了沉重的枷鎖,壓得他幾乎喘不過氣。
他需要確認。
他必須親口聽到那個答案。
第二天下午,代承霽如約來到公寓進行編曲最後的磨合。他手臂上的紗布已經拆掉,換成了更小巧的透氣敷料,動作間已看不出太多異樣,隻是偶爾在擡起左臂時,眉頭會幾不可察地微微蹙一下。
江逾頃坐在琴凳上,手指懸在琴鍵上方,卻遲遲沒有落下。陽光透過窗戶,在他低垂的睫毛上投下一小片陰影。
代承霽察覺到了他的異常,放下手中的樂譜,擡眼看他:“怎麼了?”
他的聲音依舊平穩,聽不出什麼情緒。
江逾頃深吸了一口氣,擡起頭,目光直直地看向代承霽,那雙總是清澈的眼眸裡,此刻盛滿了複雜的情緒——掙紮,愧疚,還有一絲孤注一擲的決絕。
“我看到了一個視訊,”他開口,聲音因為緊張而有些乾澀,“三年前,地下通道,我唱《縫隙》的那個。”
他緊緊盯著代承霽的眼睛,不放過他臉上任何一絲細微的變化。
代承霽的表情似乎凝滯了一瞬。他深邃的眼眸如同古井,表麵波瀾不驚,但江逾頃卻彷彿能感覺到那平靜水麵下驟然收緊的暗流。
他沒有否認,也沒有承認,隻是沉默地看著江逾頃,像是在等待他的下文,又像是在審視他知道了多少。
這沉默,幾乎等同於預設。
江逾頃的心臟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狠狠攥住,疼得他指尖都在發顫。他幾乎是咬著牙,問出了那個盤旋在他心頭一夜的問題:
“你當年……找過我?一直……都知道我在哪裡?”
問出這句話,幾乎用掉了他全身的力氣。
代承霽依舊沉默著。時間的流逝在這一刻變得無比緩慢而煎熬。陽光在兩人之間靜止的空氣裡投下斑駁的光柱,浮塵在其中無聲飛舞。
良久,代承霽才幾不可察地動了一下。他微微向後,靠進了沙發裡,這個動作讓他整個人籠罩在了一片陰影之中,神情變得更加晦暗難辨。
“嗯。”他終於開口,隻有一個簡單的音節,卻沉重得像是在胸腔裡醞釀了千年。
儘管已經有了心理準備,但親耳聽到這個確認,江逾頃還是感到一陣天旋地轉的眩暈。他扶住了琴鍵,冰涼的觸感讓他稍微清醒了一些。
“為什麼……”他的聲音帶著難以置信的顫抖,“為什麼不告訴我?為什麼不出現?”
如果他早知道……如果他早知道代承霽找過他,關注著他,他是不是就不會在那漫長的十年裡,獨自咀嚼著被拋棄的苦澀和孤獨?他們之間,是不是就不會隔著這深深的誤解和傷痕?
代承霽看著他激動的樣子,嘴角忽然勾起一個極淡、卻帶著無儘苦澀和自嘲的弧度。
“告訴你什麼?”他反問,聲音低沉而沙啞,“告訴你,我看著你在那種地方唱歌,卻無能為力?告訴你,我當時除了遠遠看著,什麼也做不了?”
他的目光穿透了時光的塵埃,彷彿回到了那個無力又絕望的少年時代。
“江逾頃,”他叫他的名字,每個字都像是從齒縫裡擠出來,帶著沉重的分量,“那個時候的我,沒有能力保護你,更沒有資格……把你拉回我的世界。”
他看著他,眼底翻湧著江逾頃從未見過的、深沉的痛楚和一種近乎偏執的隱忍。
“我隻能等。”
“等我自己足夠強大,強大到可以為你掃平前路所有的障礙,強大到可以讓你毫無後顧之憂地、隻為你自己的夢想唱歌。”
他的語氣平靜,卻帶著一種驚心動魄的力量。
“所以,你搶走我的演唱會……”江逾頃的聲音輕得像是在夢囈,“不是為了報複……”
“那不是搶。”
代承霽打斷了他,聲音斬釘截鐵,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篤定。
他站起身,走到江逾頃麵前,居高臨下地看著他。陽光被他挺拔的身形擋住,江逾頃整個人籠罩在他的陰影裡,能清晰地感受到那股撲麵而來的、強大的壓迫感和……一種更為深沉滾燙的東西。
“那隻是物歸原主。”代承霽的目光如同最精準的手術刀,剖開了一切偽裝,直抵核心,“我用我的方式,替你拿回了本該屬於你的東西,清除了那些不配擋在你路上的人和規則。”
他的話語,像是一道道驚雷,接連劈在江逾頃的心上。
物歸原主……
清除障礙……
原來,那場看似殘酷的掠奪,從頭到尾,都是一場精心策劃的……護航。
他所認為的敵人,是一直在暗處為他披荊斬棘的守護者。
他所怨恨的搶奪,是對方能想到的、最快將他推向光明的唯一途徑。
巨大的愧疚和如同海嘯般席捲而來的感動,瞬間將江逾頃淹沒。他張了張嘴,卻發現自己發不出任何聲音,眼眶不受控製地泛起劇烈的酸澀。
他看著代承霽,看著這個沉默地背負了十年,甚至不惜被他誤解、被他怨恨,也要固執地用自己的方式守護他的人。
所有的疑問,所有的隔閡,在這一刻,煙消雲散。
剩下的,隻有那洶湧澎湃的、幾乎要將他吞噬的心疼與……一種他再也無法否認的、破土而出的情感。
他猛地站起身,由於動作太急,眼前黑了一瞬,身體晃了晃。
代承霽幾乎是下意識地伸手扶住了他的手臂,眉頭蹙起:“小心點。”
他的手掌溫熱有力,透過薄薄的衣料傳遞過來。
江逾頃擡起頭,泛紅的眼眶直直地看向代承霽深邃的眼眸,那裡彷彿有旋渦,要將他整個吸進去。
他有很多話想說,想道歉,想感謝,想質問為什麼這麼傻……可千言萬語堵在喉嚨口,最終隻化作了一句帶著哽咽的、執拗的追問:
“那如果……我一直跟不上呢?如果我就是達不到你的期望呢?”
代承霽看著他通紅的眼眶和那倔強又脆弱的神情,扶著他手臂的力道微微收緊。他沉默了片刻,然後,用一種極其緩慢而堅定的語氣,一字一句地說:
“那我就等你。”
“一年,十年,一輩子。”
“江逾頃,我會一直等你,直到你跟上為止。”
他的聲音不高,卻像是最莊重的誓言,重重地敲擊在江逾頃的心上。
一輩子……
江逾頃的眼淚,終於再也控製不住,奪眶而出。
不是悲傷,而是某種沉重枷鎖被徹底打碎後的釋然,是漂泊已久的孤舟終於找到彼岸的歸屬。
他低下頭,額頭輕輕抵在代承霽的肩上,任由溫熱的淚水浸濕對方價格不菲的襯衫衣料。
這一次,代承霽沒有推開他。
他擡起那隻沒有受傷的手,遲疑了一下,然後,輕輕地、帶著一種近乎珍視的小心翼翼,落在了江逾頃微微顫抖的背上。
像一個沉默的承諾。
陽光透過窗戶,灑在相擁的兩人身上,溫暖而靜謐。
“那不是搶。”
是守護。
是一場跨越了十年光陰,沉默而龐大的,深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