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根斫 九重天上再相見
九重天上再相見
石奕來到妖界，妖王聽聞他是風昔神女派來摘取生根果的，自是不敢怠慢，在妖王宮一處寬敞的暖閣擺下宴席。
時隔萬年再回妖界，妖界早已經是物是人非，想當年他也曾是此地的主人，隻可惜昔年跟著他的那些兄弟也都隕落在了上次那慘烈的神魔大戰之中。
“少君，雖說您所修術法為寒係不畏極寒之地的雪寒之氣。但鑿齒卻是極難對付。”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妖王捋了捋麵上尚沾有些許酒漬的胡須，不無擔憂之色，他是一隻壽歲隻有千歲的狐妖，對石奕自是恭敬有加。因為他總感覺石奕這樣貌同掛在他殿中萬餘年前那個妖界的癡情種據說是石頭妖的妖主很像。
“不是齒鑿嗎？有什麼大不了的，不過一頓飯的功夫就解決掉了。”
石奕對這守護妖獸的名字記得深刻，因為萬餘年前他和那妖獸的先祖打過一架，同樣也是為了生根果，還在極寒之地初次邂逅了他家小玉，太久遠了，他都快有些記不太清楚當時的場景了。但他卻始終無法忘記小玉當時那雙燦若繁星的眼眸。
“少君有所不知，之所以說這守護妖獸厲害，這妖獸乃一體雙生，一為齒鑿，一為鑿齒，白日值守的為齒鑿，黑夜值守的為鑿齒，一個值守另一個便睡覺，二者共用一雙大腿，身體的上半部分卻是分開的。也就是說這貨全年無休，要想取得這個果子一定要與之硬磕到底。”
妖王細述著那妖獸是多麼彪悍。
“這些我倒是聽風昔神女說過，那怪物沒什麼大不了，我們已研究過完全的對策。妖王您且放寬心，我喝完這酒便去會它。”
石奕也不想過分糾結那妖獸的名字，畢竟自己和神女年歲都很大了，記錯個名字也沒什麼。他也不想用自己萬年前妖主的身份壓這個喜歡留胡須裝老的現任妖王。
他把戰後的妖界打理成如今這般模樣，石奕這個前妖主感到還是挺欣慰的。
“本王還有一事相托，就是萬望少君不要傷及那妖獸性命，更不可傷及生根樹體。”
妖王鋪墊一番，終是將心底最真實的想法說了出來。
“還望妖王放心，我定想辦法摘了果子就走的。”
石奕在想這其實有些難辦，可嘴上卻滿口答應。他不知他沉睡這些年妖界究竟發生了何事竟多出了這種新的規矩。可一想也是，這都上萬年過去了，一切總會有變化的地方的。可他認為不變的永遠都是他對小玉的那顆真心。
茫茫雪原，一眼望不到邊際，石奕的腳踩在雪地上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響。
他緊了緊身上的月白色大氅，按說他一塊石頭是不該怕冷的。可此處的寒氣比萬年前冰得更甚。這些寒氣乃萬年妖氣所化，刮到臉上如同刀子劃臉般難受，妖王那個小狐貍席間怎麼不同他講這個？他本欲駕雲而起，怎奈這妖界極寒之地沒有一片聽話的雲彩。
於是他隻能昔年故技重施，信手拈訣，將自己變回了塊圓溜溜的寒石玉，骨碌碌，在雪地上劃出一道完美的弧線。
夕陽西下，大地染金。
一棵巨大的樹立於這茫茫雪原之上，樹上沒有葉片，隻有一顆碩大的金色的橢圓形果實散發著熠熠光輝。
而樹前立著的正是那齒鑿妖獸，它正用一雙鼓鼓囊囊的死魚眼看向那不速之客，一塊兒奇怪的石頭。石奕本想就這樣以石頭的形態繞過那妖獸的。
誰知它警覺得很，估計連靠近那樹的蒼蠅蚊子都不會放過，雖說這麼冷不會有蒼蠅蚊子，但是有他這塊萬年寒玉石。於是那齒鑿利爪一伸，張開血盆大口，鑿子般的兩顆前牙將將湊了過來。
危急關頭，石奕一個幻身術，又化為人形，跳出離開這妖獸十幾步遠的地方。
幻化出他的隨身神劍寒情劍，這可是他同他家小玉愛情的結晶與鑒證之物，說實話他有點兒不想拿出來對付這妖獸，他捨不得弄臟。
妖獸向他撲來，他一劍劈下，想不到那妖獸身上的麵板硬得很，他劍上神氣也未讓這妖獸見血。隻換得它幾聲嘶吼。同時，與它共用雙腿那位也醒了。
石奕心道“不好，這下得一起對付兩個了。”
誰知這妖獸兩個身子都醒著的時候，戰鬥力竟然是最低的，因為畢竟不是一個大腦，齒鑿欲攻擊石奕，而鑿齒卻想向生根樹方向跑。石奕被眼前這妖獸給逗笑了。
“哈哈，有趣！”
但下一刻他就笑不出來了，隻見那鑿齒吐出火焰意欲毀掉剛剛成熟的生根果。
石奕一個飛身，欲越過這頭妖獸，卻不想齒鑿對他發出了法術攻擊，他情急之下出了殺招寒冰碎裂，削掉了齒鑿的半個頭顱，看來他是無法履行對妖王的約定了。
而以火係法術攻擊生根樹的鑿齒還不待發出下一波攻擊就要吃了石奕的一記殺招。
石奕想這妖獸比萬年前那隻可是厲害多了，這是在他沉睡那些年又進化了吧？
忽然“轟”的一聲龐然大物倒地，石奕鬆了一口氣，正踏雲而上欲摘生根果，卻不想從那妖獸背後悄無聲息地走出一名紅衣少年，不是彆人正是赤耀，對著石奕的後心就是一記殺招——鳳耀九天。
石奕忍著巨疼抱著生根果，還不忘給自己的劍施了個清潔術收回隨身的空間法寶。
未及回頭看清來人，便跌落於樹下昏睡過去。
身後是一個瘋狂的聲音發出的一聲陰冷的長笑
“桐玉的情根隻能是我的，至於你，看你第一眼我就生厭，你，快滾去無間地獄吧！”
說罷！他用火霹之術霹開了距生根樹一丈外的雪原空地，巨大的裂縫開啟。然後他毫不留情的將石奕踢入了裂縫之中，然後他又口唸咒語將裂縫合上。
“要不是羽柔那丫頭告訴我，我還真不知如何處理你這塊石頭，因為我的修為尚無法將你殺死斬草除根，那你就下這無間地獄吧！哈哈哈！哈哈哈！”
雪原上回蕩著赤耀恐怖的笑聲，此時若有誰看見赤耀那赤紅的雙眼，一定不會認為他是鳳族的少君，一定會認為他是惡魔之王。
石奕跌入無儘地獄，那裡是無儘的黑暗和數不儘的妖魔鬼怪，這個地方他好像來過，是了，這不就是他初次見到他當年那個神通廣大的師父的地方嗎？
可他總覺得自己似乎忘記了什麼重要的東西。於是他心中想著前世今生和小玉的種種，擔心著他的小玉的安危，忽然之間他感受到自己體內有一股強大的力量磅礴而出，額間有紅色蓮花印跡開始若隱若現，他瞬間忘記了自己是誰，自己要做什麼，隻是下意識的擡起右臂。
擡臂間，手臂掃過之處，妖魔鬼怪儘數灰飛煙滅，他就這樣一步步走著，掃著，卻感覺自己的身體在慢慢變小，直到他感覺自己倒在一片茫茫雪原。
半夢半醒間，他感覺有一個人將他抱起。
此時，他額間的紅色蓮花印跡已完全清晰呈現。
“奇怪，他身上除了兮兒的魔氣，怎麼還會有我的神力？”
而此時的人間院落眾人對妖界發生的一切毫不知情，沉浸在一種焦灼地等待之中。
因為三個月過去了，不但師父沒訊息，石奕也杳無音訊。師傅是去閉關療傷，沒有訊息也算正常，可石奕明明說很快就會回來的。桐玉不自覺地擔心。
“木樨，你家主人到底去做什麼了？”
桐玉麵色有些不善，周遭空氣瞬間凝結成冰。
“神尊，他走之前沒說，小的也不知啊！”
木樨哆哆嗦嗦。
“說實話。”
桐玉放緩了語氣。
“是這樣，神尊，我家主人他去妖界給您摘生根果去了。風昔神女也是知道的，他們怕你擔心，讓小的不要將實情告知您。”
木樨隻得實話實說。
“什麼？小豆藍，快帶我去妖界。”
“遵命，神尊大人。”
“那我叫上石墨、石跡，他們是主人留下來保護神尊的。”
可未等眾人準備好，天界九重天的仙使就到了凡間這處院落，說急召桐玉神尊。
“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
師父在閉關養傷，按道理他理應由他師父帶去天庭見天君才對，怎麼就這樣被急急地傳召了？天君是怎麼知道他在此處的？
他安排眾人回了蒼梧山，自己決定隻身一人同天庭使者回了九重天。
木樨還記得當初石奕的吩咐，便尋了石墨、石跡兩兄弟，想讓他們陪桐玉一起去，可桐玉以他們不便去九重天，那樣會給石奕帶來不要的麻煩為由拒絕了。
並且讓他們去尋他們的主人，他有些擔心石奕會遇到什麼危險。二人想了想便按照桐玉的吩咐去妖界尋他們的主人去了。
而桐玉在被九重天仙使帶走之前還鬼使神差地給石奕留下了字條。
“九重天急召，勿念！”
仙雲縈繞，殿宇林立，九重天果然氣派。
而殿中眾仙則是在竊竊私語。
“這桐玉神尊化形怎麼化成了個凡人小女娃？”
“大家不都在賭這神尊化形到底會化成個四海八荒第一美的男神還是女神嗎？”
“我那日聽我蒼梧山的好友說，桐玉神尊經曆了二次化形。第一次化形確實是位樣貌無雙的男神，隻是不知怎的經曆了二次化形變成現在這副小女娃模樣。”
“現下我不擔心彆的，我擔心我的賭金啊？我押的男神，我這到底是贏了還是輸了？”
“這就難說了，這兩天都在傳界天之門鬆動，有魔種降世於蒼梧山。”
“我怎麼聽說是魔種降世在凡間。”
“還有說魔種降世於妖界雪原的呢！就前兩天剛被收入鎮魔塔那個尚還在昏迷的男童，不也說疑似魔種？總之全是傳言，看君上怎麼定奪吧！”
而此時的桐玉緩緩走向仙殿。小小的人立於仙雲縈繞的殿前，對於那些八卦議論全然當作未聞，脊背挺的筆直，周身的氣場是與外表不相稱的沉靜疏離。
雖然他現在是凡人之軀，但是他的神格仍在，隻是沒有法力而已，因此他見到天君並不需要跪拜。
天君：“來著可是桐玉神尊？”
桐玉：“桐玉見過君上！”
按照神尊參見天君的禮儀，桐玉微微施了一禮。
“本君急召神尊前來，實乃無奈，近日駐守界天之門的羽族來報，說不知為何界天之門近期有所鬆動，經本帝君測算，是有魔種降世導致的，而方位恰好落於三界之交——蒼梧山。”
天君手指敲在王座側邊，神色晦暗不明。
桐玉心下腹誹，這天君是懷疑他是魔種降世，真是可笑，他桐玉可是世間最後一棵梧桐神樹，翠玉葉片是極品仙藥，九根合一為弑魔天刀，雖然他現在沒有情根，隻有八條根。
等等，可這是個秘密，但天君應是知道的，除非師傅她老人家害怕給他這個寶貝徒弟帶來麻煩，所以沒有告訴天君？
“蒼梧山位於三界之交，精怪眾多，再加之，你師傅風昔神女這千百年來的搜羅，所以混入魔種也不奇怪。所以本君覺得寧可錯殺一萬，不可漏掉一魔種，決定將蒼梧山所有山眾全部鎖入天界鎮魔塔。
當然這樣你和你師傅風昔神女例外，你們可以永遠留在天界做客。”
其實桐玉知道，他是不是那個魔種都沒有關係，其實九重天隻是想找個由頭穩定這讓人恐慌的局勢而已。更重要的是天君還可以一舉兩得，九重天應是忌憚蒼梧山的力量已久，尤其是他這個神尊降世，也讓九重天更加不安。
可他不想讓蒼梧山眾人陷入險境，失去自由，尤其像小桂花那樣生性活潑的，他無法想象若讓她入了鎮魔塔會是個什麼光景。
若犧牲他一人可換那些與他相伴千年的精怪們自由平安的話，那他願意賭一把。
桐玉悄悄握拳在身側，聲線雖清甜，語氣卻依舊平淡清冷，稚嫩的娃娃臉上掛著淡漠的神情。
“桐玉願自請入天界鎮魔塔，永世不出，換蒼梧山山眾們自由，還望君上成全。”
天君晦暗不明的神色中此時似多了一絲笑意。
“既然桐玉神尊如此誠心，那本君便如你所願！
故仙君便由你送桐玉神尊入鎮魔塔吧！
本君乏了，要休息。”
“臣領命！”
桐玉小小的一團跟在故臨身後，脊背依舊挺直，也不管眾仙詫異的目光。
待到無其他人之時，桐玉小奶娃的聲音說出的話語卻透著疏離。
“我此去鎮魔塔所為不過是求個師父的清靜和蒼梧山的平安，倘若故仙君再有意為難我的師父，要什麼劈天斬開界天之門，彆怪我桐玉翻臉無情，到那時我不介意做一回真正的魔。”
“桐玉仙尊，你說什麼？故溪那個小兔崽子竟敢為難神女？”
二人說話間已行至鎮魔塔前，九層高塔金光閃爍，無限威壓讓故臨為之一震，而桐玉卻毫無感覺。
故臨忍著威壓之下的頭暈說道：
“神尊，我不是故溪，我是他的孿生哥哥故臨，我這就去凡界收拾我那個不爭氣的弟弟，他竟敢為難風昔神女。
故臨就送神尊到此處，神尊隻需按在大門上，塔門便會自動開啟。”
故臨還想說什麼，可終究沒有說出口，他想也許再也見不到這位神尊了，因為鎮魔塔有進無出，一入便是永世。
“好。”
鎮魔塔乃天界關押那些神仙們無法處死的魔。傳說中，上次神魔大戰中，這裡關押了無數的妖魔鬼怪。卻造成早年依照六界之主晨諾殘存於世的神誌被泠玉上神秘密封印在鎮魔下的上古邪神暮沁神魂蘇醒，吞噬了無數的妖魔鬼怪，就快衝破鎮魔塔的封印。
泠玉上神作為六界之主的分身之一將自己的原身獻祭鎮魔塔才又將上古邪神暮沁封印於鎮魔塔下。而如今的鎮魔塔裡，其實已經沒有多少窮凶極惡的魔了。
當桐玉踏入鎮魔塔的瞬間，鎮魔塔內一片鬼哭狼嚎。
“前兩天來的昏厥不醒的男娃也不知什麼來路，還是那天君老兒親自送上九層塔頂的，他一來不要緊，我的魔氣四溢，好不容易今日消停些了，怎的今天又來一個女娃？看起來是凡人，怎麼她周身這威壓讓我喘不過氣來，比這鎮魔塔自身的金光威壓還甚。”
饕餮魔獸喘著粗氣癱倒於地。
“是了，我這心直突突，也不知這女娃娃啥來頭，太可怕了！太可怕了！”
一隻窮奇魔獸在鎮魔塔一層亂竄。
桐玉隻覺得好吵，眉頭微皺。
真是聒噪。
“聒噪！”
塔內所有魔聽到了他這句，像是聽到了什麼指令一般瞬間安靜。
他想了想，向著塔的九層行去，而眾魔像是解放了一般鬆了口氣。
窮奇和饕餮心想，若有一天出去可千萬彆被其他魔知道，他們不但被天界關了許多年，還會如此怕一個凡人小女娃，那千古魔獸的臉就都被他們給丟光了。
桐玉並不想理會這些魔，他隻想找一個安靜的地方待到地老天荒。
塔頂九層似乎是個最好的選擇。
因為據說那裡隻有一個昏厥的小男孩兒。
待他到了九層，果然看到一張雕花大床上躺著一個和他現在這不身體差不多年齡的小男孩兒。
小男孩兒麵板白淨，麵容甚是好看，身著皂色衣袍，讓他有種莫名的熟悉之感。而那額間的紅色蓮花印跡更是惹眼，如果桐玉沒有記錯，師傅同他說過，那是魔族的印跡。
若是施法便可隱藏，隻是這孩童並沒有有意識的隱藏魔族的徽印。
他究竟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