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冷公子他以身飼亡魂 第4章:箜篌入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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箜篌入耳
不多時,安靜的雅間傳來箜篌音。
琴音清脆,低音拂耳,撥動的琴聲如怨如訴,縷縷淒聲好似有了生命力在空中浮動。緩緩地,濕潤地,滲透到人間之外,抵達九天宮闕。
琴聲漸漸蔓延在無聲的雅閣。哀愁,彆離,哭訴痛楚,全藏在琴聲中。
蕭翊心頭微動,密密麻麻的鈍意清晰。腦子閃過片段,血腥瀰漫,哭訴聲聲。
四國壓境,兵臨城下。
大燕朝,滅了。
恍如隔世,琴聲勾起了蕭翊的記憶,生前苦楚曆曆在目。
蕭翊心底晦澀,他似乎能感受到彈琴者的心境。
“有人在彈箜篌。”裕王驚奇,要知道箜篌彈法失傳已久,人間會彈箜篌的技藝者少之又少。
能彈的這麼好,一定是位高人。
裕王起身,打開門看向守衛,問道:“何人在彈箜篌?”
守衛麵麵相覷,指了指旁邊的雅間,“就是他在裡麵彈琴。”
裕王回頭,來了興致,“蕭翊,要不要過去看看?”
蕭翊眼底掀起波瀾,少見的對那人產生好奇,他放下酒杯,“走。”
二人來到殊拂簷門前,裕王敲了敲門:“不知哪位姑娘在彈奏人間樂,可否開門一見。”
“進來吧。”
那人嗓音清冷,如雪山泠泠流動的清泉水般清脆疏離,淩冽的碎冰在日曜照伏下化為清白水,不染塵埃。
裕王心癢難耐,推開門一看,不免吃驚。
竟然是位謫仙公子。
“原非是位美嬌娘,而是玉麵郎君,失敬失敬。”裕王失笑,漫不經心道歉。
他還以為彈琴的人是位貌美女子,想不到居然是位公子。
裕王索然無趣,退開半步,這時,蕭翊恰好上前。
隻這瞬間,蕭翊與殊拂簷對上。
今夕何夕,一眼萬年。
對麵之人雙手扶著箜篌,微微偏過頭瞧他,嘴角勾起弧度,露出溫潤無害的笑容。
一雙桃花眼閃爍星光,彷彿點漆的瞳眸隻瞧見蕭翊,滿心滿眼就都是他。
蕭翊心頭頓時生出異樣,這是他們第二次見麵。
昨日大軍返京,路過醉仙樓時就是這個人目送他離開。
各路勢力都在覬覦他手上兵權,難保麵前這個人不會彆有用心接近他。
蕭翊極力忽視掉對殊殊簷的好感,冇說話隻是禮貌性朝殊拂簷頷首,既而關門離去。
蕭翊走的毫不留情,殊拂簷不禁懷疑自己。
撥絃的指尖動了動,殊拂簷苦笑,寂寥溺出眼底無處安放,“這樣也留不住他嗎。”
指尖的琴絃勾起,雜音挑出,顯然是殊拂簷無心彈奏,落錯了琴絃,誤了音聲。
“蕭翊,我會讓你走向我。”
見了殊拂簷一麵,蕭翊莫名排斥北館,心底有個聲音告訴他,要趕快離開。
與裕王辭彆,蕭翊下了樓,打算回府。
裕王冇攔著,蕭翊要留京一段時間,反正今後都能約。
蕭翊走出北館大門,身後傳來急促的腳步聲。
“等等。”
這時,殊拂簷從樓上小跑出來。
“蕭將軍,留步。”
蕭翊勾起嘲諷的笑,果然不出他所料,那人就是彆有用心。
儘管蕭翊冇有轉身,他也知道那人是誰,畢竟他們才見過。
“你是誰?”蕭翊眼神防備,警惕道:“誰派你來的?”
殊拂簷自知二人不熟,離他幾米遠就不敢再靠近,“蕭將軍,在下不是誰的人,在下隻想與蕭將軍認識。”
“在下姓殊,名拂簷,淮南人士,上京城謀生。早年聽聞將軍事蹟,仰慕已久,今日得見,情難自禁。”
殊拂簷通通一頓輸出把自己的老底都給揭了。
蕭翊眉頭緊皺,冇見過這麼老實自報家門的人。
對方看起來年歲不大,不過二十出頭,正是心高氣傲的年紀。
仰慕他?蕭翊半信半疑。
對方比他小了快十歲,蕭翊冇把他放眼裡,清了清嗓子,“讀書人,蘭檯筆硯,你好好讀。疆外風雪,彆碰。”
蕭翊還是要走,殊拂簷不甘心,追了上去。
“蕭將軍,你疼不疼?”
聽到此話,蕭翊動作僵硬,他遲鈍轉身,目光不善,“公子此話何意?”
“三年前,京城曾有言你受敵軍襲擊,重傷難愈,日日以苦蔘吊命。如今風光回城,身子是否好全?舊日傷疤撫平了嗎?你,……還疼嗎?”
蕭翊身子一震,宛若失去了半刻心跳,呼吸滯澀。
域外苦寒,刀光劍影,稍不留神便會成為劍下亡魂,從冇有人關心過他苦不苦,痛不痛。哪怕是龍椅上那位,也隻是照例詢問邊疆安定,對他所受傷痛並未言語關心。
突然有一日,隻見過兩麵的人跑到麵前說仰慕他,關心他。
蕭翊如墜入雲端,周身充斥日照,暖流延著血脈淌去,襲遍全身。
蕭翊很快恢複臉色,語氣艱澀:“讀書人,你知道的還不少。”
殊拂簷垂下的手暗自握緊,急切的想把自己與麵前之人綁在一處。
“蕭將軍,今後若有需要,可隨時來沉竹居找在下。”殊拂簷咬著唇道:“想聽箜篌曲,也可以找在下。在下琴技拙劣,但在下相信,蕭將軍會喜歡的。”
殊拂簷明知蕭翊不會找他,但還是說出口了,哪怕隻有一絲希望,他也要抓住。
懂得抓住機會的人,才能得到他想要的。
蕭翊搖頭淡笑,天底下的讀書人都像殊拂簷一樣單純嗎,傻的可愛,怪討人喜歡。
“有機會再說。”
蕭翊留下一句不清不楚的話上了馬車。
一溜煙時間,象征著鎮北侯府的馬車離開了吵鬨街市。
蕭翊走了,殊拂簷不再停留,朝反方向走去。
雅閣二樓,裕王半醉,方纔的挽留他瞧的一清二楚。
裕王招手,喚來貼身守衛,“墨野,你有冇有覺得彈琴的男子似曾相識,本王好像在哪裡見過他。”
守衛抱拳迴應,“天下雙絕,殊藺各占一隅。王爺感覺的冇錯,他就是殊拂簷,王爺曾在冀王身邊見過他。”
聽到殊拂簷的名字,裕王眼底清明,酒醒大半。
“他就是殊拂簷。”裕王盤著佛珠思索,“南藺北殊,公子無雙。殊拂簷接近蕭翊,必然存了拉攏心思,墨野,你去盯著他。”
守衛遲疑一會兒,開口:“王爺是擔心殊拂簷是冀王的人?據屬下所知,殊拂簷常年遊走在各王侯之間,並未完全歸屬於誰門下,隻是近日同冀王走的近。”
裕王冷哼,眼神變得犀利,“寧可錯殺,不可放過。”
曾經的愛人死在奪位路上,他不能再讓兄弟捲入朝野紛爭。
守衛得令,很快離開酒樓,隱匿在市井。
大街上,殊拂簷走在人群裡,背後的視線如影隨形,怎麼都甩不掉。
殊拂簷回頭,麵色陰冷。
他冇有繼續朝人多的地方走去,而是拐了條路,混入幽巷。
多走兩步路,暗處的尾巴迫不及待追上來。
殊拂簷停下,抿著嘴唇,壓根不用猜也知道是誰派來的人。
都說裕王閒雲野鶴,不爭名奪利,若非太子手段殘忍,裕王怎麼可能退出朝野風波。
“彆跟了,回去吧。狐貍尾巴露出來被人踩斷了,可與殊某人無關。”
墨野立馬背身靠在牆麵躲避視線,心有餘悸,殊拂簷的洞察力太敏銳了。
“回去告訴裕王,對於蕭翊,冇人能傷害他。”
這是殊拂簷的承諾,也是他對冀王的態度。
墨野從暗處走出,恭敬道:“殊公子機敏,墨野慚愧。”
殊拂簷冇想和他客套,直言道:“裕王想什麼,殊某心知肚明。放心吧,我不會害蕭將軍。”
有了殊拂簷的承諾,墨野再追下去也冇意義。
趕走了墨野,殊拂簷慢步走進深巷。
巷子幽深,長道彎曲,一眼看不到頭,走了許久,最終停在滿是鬆竹的書院門口。
書院前頭掛了塊牌匾,沉竹居。
先前是所書院,專供學子溫書考科舉,後來皇帝下令修建新學府,久而久之,荒僻之地的書院就落寞了。
殊拂簷把此地買下,雇了兩位仆人按時打掃院落,時不時來此住上一段時間。
“公子,你回來了。”
殊拂簷躊躇在門前遲遲不進去,負責打掃的仆人離開院子時正好瞧見。
“嗯。”殊拂簷道:“這幾日,你先不用過來了。”
仆人先是一愣,後變得哀傷,難不成他的好差事冇了?
殊拂簷往院裡走,冇聽見仆人離開的動靜,他回頭一看。
仆人委屈的癟嘴,蹲在地上嚎啕大哭起來。
“公子,你不要棄了辛奴好不好,辛奴做什麼都可以。”
殊拂簷嘴角抽搐,罷了,是他冇說清楚。
“起來,誰說要棄了你。”殊拂簷拉起他,十五六歲的小童鬨脾氣,就是不肯起身。
“公子,您不要辛奴可以,但……能不能留下風伶。”
“沉竹居過幾日要來客人,不是要趕你兄妹二人離開。”殊拂簷解釋道。
辛奴一聽,自己冇被拋棄,妹妹也還有差事,他趕緊衝著殊拂簷磕頭道謝。
“公子,你是好人,天大的好人。神仙一定會保佑您大富大貴,兒孫滿堂。”
大富大貴,兒孫滿堂,怕是不能如願了。
殊拂簷歎了口氣,吩咐道:“冀王府那邊,你替我走一趟,就說近日不宜走動,彆派人來尋我。”
辛奴不知殊拂簷的計劃,但他是被殊拂簷救回來的,拚了這條命都要報答恩人。
辛奴擡手胡亂擦拭淚水,哭腔溢位:“公子放心,辛奴這就去。”
辛奴拍了拍膝蓋,抖落灰塵,打算前往冀王府傳話。
“等等。”殊拂簷叫了停。
“公子?”辛奴不解眨眼。
“走暗道離開,還有……”殊拂簷拍著他的肩膀,驀然紅了耳尖,“買幾枝海棠花回來,要豔色的。”
辛奴撓頭,買海棠花做什麼?
殊拂簷是主子,辛奴隻管聽命令列事,主子吩咐,他隻管照做就是。
辛奴鄭重點了點頭,朝院子走去。
殊拂簷深呼一口濁氣,無法剋製興奮。
明明才見他不久,卻又開始想念。
蕭翊會來吧
海棠花,會見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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