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梅難哄 第四十二章 庭院深深(中)
其實裴瑤笙從曾想過較真,昨日僅僅一時惱羞成怒,想不出該如何麵對溫璟煦,才任由裴長楓與裴仲寒將他趕走。
然而婚約是經由她點頭同意的,親口承認喜歡的也是她自己,溫璟煦得寸進尺的親親抱抱也非一日兩日,她分明早該習以為常,可不知為何,每當他靠近,心總會不由自主地悸動,手足無措。
裴瑤笙幼時,父親常年征戰沙場,母親產後身子虛弱,林太傅聽說此事,便主動將兩個尚在??褓的孩子接到太傅府中撫養照顧,悉心教導,待林舒虞身子調養好後才送回去。
常年沐浴在親人的關愛中,彌補了許多父親常年無法陪伴在身邊的遺憾,尤其弟弟妹妹的出世,更令裴長楓與裴筠庭明白自己身上肩負的責任——作為長子長女,他們不僅是大房未來的頂梁柱,更是兄弟姐妹堅實的依靠。
因著林太傅的教誨,加之太傅府內書香氛圍的熏陶,裴瑤笙性格不似尋常武將家的女兒那般明眉張揚,也不似裴筠庭那般宜動宜靜,反倒溫柔和善,待人接物彬彬有禮,對身邊人無微不至的關懷,使她在侯府眾仆間口碑極好,甚至整個燕京城裡都難找出幾個討厭她的人。
也正是因這份溫柔,才讓她成為那道唯一能照亮孤寂少年的和煦陽光,至此終年。
相比旁人,溫璟煦對待想要的事物向來秉承快、準、狠的原則,自打確定心意的那天起,就一直想要將人據為己有。
今生今世,永生永世,哪怕變為一抔黃土,也要與她同葬。
知道裴瑤笙喜靜,亦不喜見他陰鬱冷厲,溫璟煦便十分順從的,在她麵前展露乖覺的另一麵。
再說,光是“夫妻”“一生一世”這些詞便足以令他愉悅,想到眼前人是自己的,今生也隻會屬於自己這件事,更使他心滿意足。
所以若裴瑤笙喜歡,從孤僻的野狼變成她膝下的貓兒又有何不可。
心知昨日惹了她不快,一向不肯對人低頭的國公爺在裴瑤笙這卻一改常態,認錯態度極好,從進了門後便一直黏在她左右,寸步不離,有求必應。
裴瑤笙的丫鬟們早已退下,此刻房內隻有二人。
而裴瑤笙自他進門起,臉上那道緋紅就一直沒下去過。回想起昨日的吻,更是羞得要將頭給埋到桌上。
往常一刻鐘就能算完的一頁賬本,她足足算了小半個時辰。
實在招架不住他赤祼祼的目光,裴瑤笙終於朝他望去一眼,嗔道:“你若閒著沒事,就同我一起算賬,不許再這樣盯著我。”
溫璟煦聞言,忍俊不禁,眉眼彎彎,好似撥雲見日般明眉,也唯有這時,他才會露出性格中恣意張揚的一角:“為何不許?阿瑤,你是我未來妻子,我看一輩子都嫌不夠。”說著,他伸出手去,勾住裴瑤笙的小指,低聲道,“阿瑤,再與我約定下輩子,好不好?”
“我——”裴瑤笙的臉紅得活像要滴出血來,不知如何作答。
倘若聽這話的是裴筠庭,隻怕她會說出諸如“這輩子還沒成親呢,就想好下輩子的事了”此類的話。
可偏偏裴瑤笙臉皮薄,說妹妹在感情上是個榆木腦袋,實際自己也沒好到哪去,不過都是旁觀者清,當局者迷罷了。
成功逗弄她後,溫璟煦還想再說些什麼,隨即就見她的貼身丫鬟一臉欣喜地跑進門來:“小姐,二小姐回來了!”
裴瑤笙喜出望外,再顧不上與他說話,迫不及待地出門去迎裴筠庭。
溫璟煦坐在原位,望著麵前空蕩蕩的椅子,皺著眉,揉揉臉,微不可察的“嘖”了聲。
……
眼下這個時辰,裴照安不在府中,故風塵仆仆地回到琉璃院後,裴筠庭梳洗休整一番,先行向母親與祖父母請安。
見她回來,林舒虞沒說什麼,隻是緊緊握著裴筠庭的手,含笑凝望她坐在床邊,嘰嘰喳喳地談論起在姑蘇的見聞,又看過她將帶回來的禮物一一擺在桌上,眸光柔和似水。
末了,裴筠庭還意猶未儘,林舒虞卻笑道:“行了,你這頑皮丫頭,不在燕京的這些日子,楓兒瑤兒,還有寒兒都念你念得緊,眼下應當已經得了訊息,若再不去見他們,隻怕又有得鬨了。”
裴筠庭皺起鼻子,嘟嘟囔囔,仍握住母親的手依依不捨。
林舒虞拍拍她,輕聲道:“去吧,你阿姐在等你呢。”
待離開玉清築,她便直直朝裴瑤笙的住處奔去,身後銀兒與軼兒都險些追不上,最後正巧在中途與同樣來尋她的裴瑤笙相遇。
“阿姐!”裴筠庭提裙,快步上前,撲入裴瑤笙懷中,“我回來了!”
裴瑤笙莞爾,伸手接住她,無奈道:“綰綰,你慢些。”
等姐妹倆有說有笑地回到房內時,溫璟煦早已不在房中,裴瑤笙見狀怔愣一瞬,不著痕跡地環視一圈,未再瞧見他的影子,遂作罷。
分彆數月,姐妹二人幾乎要將這幾個月來沒能在信中說完的話一股腦地吐出來,千言萬語,滔滔不絕。
提起近來侯府的情況,裴瑤笙將未曾寫在信中的事告訴她:“如今二房也在給兩個姑娘相看親事了。”
裴筠庭想起此前的事,疑道:“裴萱與裴蕙?她們竟肯答應草草出嫁?”還是尚未知曉全部底細的人家。
“自然不肯。”裴瑤笙親手為她斟了盞茶,“據我所知,光昨日就鬨了兩回,祖母於心不忍,親自走了趟,勸二叔再考慮考慮。”
裴筠庭沉吟片刻:“可曾聽說是哪兩戶人家?”
裴瑤笙聞言,搖搖頭:“暫且未知,但鬨成那個模樣,想來並非十分滿意。”
裴筠庭抿了口茶,若有所思道:“改日我派人打聽打聽。阿姐,二房的事,咱們還是不插手為妙。”
“我明白。”她伸手,將妹妹而耳邊的碎發挽至耳後,柔聲道,“當時我聽聞此事不久,裴萱與裴蕙便找上門來,突然要與我聊家常,其間顧左右而言他。看似是姐妹間的一次閒談,實則句句都在朝我求助,言下之意,是希望我能替她們去求母親插手這門親事。”
但其實她們都心知肚明,父母之命不可違,更何況是身為庶女的裴萱與裴蕙。
世間多數女子的宿命,皆逃不脫“身不由己”一詞。
……
回府第一日,裴筠庭被銀兒軼兒喚醒,睡眼蒙矓地望著四周熟悉的陳設,鼻尖縈繞淡淡的檀香,一時竟還不大適應。
晨時請過安回到琉璃院,就見桌上擺著一封信箋,開啟一看,原是淩軒遞來的。
昨日從裴瑤笙處回來後,她便立刻差軼兒去尋淩軒幫忙打聽訊息,裴孟喆相看的那兩戶人家究竟是何方神聖。
門前的古樹枝木繁蔭,樹葉隨風窸窸窣窣的擺動,窗外鳥叫蟬鳴,她置身喧囂中,不覺初夏已至。讀罷手中的信,眉頭越皺越深,大腦飛速轉動,渾然未察窗前已經多了個人。
燕懷瑾同她說“明日見”,就斷不會食言。
他顯然是剛下朝就趕來了,身上還穿著皇子朝服,披領及裳俱表以紫貂,袖端為薰貂。其繡文兩肩前後為正龍各置一方,一邊為行龍六,間以五色雲,另邊一為披領及袖為石青色。
這身衣裳更將他身上那股子生人勿近的強大氣場凸顯幾分,愈發襯得少年烏眉長睫,俊逸非凡。
琉璃院內花繁柳密,佳木蔥鬱,少年獨坐於窗台,趁裴筠庭發呆之際,俯身往她發髻間插入一支簪子。
“回禮。”他抬起手來,露出腕上的佛珠,在她眼前晃悠,“今日請安時皇祖母還誇了幾句,說我一心向佛,值得嘉獎。”
見她愣怔在原地,一言未發,燕懷瑾不解地湊近幾分,一張俊臉無限放大:“在想什麼?”
眼下他近在咫尺,裴筠庭再想後退也來不及了,滿腦子都是那揮之不去的旖旎繾綣。
“你——”她下意識將手抵在他胸前,企圖以此拉開兩人間的距離,誰知燕懷瑾步步緊逼,直到最後,他們離唇齒相接僅一步之遙。
裴筠庭心亂如麻,她看見燕懷瑾的視線自雙眸處逐漸下移,而後——緊盯她的朱唇,動了動喉結。
須臾間,他緩緩湊近,溫熱的吐息先一步到達,裴筠庭已做好閉上眼的準備,門外卻倏然傳來周思年由遠及近的叫嚷:“淮臨!我就知道你在這——”
兩人動作稍頓,隨即如夢方醒般坐直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