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前位置:悅暢小說 > 其他 > 青梅難哄 > 第七十九章 盞中月
加入收藏 錯誤舉報

青梅難哄 第七十九章 盞中月

← 上一章 章節列表 下一章 →
    裴瑤笙留裴筠庭在靖國公府用了晚膳,待回侯府時,心情已逐漸平複。

為自己斟了盞茶,裴筠庭目光落在桌前。

想起今日和裴瑤笙的對話,她悠悠起身,反應過來時,麵前的宣紙已洋洋灑灑寫了句詩——願得一心人,白頭不相離。

人們常說秋老虎秋老虎,如今入秋後,天氣倒真愈發悶熱起來,窗外蟬鳴不斷,裴筠庭托著腮幫子,製成廣袖的紗裙自手臂處緩緩滑下,露出一段雪白瑩潤的手臂,而她握著筆,漫無目的在紙上寫劃。

她在這般靜謐的夜裡,突然開始回憶舊時的一些人和事。

想起從前三人喬裝在茶館聽書時,她總愛和周思年一塊給燕懷瑾挖坑買單,他每回都揣著明白裝糊塗,滿足倆人的小心思;想起她幼年對弈時,總喜歡滔滔不絕地給燕懷澤講在遊記裡看到的東西,還信誓旦旦地說自己會成為蓋世女俠,如今想起來真是腸子都要悔青了;又想起很久前,她被南平刻意壓著身份刁難時,是傅伯珩出言相助……

原來時間都過去這樣久了。

自燕懷瑾出現後,裴筠庭的一年四季裡總少不了他的影子,有時一日三見,有時三日一見。從仲冬至仲夏,從綠葉到枯黃,從驚蟄春雨到凜冬臘月的大雪,始終有一人在側。

或許你隻是映在我杯盞中的一彎明月,若我伸出手去觸碰,便都碎了。

正想著,遠處傳來一陣紛亂的腳步聲,她回首,就見銀兒恭敬道:“小姐。”

“什麼事?”

“永昌侯府有小廝來送信,說是小侯爺留給您的。”

裴筠庭手腕一抖,未寫完的字毀於一旦。

“放在桌上吧,我一會兒看。”

她實在很久沒見過傅伯珩了,原因無他,隻因傅伯珩隨父親永昌侯以及堂哥傅慈一起去了邊關。

起初得知這個訊息時,裴筠庭還同燕懷瑾表露過幾分擔憂,即便知曉他身手不錯,可到底未經打磨,害怕刀劍無眼,傷了性命。

他雖滿腔熱血,懷揣初生牛犢不怕虎的氣勢,但年紀尚小,難免讓人心生憂慮。

裴筠庭猶豫片刻,良久才決定開啟那封信。

率先映入眼簾的,便是傅伯珩那略顯雜亂笨拙的字。明明是個半大的孩子,言辭間卻有意地在模仿大人的語氣,一番讀下來,她還發現了不少錯字。

【裴姐姐:

見字如見麵。

我爹說,按照慣例,男兒出征前都要留兩封信,一封給爹孃,一封給心上人。我沒有喜歡的姑娘,思來想去,還是決定給你寫一封。

想必你們得知我隨父出征後,多少會覺得我有些不自量力,可我等這一天等太久了。

從前爹說我細皮嫩肉,根本不經打,於是我每日刻苦習武,幾年下來,才勉強得到我爹的認可;可我爹又說我非將才,於是我便開始苦讀兵書,向人請教,最後得到了夫子們的讚賞;我爹還說,我使劍的手法不夠乾淨利落,疲軟無力,於是我四處尋人,才偶然認識了裴姐姐。

其實我心裡明白,我爹是不想我太早上戰場,不想我過早見識腥風血雨,甚至我娘都委婉地攔著我。可裴姐姐你應當能理解我,武將世家自幼學的是沙場征戰,滿耳聽的是精忠報國。韃靼與胡契人勾結,就連我朝官員都有所牽連,形勢嚴峻,我身為大齊兒郎,斷不能坐視不理。

我要上陣殺敵,保家衛國,守護我的家人,也守護我的朋友。

裴姐姐放心,待我凱旋領賞時,一定求皇帝伯伯讓你做我的老師,往後我再上戰場,一定用你教我的東西將敵人打得落花流水!

若我回不來……還請裴姐姐你看在咱們往日的交情上,替我多寬慰我娘,也替我多照顧照顧她。我會在天上保佑你們一世平安,健康快樂。

裴姐姐,倘若我戰死沙場,你千萬不要難過,我聽說姑孃家哭鼻子會變醜的。還有還有,如果淮臨哥欺負你,儘管來告訴我,我定托夢罵他,讓他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

……

我知道自己即將麵對什麼,說不怕是假的,可我更怕拖我爹他們的後腿。

裴姐姐,我一定會回來的!】

滿滿三頁紙,笨拙的字跡,苦中作樂的話語,讓裴筠庭的眸光漸漸沉了下去。

小小少年,曾經精力旺盛到看誰都能打上一架,但心中卻不忘家國,一腔孤勇,骨血裡彷彿永遠淌著澆不滅的熊熊火焰。

她很想提筆回信,又怕給遠在千裡外的人添麻煩,隻得作罷。

“傅伯珩,定要平安歸來啊……”

……

大理寺內,燕懷瑾正與周思年並排坐著,展昭奉命買了兩壇酒來,擱在燕懷瑾手邊,待周思年處理好公務後小酌一杯。

沒想到周思年撂筆後的第一句話竟是:“我想起來,侯府那位三姑娘還在地牢裡,淮臨,你要不要親自審一審她?”

燕懷瑾一愣。

他這些日子不是忙著部署就是忙著關心裴筠庭,壓根就忘了還有個人被他下令關押在大理寺冰冷的地牢裡,旁的人也不敢觸及他的黴頭,裴萱就這樣被人遺忘在腦後,直至此刻周思年提起。

裴筠庭並未問及,意思也很明白,她不會插手此事,畢竟裴萱直接參與了烏戈爾的計劃,險些害死她,裴筠庭又非慈悲為懷的出家人,故不會再出手保下裴萱,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纔是她的最終歸宿。

思忖半晌後,他低語道:“是該做個了斷。”

周思年心領神會,起身帶他朝地牢的方向走去。

大理寺的地牢陰冷潮濕,被關押的要麼是窮凶極惡的狂徒,要麼是曾經身份顯貴,一朝落馬的官員。

裴萱被關押在此,沒一頓吃得飽,沒一覺睡得好,整日擔驚受怕,求送飯的守衛遞話,皆為徒勞,隻能換來他們的白眼。

說白了,在地牢裡垂死掙紮的人,他們司空見慣。

此時此刻裴萱正縮在昏暗的角落裡,聽著隔壁牢房那些大漢用她聽不懂的語言吵鬨,捂緊雙耳,瑟瑟發抖。

這裡又臟又臭,她一刻也待不下去了!

那個男人稱自己是神,讓她以為自己抓到了救命稻草,未曾想這把稻草早就腐朽不堪,輕輕一抓便斷了。

裴萱根本不明白,自己從頭到尾都被烏戈爾玩弄於股掌之間,最終歸宿也隻能成為他的替死鬼。

眼前突然出現一道暖光,是有人提著燈往裡照。

裴萱瞇起眼睛,試圖的看清來人。耳邊響起鎖鏈落下的清脆聲響,沉穩的腳步聲漸漸靠近。

是誰?是母親找人來救她出去了嗎?

心中驟地燃起一絲希望,然而在看到那張硬挺冷峻的臉後,她又重重跌回原地。

燕懷瑾眼裡沒有半分情緒,看她就像看一個死人。

說實話,從前他的確不理解,為何最開始裴筠庭根本沒有半點針對的意思,侯府二三房的人也要處處針對挖苦。若說單單為著一個嫡庶身份,似乎有些站不住腳。

後來他明白了,嫉妒與厭惡是根本不需要理由的,經年累月的作對和嫡庶身份對待感受到的偏差,讓他們把所有哀其不幸怒其不爭的情緒都歸結於那家人過得太好。

說到底,有些人就是爛在了骨子裡。

……

翌日裴筠庭晨起後,尚未慶幸,就無意中在銅鏡中瞥見軼兒欲言又止的神色。

她狐疑道:“軼兒,發生了什麼事?”

軼兒飛快與銀兒對視一眼,咬牙道:“小姐……奴婢今日聽人無意中提起,昨夜三皇子醉酒而歸,往承乾殿裡送了美人,三皇子酒後亂性,與、與美人一度**……”

裴筠庭如遭雷擊,定在原地,瞪圓了眸子,其間翻湧起薄薄的一層水霧,竭力遏製怒氣,指甲嵌入手心,緊緊攥起的指節亦已泛白。

“好,好得很。”裴筠庭冷笑連連。

給她整酒後亂性這一出戲是吧?

前腳剛和她表明心意,後腳就**一度,抱得美人歸了?

以她對燕懷瑾的瞭解,放在平日,無論給他送胡姬,送舞娘還是送名妓,他碰都不會碰,可若是酒後亂性,那就說不準了。

背後之人,其心可誅。
← 上一章 章節列表 下一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