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衫淚染舊時箋 0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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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清若來看我了。
她是在一個陽光明媚的午後，帶著滿身的珠光寶氣和一群前呼後擁的宮人，踏進了我冷清的未央宮。
“喲，妹妹這兒可真是清靜。”
她捏著絲帕，掩著唇角，眼中卻滿是毫不掩飾的譏諷，“也是，陛下日理萬機，哪有空天天往你這兒跑呢。”
她的話像一根根針，紮進我的心裡。
我麵無表情地看著她：“太後娘娘駕到，有失遠迎。”
她似乎很滿意我的冷淡，施施然地坐下，目光落在我微微隆起的小腹上，那眼神，像毒蛇的信子。
“聽說妹妹有喜了，真是天大的福氣。姐姐特地備了些安胎補品，給妹妹送來。”她拍了拍手，身後的宮女立刻呈上一個精緻的食盒。
食盒開啟，裡麵是一盅看起來就價值不菲的燕窩。
“妹妹快嘗嘗吧，這可是陛下特地命人從南洋尋來的血燕，千金難求呢。”
蘇清若笑得溫婉動人，可我知道，這笑容背後藏著怎樣的歹毒。
我淡淡地瞥了一眼：“多謝太後美意，隻是我近來孕吐得厲害，聞不得腥味。還請太後將東西帶回去吧。”
蘇清若的臉色微微一僵，隨即又恢複了笑容：“妹妹這是不給姐姐麵子了？還是說，怕姐姐在這燕窩裡下毒？”
她說著，竟親手盛了一勺，遞到自己嘴邊，做出要品嘗的樣子。
“太後多慮了。”我打斷她，“我隻是身子不適。”
正在這時，外麵傳來太監的通報聲：“陛下駕到——”
蕭承衍來了。
他一進門，看到的便是蘇清若舉著湯匙，一臉委屈地看著我的樣子。
“這是在做什麼？”他皺起眉頭，語氣不悅。
蘇清若立刻起身，盈盈一拜，聲音裡帶了哭腔：“陛下，臣妾聽聞妹妹有喜，特地送來補品，可妹妹……妹妹似乎對臣妾有所誤會。”
蕭承衍的目光立刻刀子般射向我：“皇後，太後一片好心，你就是這麼對長輩的？”
長輩？
我看著他們一唱一和，隻覺得荒謬又可笑。
一個霸占著皇帝的“太後”，在我這個皇後麵前裝腔作勢，而我的丈夫，卻不分青紅皂白地指責我。
“陛下，”我站起身，直視著他，“臣妾身體不適，並非有意怠慢太後。”
“身體不適？”
蕭承衍冷笑一聲，他走到蘇清若身邊，接過她手中的湯匙，舀了一勺燕窩，親自遞到我的嘴邊，語氣帶著不容置喙的命令，“太後親手餵你，是你的福分。喝了它。”
我看著那勺燕窩，胃裡一陣翻江倒海。
我不能喝。
直覺告訴我，這裡麵有問題。
我偏過頭，避開了他的湯匙：“陛下，臣妾真的喝不下。”
“放肆！”蕭承衍的耐心終於耗儘，他一把捏住我的下頜，強行將我的嘴掰開，“蘇晚，彆給臉不要臉！”
冰冷的湯匙抵上我的牙齒，燕窩的腥甜味瞬間在口腔裡彌漫開來。
我拚命掙紮，卻抵不過他的力氣。
就在這時，蘇清若突然“啊”地一聲驚叫，整個人向後倒去，手中的燕窩盅也隨之摔落在地，碎成一片。
“清若！”蕭承衍立刻鬆開我，緊張地扶住她。
“陛下，我的腳……”蘇清若臉色慘白，指著自己的腳踝，那裡，一片裙擺被碎瓷片劃破，滲出了絲絲血跡。
“太醫！快傳太醫！”蕭承衍怒吼著，小心翼翼地將蘇清若打橫抱起，彷彿她是易碎的珍寶。
經過我身邊時，他停下腳步，居高臨下地看著我，眼神冰冷刺骨。
“蘇晚，清若要是有個三長兩短，朕要你和你的孽種陪葬！”
我的心，在那一刻，徹底碎了。
孽種……
他竟然說，我們的孩子是孽種。
我愣在原地，渾身冰冷。
直到一股溫熱的液體從我腿間滑落，我低下頭，看到了那刺目的紅色。
腹部傳來一陣劇烈的絞痛，像有無數把刀子在裡麵攪動。
“啊——”我痛苦地蜷縮在地，意識在迅速流失。
阿音衝了進來，看到地上的血，嚇得臉色慘白，她瘋狂地比劃著，嘴裡發出“啊啊”的絕望聲音。
我看著她，想對她說彆怕，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我的孩子……我的孩子沒了……
在徹底陷入黑暗之前，我似乎看到了蕭承衍回過頭，他臉上的表情，是震驚，是錯愕，還有一絲……我看不懂的慌亂。
可那又如何呢？
一切都晚了。
我醒來時，未央宮裡彌漫著濃重的藥味。
床邊守著的是阿音，她雙眼紅腫，顯然是哭了很久。
見我醒來，她連忙扶我坐起，端來一碗黑漆漆的湯藥。
我沒有問孩子的事，因為我已經感覺不到他的存在了。
小腹空空蕩蕩，帶著一種被掏空的鈍痛。
我的孩子，那個我曾期盼能給我帶來一絲溫暖的小生命，就這樣沒了。
“陛下呢？”我開口，聲音沙啞得厲害。
阿音的眼中閃過一絲悲傷和憤怒，她用手語比劃著：陛下……在長樂宮。
太後娘娘崴了腳，受了驚嚇，陛下一直在陪著她。
我笑了，笑著笑著，眼淚就流了下來。
我的孩子沒了，我的丈夫，卻在陪著害死我們孩子的凶手。
真是天大的諷刺。
我在床上躺了三天。
這三天裡，蕭承衍一次都沒有來看過我。
隻派了個太監來傳話，說是我衝撞了太後，罰我禁足三月，抄寫佛經，為太後祈福。
為蘇清若祈福？
我將手中的佛經撕得粉碎。
三天後，我終於能下地了。
我換上一身素白的衣裙，沒有梳妝，臉色蒼白得像鬼。
我讓阿音扶著我，一步一步，走向長樂宮。
我要去問個清楚。
長樂宮裡，依舊是歌舞昇平，熏香嫋嫋。
我闖進去的時候，蕭承衍正親自為蘇清若剝著葡萄，兩人言笑晏晏，好一對神仙眷侶。
我的出現，打破了這片祥和。
所有人都停了下來，驚愕地看著我。
“蘇晚？誰讓你來的？”
蕭承衍的眉頭緊緊皺起，眼中滿是厭惡，“給朕滾回你的未央宮去！”
蘇清若也假惺惺地開口：“妹妹，你身子還沒好，怎麼就跑出來了？快回去歇著吧。”
我沒有理會她，隻是死死地盯著蕭承衍，一字一句地問：“蕭承衍，我的孩子是怎麼沒的，你心裡不清楚嗎？”
他的臉色變了變，眼神有些閃躲：“是你不小心摔倒，與旁人無關。”
“不小心？”
我淒然一笑，“那碗燕窩，是蘇清若送來的。我隻是不想喝，你就為了她，親手撬開我的嘴要灌我！蕭承衍，你摸著你的良心問問，你對得起我，對得起我們死去的孩子嗎？”
“住口！”
他勃然大怒，一拍桌子站了起來，“蘇晚，你瘋了嗎？竟敢汙衊太後！”
“我汙衊？”
我指著蘇清若，聲音因激動而顫抖，“她根本就是故意的！她假裝摔倒，不過是為了讓你更恨我！她就是要害死我的孩子！”
“夠了！”蕭承衍一個箭步衝到我麵前，揚手就給了我一巴掌。
清脆的響聲在大殿裡回蕩。
我的臉火辣辣地疼，耳朵嗡嗡作響，整個人都被打懵了。
這是他第一次打我。
為了蘇清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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