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衫淚染舊時箋 0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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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反問,“要我像以前一樣,對你卑躬屈膝,搖尾乞憐嗎?蕭承衍,我已經不做那種夢了。”
他死死地盯著我,眼神複雜,有憤怒,有不解,還有一絲……我看不懂的情緒。
良久,他像是終於敗下陣來,鬆開了我的手,聲音裡帶著一絲疲憊。
“蘇晚,彆鬨了。朕……朕承認,孩子的事,是朕不對。但清若她不是故意的,她也受到了驚嚇。你安分些,朕以後會補償你的。”
補償?
拿什麼補償?
我死去的孩子嗎?
我笑出了聲,笑得眼淚都出來了。
“陛下,你的補償,我受不起。”我擦掉眼淚,平靜地看著他,“我隻要一樣東西。”
“什麼?”
“請陛下,賜我一死。”
蕭承衍以為我瘋了。
他用一種看瘋子的眼神看著我,然後拂袖而去,留下“好好反省”四個字,並下令任何人不得進出未央宮。
他把我軟禁了起來。
也好。
這正合我意。
我開始絕食。
他以為我是用這種方式逼他就範,起初並不在意。
隻派太醫每日來給我灌些參湯續命。
可他不知道,我早已做好了準備。
日子一天天過去,我的身體越來越虛弱。
這天,一個眼生的小宮女奉命來給我送飯。
看到我依舊不肯進食,她撇了撇嘴,臉上露出鄙夷的神色。
“皇後娘娘,您就彆折騰了。陛下日理萬機,哪有功夫天天陪您在這兒耗著。您再這樣下去,惹怒了陛下,對您有什麼好處?”
她頓了頓,從袖子裡拿出一個小小的瓷瓶,放在桌上,聲音壓得極低。
“娘娘,奴婢看您也是個可憐人。與其這麼半死不活地熬著,不如求個痛快。這是聖安太後賞下來的‘三更雪’,無色無味,服下後三日必死,神仙難救。也算是……給您個體麵。”
我看著那個小瓷瓶,心中一片瞭然。
蘇清若,還真是迫不及待地想讓我死啊。
我抬起頭,對那個小宮女笑了笑:“多謝。”
小宮女被我的反應弄得一愣,隨即撇撇嘴,將飯菜放下,轉身走了。
我拿起那個瓷瓶,拔掉瓶塞,將裡麵透明的液體一飲而儘。
沒有味道,和水一樣。
可我知道,三天後,它會要了我的命。
真好。
我不用再費力地和他們周旋了。
我躺回床上,靜靜地等待著死亡的降臨。
迷迷糊糊中,我好像回到了七年前。
那時的冷宮,陰暗潮濕。
蕭承衍躺在床上,雙腿血肉模糊,眼神陰鷙得像要吃人。
所有人都怕他,隻有我不怕。
我一邊罵他是個不肯配合的混蛋,一邊利落地為他清理傷口,上藥,包紮。
他疼得渾身發抖,卻咬著牙一聲不吭。
後來,他問我:“你為什麼不怕我?”
我說:“你不過是個受了傷的可憐蟲,有什麼好怕的。”
他愣住了,然後,笑了。那是他第一次對我笑。
再後來,他能拄著柺杖下地了。
冬夜裡,沒有炭火,他便將我緊緊抱在懷裡,用自己的體溫溫暖我。
他說:“阿晚,等我好了,我帶你去看全天下最美的風景。”
他還說:“阿晚,以後,我再也不會讓你受一點委屈。”
……
那些曾經的誓言,如今聽來,都像是一場笑話。
第二天,毒性開始發作了。
我的腹部開始隱隱作痛,並且越來越劇烈,像是有人拿著燒紅的烙鐵在裡麵翻攪。
我疼得蜷縮在床上,冷汗濕透了衣衫。
阿音發現我不對勁,嚇得魂飛魄散,瘋了似的要去叫太醫。
我拉住了她。
沒用的,太醫也救不了我。
我從枕下拿出那個裝著銀票的包裹,塞到她手裡,用儘全身力氣對她說:“阿音,走……快走……”
阿音哭得撕心裂肺,她跪在地上,不停地給我磕頭,嘴裡發出絕望的“啊啊”聲。
我看著她,心中滿是不捨。
這個可憐的姑娘,是我在這冰冷的皇宮裡,唯一的溫暖。
“聽話……”我摸了摸她的臉,“忘了我,好好……活下去……”
我用最後的力氣,推開了她。
阿音哭著跑了出去。
我知道,她會聽我的話。
殿內,隻剩下我一個人。
疼痛越來越劇烈,我的意識也開始模糊。
我感覺自己的生命,正在一點點流逝。
也好。
回家了。
我終於可以……回家了……
我閉上眼睛,唇邊,帶著一絲解脫的微笑。
蕭承衍是在我死後的第三天,才踏入未央宮的。
據後來僥幸活下來的宮人說,那天,皇帝是來興師問罪的。
他以為我又在耍什麼把戲,想用假死來博取他的同情。
當他看到床上那具早已冰冷僵硬的屍體時,他愣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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