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石問天 第74章 殘殿深處
林凡與小玖對視一眼，皆從對方眼中看到了無法化開的凝重。父親留下的資訊石破天驚，而上古大能青元子鎮壓的煞源就在眼前，於情於理，都必須前去查探。這不僅關乎父親的下落，更關乎一場可能波及世間的巨大災劫。
兩人收斂全身氣息，將防禦法器和機關開啟到最大，小心翼翼地向大殿更深處那散發出令人窒息氣息的通道走去。越靠近，那股混合了精純火靈與混亂煞氣的能量波動就越發強烈，如同實質的海嘯般衝擊著他們的護體靈光，令人心悸膽寒。那感覺，彷彿麵對的不是一個死物，而是一頭被囚禁了萬古、即將蘇醒的滅世凶獸，每一次能量的起伏都像是它沉重的呼吸。
通道儘頭，是一個相對較小卻更加壓抑的環形石窟。石窟中央，是一個深不見底、直徑約十丈的巨大坑洞！坑洞邊緣銘刻著無數複雜無比、玄奧晦澀、遠超林凡目前理解範疇的古老禁製符文，這些符文大部分已經黯淡無光，甚至碎裂剝落，如同垂死巨獸身上的傷痕，訴說著歲月的無情與對抗的慘烈。
而從那巨大的坑洞之中，正如同壓抑了萬年的火山終於找到宣泄口般，源源不斷地噴湧出暗紅色的、粘稠如血漿的恐怖煞氣！這些煞氣濃鬱到幾乎化為各種扭曲、猙獰的魔物形態，發出無聲卻直抵神魂深處的尖嘯，瘋狂地衝擊、腐蝕著那殘存無幾的封印光幕。它們與洞窟內原本精純的火靈之氣劇烈衝突、湮滅，發出滋滋的可怕聲響，形成一片毀滅性的、足以絞殺金丹修士的能量風暴區域。
坑洞正上方，懸浮著三麵巨大無比、卻已殘破不堪，布滿了裂紋與鏽蝕痕跡的青銅古鏡。古鏡呈三才方位排列，鏡麵早已模糊不清，卻依舊頑強地對準坑洞中心，投射下三道細若遊絲、明滅不定、彷彿下一刻就要徹底斷裂的青色光柱，勉強組成一個殘存黯淡的三角光牢，如同最忠誠的衛士，死死地壓住那噴湧的煞氣最核心的一點。
這封印顯然已到了崩潰的最後邊緣，那三角光牢每一次閃爍都牽動著整個石窟的能量亂流，每一次明暗交替都讓林凡和小玖的心跳漏掉一拍，彷彿死神在耳邊敲響喪鐘！
“這…這就是煞源…”小玖的聲音帶著無法抑製的顫抖，小臉煞白如紙，下意識地緊緊抓住林凡的衣角，“好…好可怕！光是看著，我就覺得神魂都要被凍僵、然後撕碎了！林大哥，我們…”
林凡麵色前所未有的沉重，額角甚至滲出細密的冷汗。他無比清晰地感受到，那煞氣中蘊含的毀滅效能量層次，遠遠超出了他的認知範疇，那是一種純粹的、對一切生靈充滿惡意的、近乎法則層麵的邪惡力量。莫說是他這築基初期，他感覺就算是傳說中的元嬰老祖親至，麵對這等如同天地偉力般的災劫，也絕對束手無策，甚至可能自身難保！
“這絕非元嬰手段所能造就，也絕非元嬰所能鎮壓…”林凡聲音乾澀，一個令他頭皮發麻、神魂震顫的念頭不可抑製地湧上心頭，“青元子前輩…他當年…究竟是何等通天徹地的境界？！！”
他猛地想起離開天機城前，與丹師閣玄雲子閣主的那次短暫交談。當時他旁敲側擊，請教關於青元子的來曆，那位在他眼中已是深不可測的元嬰大能，撫須長歎，眼中竟流露出無比推崇、甚至是一絲嚮往與敬畏的神情：
“青元道尊…唉，其境界修為，早已非老夫這等井底之蛙所能揣度萬一。古籍中隻語片言的記載，稱其早已超越元嬰範疇，神通近乎於道，言出法隨。乃是我人族修真史上，公認最接近那虛無縹緲的‘化神’之境的幾位上古大能之一！甚至有人猜測，他或許早已…邁出了那一步…唉，年代久遠，星移鬥轉，真相早已不可考矣。但其留下的隻鱗片爪，哪怕隻是一段感悟、一門殘缺功法，已足以讓我等後人受益無窮，受用終身…”
最接近化神之境！
甚至可能已然化神！
玄雲子閣主那蘊含無限敬仰與浩瀚感慨的話語，此刻如同九天神雷，在林梵穀海中轟鳴炸響！
化神！那是此界修真之路的傳說終點，是真正意義上的陸地神仙，翻手為雲，覆手為雨，擁有改天換地之能！是隻存在於最古老典籍和神話傳說中的境界！當今之世，明麵上是否存在化神修士都是萬古之謎！每一位，都是足以定鼎一界氣運、守護一方世界的至高存在！
青元子前輩，竟是這樣一位觸控到此界巔峰、近乎神魔的傳說人物！
如此一來，一切才說得通！唯有那等近乎神魔的偉力，纔有可能與這如同世界瘡疤、天地怨毒所化的煞源抗衡、並將其鎮壓數百載！也唯有那等人物以生命和畢生修為為代價留下的殘缺封印，才能在萬載歲月流逝、威能百不存一的情況下，依舊勉強維持著一絲微妙的平衡，未曾徹底崩壞！
這是一個準化神乃至化神境的大能，以生命為代價留下的遺產！其價值與重量，遠超林凡之前最大膽的想象！
他此刻才真正意識到，自己因緣際會所獲得的青元符火與《萬衍道符》傳承，其來頭之大，背後所牽扯的因果之重，讓他瞬間感到呼吸急促，肩膀之上彷彿壓上了萬鈞重擔！
“林大哥，我們…我們能做點什麼嗎？就這樣看著嗎？”小玖的聲音帶著哭腔和深深的無助，眼前的景象完全超出了她這個小機關師的應對極限，那些精妙的機關造物在這種天地偉力麵前，顯得如此可笑和渺小。
林凡強迫自己從無邊的震撼與自渺小感中清醒過來。他深吸一口氣，眼神重新變得銳利而專注。他仔細觀察那殘存的、搖曳欲滅的三角光牢。理智告訴他，以他築基期的微末修為，想要修複或加固這等級彆的封印，無異於癡人說夢，螳臂當車。
但是…他的青元符火，與那古鏡所發出的青光同出一源！那是來自青元子本源的力量！
一個極其冒險、近乎瘋狂的念頭在他腦海中浮現。
他無法修複，甚至無法加固。但他或許可以…憑借這同源的力量，像一滴甘霖滴入即將乾涸龜裂的河床，短暫地“滋潤”一下那即將熄滅的鏡光，哪怕隻能讓其明亮一瞬，穩定一刹！或許，就能讓他窺探到煞源核心的更多秘密，特彆是父親資訊中提及的線索！
這無疑是在刀尖上跳舞，在懸崖邊遊走，一旦失控，可能瞬間引火燒身，甚至加速封印的崩潰！
但強烈的預感告訴他，必須這麼做！
“小玖，退後！全力防護！無論發生什麼，不要靠近！”林凡低喝一聲，眼神變得決然而堅定。
他於安全距離之外盤膝坐下，寧心靜氣，全力運轉《萬衍道符》基礎功法，將丹田氣海內所有的青元符火之力小心翼翼凝聚起來，化作一縷極其精純的青色能量流。隨後，他釋放出神識，如同最靈巧的手，小心翼翼地避開狂暴的能量亂流，嘗試去接觸、連線那三道黯淡的青光。
這個過程極其艱難，他的神識一靠近光牢，就被那毀滅性的能量風暴撕扯得生疼。但他咬牙堅持，憑借著青元符火同源的氣息作為掩護，終於，成功地從中分出一絲比頭發絲還要細小的能量連結！
就是現在！
林凡不敢有絲毫猶豫，立刻將自己凝聚的那一縷精純的青元符火靈元，如同涓涓細流般，極其緩慢、無比謹慎地通過這絲連結，灌注進去！
這是一個對神識控製和靈力精純度要求高到變態的操作，林凡全身肌肉緊繃，額頭青筋暴露，汗水瞬間濕透衣背！
嗡…
三麵沉寂萬古的古鏡似乎感應到了這絲同源卻微弱的力量，鏡身同時發出一陣幾不可聞的輕鳴，微微震動了一下。那原本細若遊絲、彷彿下一秒就要斷裂的青色光柱，竟然真的以肉眼可見的程度微微亮起了一絲！雖然依舊微弱，卻比剛才那垂死掙紮的狀態好上了少許！
三角光牢也隨之穩定了微不可察的一瞬間！那噴湧的煞氣彷彿被一股無形的力量稍稍按捺了下去！
就在這寶貴的一瞬間！林凡強大的神識以前所未有的專注度和速度，猛地向那被暫時壓製了一絲的煞源最深處探去！
他看到了！
在那無儘翻騰、足以湮滅神魂的恐怖煞氣的最核心，並非完全的虛無，而是沉澱著一塊約莫拳頭大小、通體漆黑如最深沉暗夜、卻散發著吞噬一切光線和希望的詭異幽光的結晶！所有的恐怖煞氣，都彷彿是從這塊如同“罪惡之源”的黑色結晶中彌漫而出的！
而更讓他心神狂震、幾乎魂飛魄散的是——當他的神識掃過那塊黑色結晶時，他懷中貼身收藏的那枚父親留下的黑色令牌，驟然傳來一陣冰冷刺骨、帶著極度警告、強烈排斥以及…一絲難以言喻的悲愴與憤怒意味的劇烈悸動！
彷彿那塊黑晶，是與黑色令牌所代表的力量截然相反、水火不容、勢不兩立的極致邪惡之物！是死敵！
“呃啊！”林凡如遭重擊，發出一聲痛苦的悶哼，神識如同被燒紅的毒針狠狠刺了一下，瞬間劇痛著縮了回來，他也立刻切斷了與古鏡那絲危險的能量連線。整個人臉色唰地一下變得慘白如紙，神識受了一絲震蕩，胸口氣血翻湧。
那三角光牢失去了他那微弱的支援，立刻恢複了原狀，甚至因為剛才的乾擾而變得更加不穩定，劇烈地閃爍了幾下，引得整個石窟的能量風暴都狂暴了數分，嚇得小玖驚叫出聲。
“走！立刻離開這裡！快！”林凡強行壓下翻湧的氣血，毫不猶豫，拉起嚇得夠嗆的小玖，以最快速度急速後退，遠離那個令人絕望的煞源洞口。
回到相對安全許多的中央大殿，林凡依舊心有餘悸，後背冰涼。那黑晶給他的感覺太過恐怖和不祥，充滿了最純粹的惡意與毀滅欲，絕非此界應有之物！其層次，甚至可能遠遠超出了化神境的範疇，涉及到更深遠、更可怕的宇宙陰暗秘密。
他終於明白青元子前輩為何隻能選擇犧牲自我、以無上神通將其鎮壓，而無法徹底消滅這煞源了。那核心的黑晶，恐怕涉及到此界乃至更高層次宇宙的根源性的可怕法則，非人力所能輕易摧毀。
“前輩…”林凡再次轉向那尊沉默的丹爐，鄭重無比地躬身行了一個大禮，這一次，他的心情充滿了對遠古大能捨身取義、守護蒼生的無限敬仰，和對自身力量渺小的清晰認知，“晚輩魯莽了，險些釀成大禍。此患…非弟子現今所能觸碰、所能理解。待他日…若晚輩真有幸能企及前輩萬分之一的境界，必再來此，窮儘畢生之力，完成您未竟之誌，徹底終結此患！”
此刻，尋找父親、提升修為的目標，變得更加緊迫和沉重。父親留下的令牌與那煞源核心的黑晶明顯對立，父親的下落，或許就與這曠世之謎緊密相連。
“小玖，立刻尋找離開的路。此地不可久留！”林凡沉聲道，必須將這裡的訊息帶出去，早做準備。
小玖也從極度的恐懼中恢複了些，連忙點頭，拿出幾個探測機關鼠四處探查。很快，她在殿壁一側發現了一道被禁製遮掩、能量幾乎耗儘的緊急傳送陣。
“林大哥，這裡！這個傳送陣好像還能用，但能量很不穩定，不知道會傳送到哪裡！”小玖焦急地喊道。
“顧不了那麼多了，啟動它！”林凡毫不猶豫，與小玖一起迅速向陣眼嵌入所剩不多的靈石，合力啟用那殘存黯淡的傳送陣紋。
嗡…
陣法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聲，光芒明滅不定地閃爍了幾下，終於在一陣劇烈的空間波動中，將兩人的身影吞噬。
一陣天旋地轉的失重感過後，兩人被隨機丟擲了傳送陣。
撲通！撲通！
兩人重重摔落在堅實的地麵上，揚起一片塵土。環顧四周，是一片荒蕪的山丘，空氣中彌漫著熟悉的灼熱氣息，但相比地底那令人絕望的煞氣，這裡灼熱卻充滿生機的空氣，簡直如同仙境。
“我們…我們出來了！是焚天穀外圍！”小玖喘著粗氣，驚魂未定地看著四周熟悉的荒涼景象，幾乎要喜極而泣。
林凡也長長鬆了一口氣，緊繃的神經終於放鬆下來，感到一陣虛脫。這次地底之行，資訊量太大，太過凶險。
然而，就在他心神放鬆的這一刹那，異變突生！
林凡懷中那枚得自玄雲子閣主贈與的青元令，此刻竟無端嗡鳴，變得滾燙！與此同時，他氣海丹田內的青元符火以前所未有的勢頭自主燃燒起來，青色光焰透體而出！
不待林凡反應，那青闕令化作一道流光，並非衝向眉心，而是猛地撞向那枚一直溫養在他丹田、作為本命符火源的青元珠！
“鐺——！”
一聲似真似幻、彷彿來自遠古的清音鳴響，自林凡體內蕩開！
青元令與青元珠碰撞的瞬間，並未炸裂，而是如水乳交融般，令牌上那古老的“青”字與雲紋驟然亮起，化作一道複雜的印記，烙入青元珠內部！
轟！
林凡隻覺神魂劇震，意識被拉入一片無儘的青色空間。眼前不再是畫麵，而是一道純粹的意！一道斬破混沌、衍化萬法、守護蒼生的無上劍意！這劍意與他體內的青元符火本源完美共鳴，直接烙印進他的靈魂深處，根本無需文字傳承！
《青元劍訣》！從煉氣直至化神，甚至更遙遠的境界……所有的奧義，並非以資訊流的形式灌注，而是以劍道真意的方式，在他心神中自然演化、生成！彷彿這本就是他傳承記憶的一部分，此刻隻是被喚醒！
這，纔是青元道尊真正的傳承方式！信物相合，真意自顯，非大毅力、大機緣、且身負同源之力者不可得！
片刻之後，林凡睜開眼，眸中似有青色劍影一閃而逝。他臉色微白，氣息卻更加沉凝內斂，周身隱隱散發出一股銳利與生機並存的奇異道韻。
“林大哥？”小玖擔憂道。
“無妨。”林凡緩緩吐出一口濁氣
他再次望向焚天穀深處，目光彷彿穿透萬裡岩層。
“青元前輩，您的道統，晚輩接下了。您的遺誌，晚輩…不敢或忘！”
他不再多言，袖袍一拂，一道青色遁光亮起，裹挾著小玖，化作經天青虹，轉瞬間消失於天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