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月昭昭 第11章 謀些恩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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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陽淡抹,枯枝描金。
園子裡的山茶花開得正盛,風一過,便簌簌地抖落幾瓣胭脂色。
沈月疏倚在迴廊廊柱上,手裡捏著一卷未翻動的《牡丹亭》,目光卻虛虛地落在遠處。
山嶽樓那場風波過後,卓鶴卿對她的態度倒也平和了幾分,再未刻意擺過冷臉。
兩人相處時,倒也相安無事,這般平靜,於她而言,也算難得。
自那之後,卓鶴卿每日都宿在梅園,隻是他從來都歇在書房,從不踏入她的臥房。
他若在梅園,便會與她一同用膳,但是席間總是沉默,二人極少交談,氣氛靜謐得有些微妙。
有幾次,自己主動對他噓寒問暖,他有迴應,但多數是“嗯”、“啊”、“好”、“你定吧”、“你隨意”等敷衍之詞,次數多了,她便也不想多問,本來就不多的話也就變得更是稀疏。
沈月疏心中竟生出幾分欽佩。
洛洛的母親離世已有四載有餘,這漫長的歲月裡,他既未續絃娶妻,也未納妾添香,更不曾聽聞他暗中蓄養外室。
真真如那青衫一襲,獨對孤燈,不沾胭脂俗粉,不惹塵世紛擾。
可她素日裡看過的那些話本子,總說男子最是耐不住寂寞,怎的他卻似個清修絕欲的出家人?
假山後忽傳來幾聲低笑,接著是一陣窸窣聲——春喜正在跟卓老夫人房裡的丫鬟春悅咬耳朵:“……大人到現在都冇跟她圓房呢,一直睡在書房。”
另一個嗤笑:“長得好看又怎樣,據說歸寧那日沈家的門都冇進得去……大人根本就不喜歡她,還天天端著夫人的架子,怕是也端不了幾天了……”
“青桔,去把她們兩個叫過來。”沈月疏指尖一顫,書頁“嗤”地裂開一道細痕。
兩個丫鬟被青桔領到沈月疏跟前。
她輕輕合上書,眼風掃過院子裡的那叢山茶花,“看你倆在假山後麵嘀嘀咕咕半天,怕是最喜這園子裡的花花草草,既如此,你倆去用帕子把這兒的每片山茶花葉子擦淨。”
她故意在“每片”這兩個字上加重了音量,然後又略作停頓,“還有西牆跟的鵝卵石,按顏色深淺重新排過。”
兩個丫鬟意識到方纔那番話定是被聽到了,不敢抬頭,隻是“嗯嗯”答應著。
“撲棱”兩聲,兩隻灰褐色的麻雀從兩個丫鬟麵前一掠而過,兩個丫鬟額前一涼,幾根髮絲被風帶起,腦袋不禁微微顫了一下。
“還有,昨兒有兩隻雀兒在簷下聒噪,我嫌吵,便叫人剪了它們的舌頭。”沈月疏神色淡淡,語氣卻透著幾分冷意,“你倆若是今天聽見了還有聒噪的,告訴青桔一聲,今天就不是剪舌頭那般輕巧了。”
說這話時,沈月疏眼睛死死盯著兩個丫鬟,春悅眼眶通紅,淚水在眼底打轉,嘴唇哆嗦得厲害,大約不會再犯了。春喜則死死咬著下顎,眼神閃爍不定,怕是還會整什麼幺蛾子。
“這山茶雖好,看久了也覺乏累,我先去歇息片刻,待晚些再回來細賞。”
沈月疏輕抬身形,起身時裙襬穩如靜水,不見半分褶皺,唯有腰間禁步上懸著的玉環微微相碰,發出幾聲清越的脆響,在靜謐中輕輕盪開。
梅園。
月隱燈昏,簷鈴碎風。
沈月疏與青桔坐在燭火下津津有味得看著話本子,桂嬤嬤則在旁邊打著瞌睡。
沈月疏讓嬤嬤早些回房休息,嬤嬤不肯,卓大人還冇回來,哪有下人先上床睡覺的道理。
卓鶴卿已經連著好幾天很晚纔回來,他不說,沈月疏也不問。
兩個人一個院子住著,卻似隔著一道冰河,他在河西青燈執黃卷,她在河東臨鏡簪珠花,連眼神碰觸都凝著霜。
“姑娘,你得對卓大人用謀略,你得爭寵。”青桔合上書,她想到下午那兩個嚼舌根的丫鬟便來氣。
“罷了,這般倒也不錯。吃穿用度,樣樣都比在沈家時強上幾分,銀錢給得也頗為寬裕。”沈月疏緩緩抬起頭,沉吟良久。
細細想來,除卻卓鶴卿那張總是冷若冰霜、臭著的一張臉,她對他倒也並無太多不滿之處。
畢竟,他曾在危難之際救過自己一命,而沈家又欠著卓家一條人命,一來二去,便是兩條性命之恩。
如此算來,即便是那張總讓人心裡不痛快的臭臉,似乎也找不出什麼不滿意的理由了。
再者說,“爭寵”二字從何談起?與誰爭這虛無的寵愛?
他眼裡除了對洛洛的偏寵,何曾見他對旁人有過半分垂青?難不成,還要去與他那寶貝女兒爭個高低不成?
“得爭。卓家家大業大,卓大人每月給的月錢跟金蛋比起來都算不上,頂多算個泥蛋子,而他卻是隻日日下金蛋的金雞。”青桔的眼睛瞪得滾圓,彷彿那金蛋、金雞唾手可得。
“你若是抱個金雞,這輩子再也不用擔心冇銀子花了。和離是下策,讓他喜歡上你纔是上策。你看春喜和春悅那副嘴臉……”青桔越想越氣,完全冇有注意到已經說到了沈月疏的痛處。
沈月疏眸光渙散,似望非望地凝在燭火上,覺得被那兩個死丫鬟蛐蛐比被卓鶴卿欺負更讓自己難堪惱火。
“死丫頭,哪有勸主子和離的。”似睡非睡的桂嬤嬤聽到“和離”兩個字猛地驚醒。
“以後可不敢再說了,真和離了,沈家若是回不去,憑著我們三個人,便是手上攥著銀子,冇個撐腰幫忙的,日子也是難過。那山嶽樓的事要是無人出手,我看你倆少不了被扒層皮。”
“哎呀!”桂嬤嬤話音剛落,忽地抬手猛拍了下自己腦門。
她慌忙站起身,三步並作兩步奔到門邊,探著身子將院中各處細細掃視一圈,這才長長舒了口氣,抬手拍了拍胸口:“謝天謝地,院裡冇人,卓大人這會子也不在書房。”
嬤嬤和青桔的話點醒了沈月疏,之前在沈家即便再不如意,總有長兄和程懷瑾護著周全,外人不敢欺辱。
現在在卓家雖被卓鶴卿疏離,但他為著卓家的麵子也不會讓外頭人欺負自己。
若是和離了,冇了沈家姑娘和卓家夫人的身份,自己帶著嬤嬤和青桔,怕是單單幾個潑皮流氓都不好應對。
這樣想著,她便覺得要不再努努力試試看,萬一卓鶴卿喜歡自己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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