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卿月昭昭 第74章 閨教與風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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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月疏沿蟠龍雕花木梯而上,二樓光景便豁然開朗——

數盞琉璃宮燈投下朦朧光暈,映得廊間雲母屏風流光溢彩,廊間偶聞玉簪墜地的清響,與樓下笙歌隔出一派欲說還休的靜謐。

沈月疏一路暗自留意著卓鶴卿,見他甫一入門便步履從容,徑直引她往深處去,對這樓內的格局竟是分外熟稔,顯然絕非初次涉足。

二人於二樓儘頭雅間坐定,但見素壁之上錯落懸著數幅名家墨跡,滿室清幽的墨香氤氳不散。若非窗外隱隱透來縷縷繾綣笙歌,幾要令人疑心是步入了哪位清流文士的書齋。

她眼波微轉,心下瞭然——

這般附庸風雅的做派,倒還真是他的品味。

不多時,一名妝容嬌俏的女子掀簾而入,先為二人奉上一壺熱氣氤氳的香茗,又將印著今日曲目的花箋輕輕放在桌案上。

沈月疏伸手接過花箋,目光隻淡淡掃過一行,便抬眼含著幾分笑意問道:

“早聽聞你們這兒的蘇姑娘琵琶技藝冠絕全城,堪稱一絕,不知今日可有蘇姑孃的演出?”

“夫人容稟,蘇姑娘前些日子已贖身從良,眼下怕是已離了樂陽,許了人家。”

侍女輕聲細語,將茶盞輕輕推近,“聽聞那位恩客是位茶商,喜歡她好些年了。”

女子含笑福身,悄然退出了雅間。

沈月疏耳中聽著蘇姑孃的去向,眼波卻悄悄停駐在卓鶴卿的側顏。

他神色如常,指節勻長,連端起茶盞的弧度都未見分毫顫動。

她心中那縷疑雲,便又嫋嫋浮起——他這般從容,究竟是當真與那位蘇姑娘毫無牽連,還是……早已練就了雲淡風輕的功夫?

卓鶴卿心底早已掀起驚濤駭浪,麵上卻仍要維持著平靜。

他暗自慶幸,幸好那蘇姑娘早已從良離開樂陽,不必再在此處拋頭露麵。

可轉念一想,又忍不住滿腹疑惑——月疏為何偏偏問起蘇姑娘?

這究竟是巧合,還是她已然察覺到了什麼?

“前幾日聽沁芳齋的周掌櫃提起,她從前的夫君最是愛聽蘇姑娘唱曲兒,我便想著也來看看這妙人。”

沈月疏的唇邊噙著淺淡笑意,話鋒輕輕一轉,

“早知道她會走,該讓鶴卿早些帶我來纔是。”

說罷,她抬眸望向卓鶴卿,目光清澈卻似帶著幾分探究:

“夫君從前,可曾見過這位蘇姑娘?”

卓鶴卿心頭一緊,他摸不透她這話裡究竟藏著幾分真意,隻能含糊其辭地應付:

“這醉月樓,我先前倒跟左雲峰一起來過幾趟,至於見冇見過這位蘇姑娘……倒真冇什麼印象了。”

“我去廁軒整理下,鶴卿在此稍候。”

沈月疏語帶輕笑,“若是讓旁人見了卓大人陪娘子去那處,指不定要打趣你呢。”

“你自己當心。”

卓鶴卿點頭答應。

這邊沈月疏剛踏出雅間,卓鶴卿眼角餘光便瞥見了走廊裡的左雲峰——這人怎的日日都來此處?

他心頭一緊,忙快步迎出去,在左雲峰肩上輕拍了下,壓低聲音:

“左兄,月疏此刻就在這兒。你且待在自己那邊,彆亂走讓她撞見;萬一真遇上了,還請你務必對蘇姑孃的舊事守口如瓶,莫要多言。”

左雲峰聞言,眼底掠過一絲瞭然,卻隻淡淡一笑,反問:

“你還真是大膽,倒敢把她帶到這兒來?”

挖竹筍、泡溫泉、逛花樓……卓鶴卿,你要不要自己瞧瞧,這幾日帶你娘子乾的都是些什麼樁樁件件!

左雲峰心下駭然:

若論討女子歡心,自己已是拍馬難及。

即便自家小舅子將來能設法將這姑娘再接回去,隻怕那馴良的白鴿也早成了戀林的野鳥,再不是他原先心心念唸的那盤菜了。

卓鶴卿眉頭微蹙,尚未接話,便見左雲峰斂了笑意,頷首道:

“放心,我有分寸。”

兩人行禮告彆。

卓鶴卿落座,思緒萬千,月疏既已是自己的妻子,那蘇姑孃的事便該讓她知曉,隻是怎麼開口他還要好好斟酌一下,那便以後尋個合適機會再說吧。

沈月疏過了好一會兒才折返回來。

她哪裡是去更衣,分明是尋了個由頭,找樓中侍女打聽蘇姑孃的底細去了。

不過費了三兩碎銀,方纔那侍女便將她帶到了從前呆在蘇姑娘身旁做事的侍女旁,她又化了五兩銀錢,從前那侍女便如同開了閘的春水,將所知之事儘數道來。

原來這蘇姑娘是四年前來了這醉月樓,一手琴藝雖不俗,但在這美人如雲的銷金窟裡卻也算不得拔尖。

除卻那位執意要娶她為平妻的茶商,另有一位神秘人常年托人捎來銀錢,隻是此人行事極為隱秘,連老鴇也不知其真實身份。

蹊蹺的是,那個常年托人捎銀錢的神秘人與蘇姑娘似乎除了銀錢再無其他瓜葛,好似既不圖藝也不圖色,隻圖個花錢。

蘇姑娘每次收到那人的錢都是一臉的恨意,似是與那人有什麼舊怨。

前些日子蘇姑娘竟突然讓茶商為其贖身,甘願入那茶商府上為妾。

沈月疏見那侍女欲言又止,心下瞭然,又含笑添了五兩銀子。

那侍女眼中一亮,忙將銀兩攏入袖中,湊近半步,壓低嗓音道:

“說來也奇,那茶商為蘇姑娘贖身之前,蘇姑娘與他**一度,竟被髮現仍是完璧之身。茶商又驚又喜,當即痛快地掏錢為她贖了身。”

沈月疏聞言,眼底頓時漾開笑意,隻覺得這銀子花得再值不過。

聽聞侍女一席話,沈月疏心中迷霧漸散——

既是茶商為蘇姑娘贖身,又證實了她仍是完璧,那蘇姑娘先前所言便不儘不實。

這般看來,卓鶴卿與她之間,確非自己原先所想那般不堪。

想到此處,她心頭那塊石頭總算落下幾分。

餘下的種種糾葛,不妨留待日後慢慢理清。

眼下最要緊的,是絕不能在卓鶴卿麵前露出半分痕跡,教他瞧出端倪。

既拿定了主意,她便悄悄改了心意,待他須再溫柔些、真切些纔好。

心中既已釋然四五分,那醉月樓的清曲入耳便更覺索然。

她靜聽片刻,自覺其技雖嫻熟,卻匠氣過重,反不及自家曲中情韻。

想來外界盛名,多半是公子王孫們的附庸風雅罷了。

於是,她轉向卓鶴卿,眉間輕蹙,語帶倦意道:

“鶴卿,我有些倦了。此間絲竹,精熟有餘而神韻不足,盛名之下,其實難副,恕我難以共鳴。”

卓鶴卿聞言,眼底笑意流轉,

“知音難覓,此間既已無趣,不若歸去,容我為夫人撫琴吹笙,再續昨夜未儘的雅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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