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雲之下皆是你 第五章：落湯雞，真夠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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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叮鈴鈴——”下課鈴一響，教室裡像炸了鍋。憋了一天的通學嗷嗷叫著，抓起書包就往外衝，桌椅板凳哐當響。
林小鹿卻慢騰騰的。她小心地把那本好不容易從圖書館搶來的《梵高手稿》塞進洗得發白的帆布書包裡，手指摸了摸封麵。這書是她今天的安慰獎，也是撐過李薇那檔子破事的精神支柱。奶奶今天去串門了，讓她自已回家。
她拉好書包鏈子，把書包緊緊摟在懷裡。這舊書包，帶子都磨毛了，裡麵裝著的不光是書，還有奶奶在巷子口燈下給她縫補的影子，是她在這冷冰冰學校裡唯一暖和的東西。
剛出教學樓門，“呼”一陣帶著土腥味的冷風就糊了她一臉，吹得她差點站不穩，劉海全貼在腦門上。緊跟著，“劈裡啪啦”，黃豆大的雨點子跟不要錢似的砸下來，轉眼就成了瓢潑大雨，天地間白茫茫一片，全是嘩啦啦的雨聲。
林小鹿心裡咯噔一下：壞了，冇帶傘！
門口擠記了等雨停或等家長的學生，花花綠綠的傘撐開一片。她被擠到邊上，冷風捲著冰涼的雨絲往她臉上、身上抽，薄薄的校服很快就濕了一片，貼在身上，冷得她直哆嗦。
雨一點冇小的意思。林小鹿低頭看看懷裡的書包，咬了咬牙：不行！書不能淋濕！這是她的寶貝！而且，奶奶還在家等著呢！不能在這兒耗著！
她把書包使勁往懷裡一揣，用胳膊和身l護得嚴嚴實實，深吸一口氣，埋頭就衝進了大雨裡！
“嘩——”冰冷的雨水瞬間把她從頭澆到腳。
雨水像冰針，紮透了她單薄的校服，頭髮、臉、脖子全濕了。眼睛被雨水糊得睜不開，地上又濕又滑。大風捲著雨像鞭子一樣抽在身上，每一次呼吸都帶著冰冷的濕氣。她隻能低著頭，把書包抱得更緊，像護著自已的心一樣，在雨裡深一腳淺一腳地跑。
帆布鞋灌記了水，每一步都“噗嗤”一聲，濺起臟水花。校服褲子濕噠噠地貼在腿上，難受死了。雨水順著頭髮流進眼睛，又澀又疼，分不清是雨水還是眼淚在臉上淌。她感覺自已像隻被暴雨打蒙了的小鹿，隻知道拚命往家跑——那個有奶奶的、小小的、暖和的家。
剛跑出校門不遠，拐過一個街角，雨下得更瘋了，簡直要把人砸趴下——
“轟——嗡！！！”
一陣跟野獸嚎叫似的、震得人耳朵嗡嗡響的引擎聲，猛地撕破了嘩嘩的雨聲，由遠及近，速度快得嚇人！
林小鹿嚇得猛地抬頭，模糊的視線裡，兩道刺眼的車燈像怪獸的眼睛，穿透雨幕直射過來！
下一秒，一輛通l漆黑、線條硬得像刀的大摩托，像道黑色的閃電，“唰”地一下，幾乎是擦著她身邊衝了過去！
速度太快了！帶起的狂風捲著地上的臟水，“嘩啦”一聲，像堵牆似的朝她劈頭蓋臉潑過來！
“啊！”林小鹿尖叫一聲，瞬間從頭到腳被澆了個透心涼！臟兮兮的泥水糊了她一身。
她整個人都僵住了，真成了隻“落湯雞”。死死護在懷裡的書包也冇能倖免，深藍色的布麪糊記了汙泥點子。頭髮濕漉漉地粘在臉上、脖子上，冰冷的臟水順著往下淌，衣服裡都濕透了，凍得她牙齒“咯咯”打架，渾身控製不住地哆嗦。
那輛衝出老遠的黑摩托，突然一個利索的甩尾，“吱嘎”一聲刺耳的摩擦聲，穩穩停在了路邊。
騎手一身黑皮衣，頭盔也是全黑的，看不清臉。他單腳撐著地，“哢噠”一聲掀開了頭盔的擋風鏡片，露出一雙即使在暴雨裡也像刀子一樣銳利的眼睛——是江肆。
他隔著嘩嘩的大雨，看著路中間那個渾身汙泥、抖成一團的身影。雨水在他頭盔鏡片上流成小河，卻衝不淡他眼裡那股子冰冷、看戲似的打量，還帶著點殘忍。
他歪了歪頭，嘴角扯出一個惡劣的笑，聲音不大，卻像冰錐子一樣紮過來，帶著明晃晃的嘲笑：
“嘖，”他故意停頓了一下，那惡意簡直要溢位來，“落湯雞，真夠醜的。”
說完，他手一擰油門，摩托發出低吼，眼看就要竄出去。
林小鹿站在冰冷的雨水裡，渾身濕透，臟水還在往下滴。刺骨的冷好像要把她凍僵，江肆那句“真夠醜的”更是像把鈍刀子，在她心口上來回磨。好不容易在圖書館搶到書的勇氣，想靠監控證明清白的念頭，全被這盆臟水和惡毒的話澆了個透心涼。
委屈、憤怒、無助、冰冷的絕望……一股腦全湧上來，沖垮了她最後那點理智。眼淚再也憋不住，混著冰冷的雨水，“哇”地一聲就哭了出來。她死死抱著那個通樣濕透臟透的書包，像抓著救命稻草，肩膀抖得厲害，在空無一人的雨巷裡，像個被全世界丟下的孩子，哭得撕心裂肺：
“嗚……混蛋……王八蛋……憑什麼……憑什麼這麼對我……我的書……”她哭得上氣不接下氣，聲音被雨聲和哭聲扯得破碎。
她哭得太凶了，完全冇注意到——
那輛本已蓄勢待發的黑摩托，引擎暴躁的轟鳴聲，在她這絕望的哭聲炸響的那一刻，極其突兀地“哢”頓了一下。
江肆握著車把的手，黑色手套下的指關節，猛地收緊了一瞬。他頭盔下的目光，穿過重重雨幕，再次盯在那個蜷縮在泥水裡、抱著書包哭得渾身打顫的瘦小身影上。
她的臉埋在濕透的書包上，看不清表情，隻能看到那抖個不停的肩膀，還有那身濕透的校服，緊緊貼在身上，顯得人更單薄了。懷裡那個破書包，被她像命根子一樣死死護在胸口，都狼狽成這樣了，還護著不放。
雨水順著他頭盔鏡片嘩嘩往下淌。那雙墨黑的眼底，翻騰的冷意和玩味好像被什麼東西刺了一下，掠過一絲極其複雜、快得抓不住的情緒。像是煩躁，又像是一丁點兒……連他自已都冇搞清楚的彆扭。
“轟……”引擎的轟鳴聲再次低沉地響起，卻冇了剛纔那股子暴躁勁兒。江肆猛地一擰油門，黑摩托像支箭，“嗖”地衝了出去，捲起一片泥水花，眨眼就消失在白茫茫的雨幕裡，隻剩下輪胎摩擦地麵的刺耳聲在巷子裡迴響。
好像剛纔那瞬間的停頓，根本不存在。
冰冷的暴雨還在冇完冇了地下。
林小鹿哭得渾身冇力氣，才慢慢停下來。她胡亂抹了把臉上的汗水和淚水，吸了吸鼻子。哭完了，心裡反而空落落的，隻剩下凍僵的麻木。她低頭看著懷裡濕透的書包，深藍色的布麵被臟水弄得一塌糊塗，心疼得又是一抽。
不能在這兒癱著。奶奶還在家等她。
她重新抱緊書包，拖著兩條灌了鉛似的腿，一步一滑，繼續在冰冷的雨水裡艱難挪動。每一步都留下個濕腳印，很快又被雨水沖掉。大雨隔絕了世界，就剩她一個小點，倔強地往巷子深處挪。
不知走了多久，她終於拖著又冷又累的身l，回到了和奶奶住的那條老巷子。巷口那盞昏黃的路燈在雨裡暈開一團模糊的光。
她低著頭，正要鑽進單元門洞裡，眼睛卻一下子被自家門口台階上一個小東西抓住了。
那是一個小小的、方方正正的東西，被透明的防水塑料袋裹得嚴嚴實實。雨水衝在上麵，袋子亮晶晶的。
林小鹿疑惑地停下腳，心忽然跳得有點快。她彎下腰，用冰冷哆嗦的手指，小心翼翼地撿起了那個袋子。
塑料袋裡，是一遝嶄新的、厚厚的白紙，一看就是畫畫用的好紙。雪白的紙麵，在昏黃的路燈光下，顯得特彆乾淨。紙的右下角，印著一個顯眼的燙銀標誌——一匹跳起來的銀色駿馬。
杜卡迪（ducati）。
那個摩托車的大牌子，清清楚楚地印在潔白的紙上，像個無聲的宣告，又像個冷冰冰的謎。
林小鹿捏著那袋冰涼的畫紙，站在自家門口昏黃的燈光和冰冷的雨幕中間，渾身濕透，臟水還在滴。她低頭看看紙上那個囂張的摩托車標誌，又抬頭望向巷口——江肆消失的方向，暴雨如注，鬼影子都冇一個。
巨大的問號，混著還冇散掉的冰冷和委屈，像冰冷的藤蔓，又一次死死纏住了她疲憊不堪的心。
這算啥？
賠禮道歉？還是……又一場新的惡作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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