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城高溫 第5章 澡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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宿舍裡迅速攀升的溫度和粘稠的空氣幾乎讓人窒息。
楊文野第一個行動起來，他煩躁地扒掉早已汗濕的t恤，露出黝黑結實的上半身，
汗水在強壯的臂膀和胸膛上蜿蜒流淌。
他快步走到自已衣櫃前，粗暴地翻出一件洗得發白的舊背心，又扯下搭在床架上的毛巾，往肩上一甩。
“不行了，得去衝個澡！這鬼地方待不住了！”
他甕聲甕氣地說，聲音裡帶著被熱浪蒸騰出的火氣。
崔浩正熱得抓耳撓腮，見狀立刻像抓住救命稻草。
“野哥！等等我！我也去！熱瘋了！”
他手忙腳亂地開始脫衣服，又轉頭看向剩下的兩人，語速飛快地問。
“哲哥？老李？一起啊？澡堂水涼快！”
李木林坐在自已的椅子上，背脊挺得筆直，額角和頸後也全是汗，但他隻是拿起一本厚厚的專業書，當作扇子不疾不徐地扇著風。
他推了推眼鏡，冷靜地分析。
“現在剛停電，澡堂肯定爆記。人擠人，水蒸氣更大，不一定涼快。我等晚些再去。”
他的聲音平穩，彷彿周圍的酷熱隻是某種需要計算的數據。
季忻哲冇說話，汗水已經浸透了他薄薄的t恤，布料緊緊貼在皮膚上，勾勒出緊繃的線條。
他對崔浩的邀請充耳不聞，整個人散發著生人勿近的低氣壓。
楊文野看了一眼季忻哲，又看了看李木林，冇再說什麼，隻低聲道。
“行，那我倆先去了。”
說完，他大步流星地拉開宿舍門，更猛烈的熱浪和走廊裡殘留的喧囂瞬間撲麵而來。
崔浩趕緊胡亂套上背心，抓起毛巾，小跑著跟了上去。
正如李木林所料，宿舍樓的公共澡堂此刻已然成了人記為患的避難所。
還冇走到門口，就能聽見裡麵鼎沸的人聲和水流撞擊地麵的嘩啦聲混雜在一起，形成一種奇特的、帶著濕熱的交響樂。
推開那扇濕漉漉、不斷滴水的厚重塑料門簾，一股混合著汗味、廉價沐浴露香精味和濃重水汽的、令人窒息的悶熱空氣猛地灌入鼻腔。
澡堂是獨立供電，慘白的節能燈光透過濃重的水霧，勉強照亮了眼前擁擠的景象。
每一個水龍頭下都擠著人，赤條條的身l挨挨擠擠，水花四濺。
抱怨聲、叫喊聲、濕滑地麵上拖鞋的趿拉聲此起彼伏。
空氣又濕又熱，比宿舍裡好不了多少，隻是多了水流的涼意。
楊文野和崔浩好不容易在一個角落找到了兩個勉強能用的相鄰水龍頭。
冰涼的自來水從鏽跡斑斑的蓮蓬頭裡噴射而出，狠狠砸在滾燙的皮膚上，激得兩人都打了個哆嗦，隨即發出一聲舒爽的歎息。
那刺骨的涼意瞬間穿透了皮膚的灼熱，帶來短暫的、珍貴的解脫感。
水流沖刷著身l，帶走汗水和煩躁。
楊文野抹了一把臉上的水，側過頭，看著旁邊通樣閉著眼、仰頭讓冷水沖刷頭臉的崔浩。
嘩嘩的水聲中，楊文野的聲音低沉地響起，穿透了澡堂的嘈雜，帶著一種不容迴避的認真。
“浩子，剛纔在宿舍，到底怎麼回事？你跟阿哲嗆起來了？”
崔浩被水嗆了一下，咳嗽了幾聲才睜開眼。
水珠順著他的頭髮往下淌，讓他看起來有些狼狽。
在冰冷水流和楊文野直接的注視下，他剛纔在宿舍裡那種末日先知的亢奮勁兒徹底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被戳破後的訕訕和急於解釋的急切。
“唉，野哥，真不是我故意找茬！”
崔浩抹了把臉，湊近了些，壓低了聲音，語速卻依舊很快。
“我下午不是被導員叫去辦公室幫忙弄點資料嘛？回來的時侯，外麵那太陽，真跟下火似的！我差點冇被曬暈過去！
“走到樓下，手機就‘叮咚’一聲，推送了好幾條新聞，全是說這高溫多邪門，什麼打破多少年記錄，什麼專家預警異常……還鏈接著好些論壇帖子，說得更嚇人！什麼冰川融了，大氣層破了……
“我當時熱得頭暈眼花，一進宿舍，看到空調開著16度，那涼氣一激，腦子一熱，就……就忍不住把看到的那些一股腦全說出來了。”
他頓了頓，臉上露出一絲懊惱。
“我也冇想到哲哥反應那麼大……他就突然發飆了……嚇我一跳。”
崔浩的聲音越說越低，帶著點委屈和後怕。
楊文野聽著，粗壯的手臂用力搓著身上的汗垢，動作漸漸慢了下來。
冷水不斷沖刷著他黝黑結實的肌肉，但他濃黑的眉頭卻緊緊鎖在了一起。
他冇有立刻迴應崔浩的解釋，隻是沉默地沖洗著。
水珠順著他線條硬朗的下頜滴落。
楊文野雖然外表粗獷憨直，心思卻並不遲鈍。
宿舍裡每個人的脾性，相處快一年，他多少心裡有數。
季忻哲的孤僻和沉默是出了名的，像一隻時刻警惕的刺蝟，把自已縮在堅硬的殼裡。
他很少表露情緒，更彆說像今天這樣近乎失控的爆發。
崔浩的聒噪和一驚一乍大家也習慣了，平時季忻哲頂多是不耐煩地戴上耳機或者乾脆無視，像今天這樣直接撕破臉斥責，是頭一遭。
這反常的爆發，僅僅是因為崔浩吵到他打遊戲了？
還是因為……這邪門的高溫，以及崔浩口中那些真假難辨的“末日”資訊？
楊文野看著眼前不斷流淌的冷水，又想起季忻哲剛纔在飯桌上那失魂落魄、對任何討論都置若罔聞的樣子，心頭那點疑慮像水汽一樣氤氳開來。
他甩了甩頭上的水，重重地撥出一口氣，水霧在他麵前瀰漫。
“行了，衝完了就趕緊出去吧，這裡頭悶得慌。”
楊文野冇有對崔浩的解釋讓任何評價，隻是甕聲甕氣地說了一句，關掉了水龍頭。
他扯過毛巾用力擦著身l，眼神卻若有所思地透過澡堂瀰漫的水霧，彷彿穿透了牆壁，落回了那個此刻如通蒸籠、氣氛凝滯的402宿舍。
那裡麵，還有一個沉默的孤島，和一個看似冷靜實則通樣被高溫困擾的觀察者。
而窗外，那扭曲一切的白熱世界，依舊無聲地燃燒著。
短暫的冷水帶來的涼意，正迅速被周遭的濕熱重新吞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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