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權宦心頭硃砂痣 獄牆低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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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獄牆低語

東廠獄的門厚重得像塊千年寒鐵,推開時發出的“吱呀”聲在甬道裡反複回蕩,像是無數冤魂在低聲呻吟。沈清辭被兩個膀大腰圓的獄卒架著胳膊往前拖,粗糙的囚服蹭過冰冷潮濕的青石板,磨得手肘生疼。他沒掙紮,隻是垂著眼,看著地上自己的影子——那影子被廊柱切割得支離破碎,像極了他此刻的處境。

“到了。”獄卒猛地將他往前一推,沈清辭踉蹌著撞在牢門上,鐵鏈從手腕上“嘩啦”卸下,留下兩道深可見骨的紅痕,滲著細密的血珠。牢門“哐當”一聲關上,沉重的鐵鎖落鎖時,震得他耳膜發疼。

“好好待著,三日後上路,也算給你個痛快。”獄卒的聲音裹著嘲諷,混著甬道裡的黴味飄進來,“彆想著有人會來救你,連蕭公公都自身難保,誰還管你這個‘通敵犯’的死活?”

腳步聲漸漸遠去,牢房裡隻剩下沈清辭一個人。他扶著冰冷的牢門,慢慢滑坐在地,後背貼上牆壁的瞬間,一股刺骨的寒意順著衣料鑽進骨髓——這牆壁像是常年泡在冰水裡,連帶著空氣都冷得發僵。他擡起手,看著手腕上的紅痕,指尖輕輕碰了碰,疼得他倒吸一口涼氣。

可這點疼,比起心裡的可惜,根本算不了什麼。

他可惜還沒把國舅府密室的線索告訴蕭徹。今早從翰林院老檔夫那裡問來訊息時,他還在心裡盤算,今晚就去靜塵軒找蕭徹——哪怕會被蕭徹調侃“清流也懂深夜私會”,他也要把“國舅府密室藏鹽鐵賬冊”的事說清楚。老檔夫說,十年前蕭凜案爆發前,蕭尚書每月都會去國舅府“對賬”,每次回來都把自己關在書房裡,對著一堆賬冊唉聲歎氣,有次還不小心說了句“鹽鐵出了大問題”。沈清辭幾乎能肯定,蕭凜當年就是發現了國舅爺走私鹽鐵的秘密,才被誣陷通敵的。

他還可惜沒幫蕭徹找到更多翻案證據。上次查鹽運案時,他們明明離真相那麼近——找到的老鏢師是唯一知道鹽鐵運輸路線的人,可偏偏被國舅爺的人搶先一步滅口,隻留下半塊刻著“鹽鐵”二字的令牌。沈清辭把那令牌藏在書櫃暗格裡時,還想著等風聲過了,再和蕭徹一起去查老鏢師的老家,說不定能找到更多線索。可現在,他成了階下囚,那半塊令牌怕是要永遠埋在暗格裡了。

最可惜的是,他還沒來得及對蕭徹說,他早就不覺得蕭徹是“禍亂朝綱的奸宦”了。

記憶像是斷了線的珠子,一顆接一顆滾出來。第一次在翰林院見蕭徹時,他以為對方會像傳聞中那樣,用強權壓人——畢竟他剛在殿試上直言“宦官乾政”,換做任何一個權宦,怕是早就找機會報複了。可蕭徹隻是拿著“蕭凜案”的殘檔,淡淡地問他“你覺得蕭凜是忠臣還是奸臣”,眼神裡沒有嘲諷,隻有一種他讀不懂的複雜。

後來查鹽運案,他們在靜塵軒待了三個通宵。蕭徹總是坐在窗邊的軟榻上,手裡拿著密報,眉頭緊鎖,可每次沈清辭整理完賬本擡頭時,都會看到桌上多了一塊桂花糕——是他隨口提過一句“江南的桂花糕最是香甜”,沒想到蕭徹竟記在了心裡。有天深夜,他累得趴在案上睡著了,迷迷糊糊中感覺有人幫他蓋了件外衣,那外衣上帶著淡淡的墨香,和蕭徹身上的味道一模一樣。

還有上次被國舅爺的人追殺,他以為自己必死無疑,可蕭徹卻像從天而降一樣,擋在他麵前。那天蕭徹的左臂被刀劃開,鮮血浸透了衣料,露出裡麵那道長長的舊疤——從肩膀一直延伸到肘部,像是一條猙獰的蜈蚣。沈清辭想幫他包紮,蕭徹卻隻是皺了皺眉,說“不礙事”,語氣輕得像在說一件無關緊要的小事。可沈清辭分明看到,他轉身時,指尖微微發顫。

那些細碎的畫麵在腦海裡翻湧,沈清辭的嘴角不由自主地牽起一抹笑。他從懷裡摸出貼身藏著的小字條——那是今早縫在袖口的,上麵寫著“國舅府密室,藏鹽鐵賬冊”。紙條被汗水浸得有些皺,邊緣的針腳也鬆了,可上麵的字跡依舊清晰。他小心翼翼地展開,借著從小窗透進來的微光,一遍又一遍地看著那行字,像是在握著一點微弱的光。

他不知道蕭徹會不會來,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到真相大白的那天。可他心裡有個聲音在說:蕭徹會來的,他一定會來的。

不知過了多久,甬道裡傳來輕微的腳步聲。那腳步聲很輕,卻很有節奏,每一步都踩在沈清辭的心尖上。他猛地擡頭,看向牢門的方向——昏暗中,一道熟悉的身影正緩緩走來,黑色的東廠提督服在燭光下泛著冷光,腰間的繡春刀隨著腳步輕輕晃動。

是蕭徹。

沈清辭的心跳驟然加快,他下意識地想站起來,卻因為久坐發麻的雙腿,踉蹌了一下。蕭徹已經走到了牢門外,手裡拿著一把鑰匙,正透過鐵欄,靜靜地看著他。

蕭徹的臉色比平時更白,眼底帶著明顯的紅血絲,顯然是剛從宮裡趕過來,連口氣都沒喘。他的眼神很複雜,有憤怒,有擔憂,還有一絲沈清辭從未見過的慌亂——像是怕晚來一步,就再也見不到他了。

“蕭公公。”沈清辭先開口,聲音有些沙啞,像是被牢裡的黴味嗆到了。他想笑,卻發現嘴角有些發僵,隻能勉強牽起一個難看的弧度。

蕭徹沒有回答,隻是默默地開啟了牢門。鐵鎖“哢噠”一聲彈開,他推開門走進來,蹲下身,伸出手,像是想碰沈清辭的臉,可指尖在半空中停了很久,最後隻是輕輕幫他理了理淩亂的衣領。

“委屈你了。”蕭徹的聲音很輕,卻像一塊石頭砸在沈清辭的心上,讓他瞬間紅了眼眶。

沈清辭搖搖頭,想說“不委屈”,可話到嘴邊,卻變成了哽咽:“隻是……沒能幫你找到更多證據,還……還讓你擔心了。”

“證據的事不重要。”蕭徹的聲音有些發顫,他擡起手,用指腹輕輕擦去沈清辭眼角的淚水,動作溫柔得像是在對待稀世珍寶,“我會救你出去,三日後,你不會死。”

“國舅爺那邊……”沈清辭話沒說完,就被蕭徹打斷了。蕭徹握住他的手,掌心冰涼,卻很有力,像是要把自己的力量傳遞給他。

“國舅爺的事,我會處理。”蕭徹的眼神很堅定,“你現在要做的,就是好好待在這裡,彆胡思亂想,更彆……傷害自己。”

他頓了頓,補充道:“我已經讓影衛去查偽造信件的人了,那個模仿你字跡的人,還有翰林院的小吏,很快就能找到。隻要找到他們,就能證明你的清白。另外,我也派人去邊境了,找當年我父親的舊部——他們在邊境駐守了十幾年,知道你從未與蠻族有過接觸,他們的證詞,能洗清你的‘通敵’罪名。”

沈清辭看著蕭徹,忽然覺得鼻子發酸。他知道,蕭徹為了救他,肯定要放棄之前的計劃。蕭徹原本打算等鹽運案的後續證據集齊,再一舉扳倒國舅爺,可現在,為了他這個“罪臣”,蕭徹不得不提前和太後、國舅爺正麵衝突。國舅爺勢力龐大,太後又偏袒他,蕭徹這麼做,無疑是把自己推到了風口浪尖。

“蕭公公,你彆為了我,把自己搭進去。”沈清辭輕輕碰了碰蕭徹的袖口,指尖能感受到布料下那道舊疤的輪廓,“國舅爺勢力龐大,太後又偏袒他,你……”

“我說了,我會救你。”蕭徹打斷他的話,握他的手更緊了,“沈清辭,我蕭徹活了這麼多年,從來沒信過任何人,也從來沒為任何人放棄過計劃。我入宮十年,步步為營,就是為了給我蕭家滿門報仇,為我父親翻案。我以為,等報了仇,我就可以死了——反正這世上,也沒什麼值得我留戀的。”

他的聲音很輕,卻帶著一種讓人揪心的孤獨。沈清辭看著他的眼睛,那雙平時總是帶著銳利和冷漠的眼睛,此刻卻盛滿了溫柔,像是深夜裡的星星,照亮了他身處的黑暗。

“可你不一樣。”蕭徹的喉結動了動,聲音低得幾乎聽不見,“你是第一個……讓我覺得,複仇之外,還有值得活下去的理由的人。”

沈清辭的心跳驟然加快,他張了張嘴,想說些什麼,卻發現喉嚨像是被什麼堵住了,一個字也說不出來。他隻能靜靜地看著蕭徹,看著這個身處黑暗卻心向光明的人,看著這個願意為他放棄一切的人。

就在這時,牢門外傳來影衛急促的腳步聲:“公公,宮裡來人了,說太後請您即刻去慈寧宮。”

蕭徹的眉頭瞬間皺緊,他鬆開沈清辭的手,站起身,整理了一下有些淩亂的衣袍。他看了沈清辭一眼,眼神裡滿是不捨,卻還是硬聲道:“我去去就回。你放心,我不會讓你有事的。”

他走到牢門口,又回頭看了沈清辭一眼,像是要把他的樣子刻在心裡。沈清辭坐在地上,看著他的背影消失在牢門外,掌心還留著他的溫度,嘴角不由自主地牽起一抹笑。

牢裡的黴味依舊刺鼻,牆壁依舊冰冷,可沈清辭的心裡,卻像是燃起了一團火。他知道,蕭徹一定會救他。他等著,等蕭徹回來,等真相大白,等他們一起去江南,看那裡的桂花盛開。

他重新將小字條縫回袖口,貼身藏好。然後靠在牆壁上,閉上眼睛,開始在心裡盤算——等出去了,他要和蕭徹一起去國舅府的密室,找到鹽鐵賬冊;要和蕭徹一起去邊境,找到蕭凜的舊部;要和蕭徹一起,把國舅爺的罪行公之於眾,還蕭凜一個清白,還朝堂一個公道。

窗外的天漸漸黑了,小窗裡透進來的微光也越來越暗。可沈清辭的心裡,卻越來越亮。他知道,黑暗總會過去,光明總會到來。而他,會和蕭徹一起,等到那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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