權宦心頭硃砂痣 京城離歌,奔赴江南
京城離歌,奔赴江南
天還未亮透,東方的天際隻泛著一抹極淡的魚肚白,靜塵軒的窗欞卻已透出暖黃的燭火,像暗夜裡一盞溫柔的星子。
沈清辭跪坐在鋪著青布的地板上,正小心翼翼地整理著最後一個行李箱。箱子是蕭徹昨日特意讓人從木匠鋪買來的,榆木材質,外麵刷了一層清漆,邊角用銅片包著,既結實又不張揚。他將一卷用錦緞裹好的畫軸輕輕放進去——那是翰林院同事們合畫的《江南春意圖》,王編修特意在畫軸末端題了“願君江南安,歲歲伴春閒”的小字,筆鋒裡滿是不捨。
“小心點,彆壓著。”蕭徹從外間走進來,手裡端著一盆溫水,看到沈清辭正往箱子裡塞畫軸,連忙出聲提醒。他穿著一身月白色的常服,發間束著一根木簪,褪去了玄色宦官袍的冷硬,多了幾分溫潤的書卷氣——這是沈清辭前幾日特意為他縫製的衣裳,針腳細密,領口還繡了一朵極小的桂花。
沈清辭擡頭,朝他笑了笑,將畫軸往箱子內側挪了挪,又從旁邊拿起一疊紙——是《民間見聞錄》的初稿,他用細麻繩裝訂成冊,封麵寫著“江南卷待續”五個字。“放心,我都墊了軟布,壓不壞的。”他說著,將初稿放在畫軸旁邊,又從袖中掏出一小塊瑩白的玉——是皇帝賞賜的和田玉,雕成了桂花的形狀,他想著以後可以用它來壓書頁,便也放進了箱子。
蕭徹放下水盆,走到他身邊蹲下,伸手拿起箱子裡的一個錦盒——裡麵裝著那塊“蕭氏忠魂”殘玉。他開啟錦盒,指尖摩挲著玉麵上的“蕭”字,眼底閃過一絲複雜的情緒,有對過往的釋然,也有對未來的期許。“父親若是知道,應該會放心了。”他輕聲說,聲音裡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哽咽。
沈清辭握住他的手,指尖輕輕碰了碰他的手背:“蕭老將軍肯定會為你高興的,他知道你終於可以放下仇恨,過上安穩的日子了。”
蕭徹點點頭,將錦盒蓋好,放回箱子裡,又從旁邊拿起一個小布包——裡麵是京城百姓送的禮物:賣桂花糕的王阿婆做的桂花糕,用油紙裹了三層,還帶著淡淡的甜香;編竹籃的李大爺編的竹籃,籃身上編著細小的桂花圖案,精緻又結實;還有賣筆墨的張老闆送的徽墨,墨錠上刻著“清風”二字,是沈清辭的字。
“這些都帶上,”沈清辭指著布包說,“王阿婆說,桂花糕要放在陰涼處,路上可以當乾糧;李大爺說,等我們到了江南,桂花開了,就能用這個竹籃裝桂花做糕了。”
蕭徹笑了笑,伸手拂去沈清辭發間沾著的一縷棉絮:“都聽你的。”他站起身,走到窗邊,推開窗戶——外麵的天已經亮了些,院子裡的玉蘭花落了一地,像鋪了一層白色的雪。他深吸一口氣,空氣中帶著清晨的涼意和玉蘭的淡香,這是他在靜塵軒的最後一個清晨了。
“張千戶他們應該快到了。”蕭徹說,轉身看向沈清辭。
沈清辭也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塵,將行李箱的蓋子蓋好,用銅鎖鎖上:“嗯,我們也收拾好了,就等他們來送行了。”
兩人並肩站在窗邊,看著院子裡的玉蘭花,沒有說話,卻能感受到彼此心裡的平靜和期待。靜塵軒的晨風吹過,帶著玉蘭花的香氣,像是在為他們送彆,也像是在祝福他們的未來。
沒過多久,院門外就傳來了輕輕的叩門聲,是張千戶和翰林院的同事們來了。
蕭徹走過去開門,看到張千戶手裡拎著一個深藍色的布包,臉色有些蒼白,眼眶微微發紅——他昨晚為了處理東廠的收尾事務,一夜沒睡。翰林院的王編修、李編修等人也來了,手裡都拿著禮物,臉上帶著不捨的笑容。
“督主,沈編修,我們來送送你們。”張千戶躬身行禮,聲音有些沙啞。
“快進來坐。”蕭徹側身讓他們進來,沈清辭則去沏茶。
院子裡,張千戶將布包遞給蕭徹,雙手微微顫抖:“督主,這裡麵是一些傷藥和乾糧。傷藥是太醫院特製的,治外傷很有效,您左臂的舊傷遇寒會疼,要是路上不舒服,就塗一點;乾糧是屬下讓廚房做的肉脯,耐放,路上可以當零食。”他頓了頓,又補充道,“還有這個,”他從懷裡掏出一小塊黑色的石頭,“這是屬下在邊境撿到的暖玉,冬天放在懷裡能暖手,您帶到江南,冬天用得上。”
蕭徹接過布包和暖玉,心裡一陣溫暖。他知道張千戶不善言辭,卻總是用行動表達關心。他拍了拍張千戶的肩膀,聲音平靜卻帶著真誠:“多謝你,張千戶。這些年,辛苦你了。你在京城要好好照顧自己,東廠的事,我相信你能處理好。”
“屬下一定不會辜負督主的信任!”張千戶躬身行禮,眼眶更紅了,“督主,您在江南若是有什麼事,一定要派人告訴屬下,就算隔著千山萬水,屬下也會立刻趕過去!”
蕭徹點點頭,沒有再多說什麼——他知道,再多的話,也道不儘這十幾年的情誼。
另一邊,翰林院的同事們正圍著沈清辭說話。王編修將一個精緻的木盒遞給沈清辭,笑著說:“沈兄,這是我托人從江南帶來的硯台,是端溪的老坑石,發墨很好,你在江南寫見聞錄,用它正合適。”
李編修則遞過一本線裝書:“沈兄,這是我家傳的《江南水誌》,上麵記載了江南的河流、湖泊,還有各地的風土人情,你要是去河邊采風,說不定能用上。”
其他同事也紛紛遞上禮物:有送上好宣紙的,有送精緻筆洗的,還有送江南特產茶葉的。沈清辭一一接過,躬身行禮,聲音裡帶著一絲哽咽:“多謝各位兄長,這些禮物,我都會好好珍藏。到了江南,我會經常給你們寫信,告訴你們江南的趣事,還有《民間見聞錄》的進展。”
“好!我們等著你的信!”王編修笑著說,眼眶卻也紅了,“沈兄,到了江南,要好好照顧自己,也要照顧好蕭督主。要是有人欺負你們,就告訴我們,我們雖然不在江南,卻也能幫你們想辦法!”
沈清辭點點頭,心裡滿是感動。他知道,這些同事,是他在京城最珍貴的朋友,就算隔著千山萬水,這份情誼也不會變。
太陽漸漸升起,金色的陽光灑在院子裡,將玉蘭花的影子拉得很長。蕭徹看了看天色,對眾人說:“時候不早了,我們該出發了。”
眾人點點頭,紛紛起身,跟著蕭徹和沈清辭走出靜塵軒。張千戶走在最後,輕輕關上了靜塵軒的大門——那扇門,曾見證了蕭徹的隱忍和堅持,也見證了蕭徹和沈清辭的相遇與相知,如今,它緩緩關上,為他們的京城生活畫上了一個圓滿的句號。
靜塵軒外的小巷裡,早已站滿了京城的百姓。他們大多是附近的居民,有賣早點的小販,有織布的婦人,有讀書的學子,還有玩耍的孩童。看到蕭徹和沈清辭出來,他們紛紛圍了上來,臉上帶著真誠的笑容。
“蕭督主,沈編修,你們要走了?”一個賣早點的大叔笑著說,手裡還拿著兩個剛出鍋的肉包,“這肉包剛做好,你們帶上路上吃,熱乎著。”
蕭徹接過肉包,躬身道謝:“多謝大叔。”
“沈大人,這是老身做的桂花糕,你們帶在路上吃。”一個拄著柺杖的老婦人走過來,手裡拎著一個油紙包,臉上滿是慈祥。她是賣桂花糕的王阿婆,之前沈清辭經常買她的桂花糕,聽她說起孫兒在江南讀書的事,還幫她寫過信。
沈清辭接過油紙包,鼻尖縈繞著熟悉的甜香,心裡一陣溫暖:“多謝阿婆,您的桂花糕最好吃了。”
“好吃就多帶點,”王阿婆拉著他的手,輕輕拍了拍,“江南濕氣重,你們要多喝薑湯,彆著涼了。等老身的孫兒放假,老身讓他去江南看你們。”
“好,我們等著。”沈清辭躬身行禮,眼眶微微發紅。
一個編竹籃的大爺走過來,手裡拿著一個嶄新的竹籃,籃身上編著細小的桂花圖案:“蕭督主,沈編修,這竹籃是老朽編的,你們帶到江南,等桂花開了,就能用它裝桂花做糕了。”
蕭徹接過竹籃,仔細看了看,竹籃編得很精緻,桂花圖案栩栩如生:“多謝大爺,這竹籃真好看,我們一定好好用它。”
還有一個穿著書生服飾的少年,手裡拿著一幅自己畫的畫,遞給沈清辭:“沈大人,您之前教過我寫文章,這是我畫的江南山水,送給您,祝您在江南生活愉快。”
沈清辭接過畫,展開一看,畫裡是江南的小橋流水,雖然筆觸稚嫩,卻滿是真誠:“多謝你,畫得很好,我會好好珍藏的。”
百姓們紛紛送上自己的禮物,有送自家種的蔬菜的,有送自己繡的手帕的,還有送孩子玩的小玩意兒的。這些禮物雖然不值錢,卻滿含著他們的心意,像一股股暖流,湧進蕭徹和沈清辭的心裡。
蕭徹和沈清辭站在人群中,一一接過禮物,躬身道謝。陽光灑在他們身上,也灑在百姓們的臉上,每個人的臉上都帶著笑容,溫暖而真誠。這一刻,沒有權宦與清流的區彆,沒有官員與百姓的隔閡,隻有人與人之間最純粹的情誼。
“時候不早了,我們該走了。”蕭徹對百姓們說,聲音裡帶著一絲不捨。
百姓們紛紛讓開道路,笑著說:“蕭督主,沈編修,祝你們在江南平安喜樂!”
“有空常回京城看看!”
“我們等著你們的好訊息!”
蕭徹和沈清辭牽著馬,慢慢走出小巷。他們不時回頭,朝著百姓們揮手,直到小巷的儘頭再也看不到百姓們的身影。
從靜塵軒到京城城門,要走半個時辰的路。街上已經熱鬨起來,小販的叫賣聲、馬車的軲轆聲、孩童的嬉笑聲交織在一起,一派繁華景象。蕭徹和沈清辭牽著馬,慢慢走在街道上,看著熟悉的店鋪、熟悉的建築,心裡滿是不捨。
他們路過翰林院時,沈清辭停下腳步,擡頭看著那熟悉的朱漆大門。他在這裡待了一年多,整理史料、編寫見聞錄、和同事們討論國事,這裡留下了他太多的回憶。“以後,再也不能來這裡整理秘檔了。”他輕聲說,聲音裡帶著一絲悵然。
蕭徹握住他的手,輕聲安慰:“沒關係,江南有更多值得我們記錄的東西,你的《民間見聞錄》,會比在翰林院時寫得更精彩。”
沈清辭點點頭,心裡的悵然漸漸被對未來的期待取代。他看著蕭徹,笑了笑:“嗯,我們走吧。”
他們繼續往前走,路過東廠時,蕭徹也停下了腳步。東廠的大門緊閉,門口的護衛看到他們,紛紛躬身行禮,眼神裡滿是敬佩。這裡曾是他權力的中心,是他複仇的工具,如今,他終於可以放下這裡的一切,去追求自己想要的生活。“張千戶會把這裡管好的。”蕭徹輕聲說,像是在對沈清辭說,也像是在對自己說。
沈清辭點點頭,沒有說話,隻是握緊了他的手。
終於,他們走到了京城的城門。城門高大雄偉,青灰色的城牆上刻著歲月的痕跡,城門處的守衛們看到他們,紛紛躬身行禮:“蕭督主,沈編修,一路順風!”
蕭徹和沈清辭點點頭,走到城門下,停下腳步,轉身,最後看了一眼這座他們生活了多年的城市。清晨的陽光灑在京城的屋頂上,琉璃瓦泛著耀眼的光芒,街道上人流如織,一派繁華景象。這裡有他們的痛苦與掙紮,有他們的奮鬥與成長,也有他們最珍貴的回憶。
“再見了,京城。”沈清辭輕聲說,聲音裡帶著一絲不捨。
蕭徹握住他的手,輕聲說:“我們會回來的,等江南的事情安頓好了,我們可以常回來看看。”
沈清辭點點頭,轉身,和蕭徹一起,將行李放在馬背上,翻身上馬。蕭徹騎的是他那匹烏騅馬,沈清辭騎的是一匹白色的駿馬,是皇帝特意賞賜的,溫順又跑得快。
“走吧。”蕭徹輕聲說,雙腿輕輕一夾馬腹,烏騅馬發出一聲低嘶,慢慢朝著城外走去。
沈清辭也催動馬匹,跟在蕭徹身邊。兩人騎著馬,並肩走在晨光中,漸漸遠離了京城的城門。
出了京城,道路漸漸變得寬敞起來,兩旁是一望無際的田野,金黃色的麥田在晨光中泛著波浪,偶爾有幾隻鳥兒飛過,發出清脆的鳴叫。風從耳邊吹過,帶著麥田的清香,比京城的風多了幾分自由的氣息。
沈清辭深吸一口氣,臉上露出了輕鬆的笑容:“還是城外的空氣好,沒有京城的壓抑。”
蕭徹側過頭,看著他眼底的笑容,心裡也跟著輕鬆起來:“等我們到了江南,空氣會更好。江南多水,春天有桃花,夏天有荷花,秋天有桂花,冬天有梅花,一年四季都有不同的風景。”
“嗯,”沈清辭點頭,眼裡滿是期待,“等我們到了江南,第一件事就是去看我們的彆院。我想看看荷花池是不是像圖紙上畫的那樣,桂花樹下是不是能放一張石桌。”
“會的,”蕭徹笑了笑,“圖紙上畫的荷花池很大,我們可以在池邊種幾株垂柳,夏天的時候,柳葉垂在水麵上,風一吹,特彆好看。桂花樹下放一張石桌,兩張石凳,秋天的時候,我們可以在那裡喝茶、下棋,還可以用李大爺送的竹籃裝桂花,做桂花糕。”
“好,”沈清辭笑著說,“還要在院子裡開墾一小塊菜地,種點青菜、蘿卜,還有你愛吃的土豆。上次在靜塵軒,你吃了兩碗土豆燉肉,我記得很清楚。”
蕭徹愣了一下,隨即笑了:“你還記得這麼清楚。好,就種土豆,等秋天收獲了,我給你做土豆燉肉。”
兩人騎著馬,慢慢走著,聊著江南的生活,聊著未來的計劃,偶爾停下來休息。中午的時候,他們在路邊的一個小茶館歇腳,沈清辭從行李裡拿出王阿婆做的桂花糕,分給蕭徹一塊。桂花糕還是溫熱的,甜香在舌尖散開,帶著濃濃的暖意。
“這桂花糕比京城的甜,”沈清辭說,“因為有阿婆的心意。”
蕭徹點點頭,咬了一口桂花糕,甜香裡帶著一絲感動:“等我們到了江南,也做桂花糕,寄給京城的親友們,讓他們也嘗嘗江南的味道。”
“好。”沈清辭點頭,眼裡滿是笑意。
下午,他們繼續趕路。陽光漸漸西斜,將他們的影子拉得很長。沈清辭騎的白馬有些累了,蕭徹放慢速度,走在他身邊,用韁繩輕輕碰了碰白馬的脖子,安撫它。“累了吧?”他對沈清辭說,“前麵有個驛站,我們今晚在那裡歇腳。”
沈清辭點點頭,靠在蕭徹身邊一點,輕聲說:“有你在,去哪裡都不怕。”
蕭徹握住他的手,指尖傳來溫熱的觸感:“嗯,以後我們都在一起,再也不分開。”
夕陽西下,金色的餘暉灑在田野上,灑在他們身上。兩人騎著馬,並肩走在通往江南的路上,身後是漸漸遠去的京城,身前是充滿希望的未來。他們知道,京城的日子已經結束,江南的新生活即將開始,而他們,會一起度過每一個安穩而幸福的日子,看遍江南的春夏秋冬。
全文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