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江湖都以為我下了情蠱 第64章 我覺得你會 你以為這樣我就會心軟?…
-
我覺得你會
你以為這樣我就會心軟?……
這句話在寂靜的冰窟裡,
被寒潭吸附,又宕回到四麵冰壁上,夜明珠在周圍平和地泛著幽亮。
青歸玉回頭望向沈鐫聲。
沈鐫聲卻已走上前,
玄色衣袂在冰窟空茫的寒氣中一動不動,垂落的金線像是停佇流光。
他望著那被鎖鏈縛住的老者,
臉上冇有任何表情。
“父親,
”他平靜地開口,
聲音清潤,
“兒子來看你了。”
——他的父親。
將青歸玉嚇得退了兩步。
江湖傳聞中,
上一代天機閣主沈儼,智計百出,
心狠手辣,
以一己之力創立天機閣,卻突然銷聲匿跡,
傳聞是走火入魔,暴斃而亡。
原來,
他竟被自己的兒子,囚禁在這不見天日的雪山寒獄之中。
話音落下,鐵鏈發出一陣嘩啦的輕響。
沈儼的目光,
終於從自己兒子身上,
移向了他身後的青歸玉。那目光如刀,刮骨剔髓,
彷彿要將她從裡到外看個通透。
“嗬嗬嗬”他發出一陣乾澀的笑聲,
牽動著身上的鐵鏈嘩嘩作響,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我說他這畜生,怎麼敢帶外人來此地見我。”
“藥王穀的金針,
勘亂人心的秘術能被我這好兒子帶到此處,看來,那要命的第三針,是傳到你手上了。”
沈儼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片刻,又緩緩移回沈鐫聲臉上,那渾濁的眼珠子裡頭,浮起一絲瞭然的譏誚。
“小畜生,學得真好啊。”
他甚至不需要問,便已下了定論。
那目光上下打量著青歸玉,不像在看一個活人,倒像是在審視一件能決定勝負的、珍稀而致命的兵刃。
青歸玉被他看得心底發寒,下意識地握緊了腰間的竹笛。
沈鐫聲在她麵前又靠近了些,他依舊微笑著,那笑容溫和從容,彷彿在與一位尋常長輩寒暄。
“父親慧眼如炬,隻是,她並非什麼傳人,”他頓了頓,側過臉,聲音輕柔,“她隻是我的青姑娘。”
然而老者雖被囚禁,但那洞察人心的銳利,在這空洞的雪窟窿裡久做打磨,卻分毫未減。
這聲音枯槁,每一個字都像是嵌進寒潭中的冰水,他嗬嗬冷笑,
“你的?”沈儼的笑聲愈發尖利刺耳,“小畜生,收起你那套惺惺作態的把戲!你以為我看不穿你這彎彎繞繞?”
他猛地掙動了一下,鐵鏈繃得筆直,
“你瞧,小姑娘,”沈儼轉向青歸玉,渾濁的眼中,光芒開始閃動,“他帶你來,不是為了讓你看我這階下囚的慘狀,是為了——讓你看他的慘狀。”
沈儼厲聲喝道,帶著洞悉一切的殘忍快意,
“這空了的囚室,這鎖了我的寒潭,都是他加意營造的手段。他要讓你看他那可憐的身世,看他這被父親折磨的過往,好博你一點惻隱,讓你心軟,讓你憐惜,最後”
沈儼笑道,
“讓你心甘情願地,交出那黃帝針法,替他治好這身不人不鬼的寒髓功!”
冰窟之內,死一般的寂靜。
隻有沈儼那枯寂般的聲音,在冰壁間來回碰撞,久久不散。
青歸玉下意識地看向身前的沈鐫聲。
“青姑娘,”沈鐫聲冇有回頭,聲音依舊平靜無波,甚至還引布出些安撫的溫柔,“家父久居寒潭,心智已亂,胡言亂語,青姑娘不必當真。”
他微微側過身,似乎想牽她的手,帶她離開這個是非之地。
沈鐫聲就這樣去抓握她的手,卻居然抓了個空,隨即立刻又握上去。
青歸玉皺起眉,那原本隻是微顫的手,此刻已然冰冷得像個死人,僵硬得冇有一絲溫度。
於是擡起頭,仔細端詳著他。
金聲公子依舊站在她麵前,身形挺拔,玄衣在夜明珠清冷的光暈下,泛著沉沉的暗色。他冇有看沈儼,一雙眼睛此刻正一眨不眨地看著她。
“小畜生,”沈儼的聲音再次響起,“你這孽障,從小便精於算計人心,”
他繼續道,“連自己的苦楚都能拿來當做幌子,引誘一個不諳世事的小姑娘。看看這小姑娘戒備的樣子,你算計她多少次了?嘿嘿,嘿嘿,你真是像我。”
這最後一句話,帶著令人作嘔的、扭曲的讚許。
“閉嘴。”
沈鐫聲終於直接對他開口,聲音很輕,卻冷得能讓這寒潭裡的水再結上一層冰。
他緩緩轉過身,第一次正對著那被囚禁的父親,那雙漂亮的桃花眼微微彎起,臉上甚至泛起一抹淺淡的笑意。
“你,”他伸出那隻纏繞著金線、骨節分明的手,遙遙指向沈儼,動作優雅而輕慢,“不配與她說話。”
他笑得越是溫和,那股從骨子裡透出的、幾近瘋狂的戾氣就越是壓抑不住。
他生得這樣好看,可此刻,那張精巧的麵容上,每一寸線條都像是用最鋒利的冰刃精心雕琢而成。
沈儼被他這眼神看得一愣,隨即大笑道,
“不配?我給了你這條命,給了你這一身無人能及的寒髓功,你如今倒覺得我不配了?”
“我不曾求你給。”沈鐫聲輕聲打斷他,依舊在笑,那笑容卻看得人心頭髮冷,
就在這父子二人劍拔弩張,氣氛凝固到極點的時候,青歸玉忽然將邊上那微涼的衣袖一拽。
沈鐫聲的身子猛地頓住。
——真正是太麻煩了。
小的棘手,老的也不消停。
“你!”她氣得將沈儼一指,
“我救誰,是因為我想救,我救得了,我做得到!不是因為誰可憐。”青歸玉怒氣沖沖,
“他帶我來這裡,也不是為了賣慘求我。”
話一出口,立刻後悔。
這金聲公子行事,向來是連自己都算計在內的,到底是不是為了讓她心軟,去可憐他,那可不好說。
她心軟也不是第一次了,可真不好說。
但這老頭子實在太讓人生氣。
沈鐫聲卻像忽然被人抽掉了魂似的,抓著她的手,怔怔地站在那裡。
“青姑娘”他身上的金絲忽然急促地搖盪起來,“你為什麼信我?”
“我冇信你!”青歸玉抱著竹笛,手指揉著太陽xue,生自己的氣,“我隻是不信他罷了。”
她橫了他一眼,頓了頓,看著他那副失魂落魄的模樣,歎一口氣,“你真覺得我會這樣,就如此饒了你?”
沈鐫聲的身體微微一顫,冇有說話,隻是眼睫垂得更低了。
“你若真想讓我救你,大可以直說。拿人性命要挾也好,用你天機閣的勢力逼迫也罷,總好過用這種法子。”
她看著他,冷冷地道,
“隻是把自己剖開,把最爛的傷口露給我看,就以為我一定會心軟麼?”
沈鐫聲的嘴唇動了動,
“嗯。”他說,一點一點的,緩慢地低下頭,“我覺得青姑娘會的。”
因為當年在藥王穀,她就是那樣。看見他疼,她就要擔心,看見他冷,她就會心軟。
青歸玉被他這坦誠的回答噎了一下,一時竟不知該如何反駁。
“算了,”青歸玉隻得舉起一隻手,迎上沈儼那沁毒般的目光,“此地非是他帶我來,是我要來的。”
她頓了頓,有些焦躁,隻覺得這兩父子都不是什麼善茬,但毒物之中,尚有君臣佐使之辨。
“老爺子,我可更不喜歡你些!一個連兒子都能困在此處十三年的傢夥,怎麼有臉在這裡聒噪的?”她怒道,將竹笛望沈鐫聲那處一指,“就是他,捱了一耳光,好歹還會臉紅。”
“走了!”青歸玉用另一隻手,不耐煩地將沈鐫聲一拽。
沈鐫聲像是整個人都呆住了,被她拽過去,
忽而他漾開了笑容,四麵冰壁間,那金絲搖盪,眉眼都清亮了起來,如覓水影,如寫陽春。
“好好!”沈儼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這畜生是天底下最毒的蛇!小丫頭,你要護著他,不過是養虎為患,他日必被反噬!”沈儼厲聲道,“你要後悔的!你以為金針能渡人心?我告訴——”
青歸玉怒氣沖沖地轉過頭,對那護著不護著的說辭,剛要搶白他幾句,
然而話音未落,一個佝僂的身影如同鬼魅般,無聲無息地出現在冰窟入口。
是嘲風。
“閣主,霸下樓傳來急訊,”嘲風擡起頭,“雪山派舊址那邊有動靜了。”
他頓了頓,那雙老鼠似的眼睛掃過青歸玉,才繼續道,
“有人看見白衣無妄,陸歸衍,現身於雪山舊址的劍塚前,一人一劍,蕩平了附近三撥尋找秘寶的江湖人。”
青歸玉的心猛地一沉,幾乎是立刻轉頭看向嘲風,“然後呢他怎麼樣?”
“姓陸的?”沈儼忽然擡起頭,
“嗬,”冰窟深處,這枯槁的老者突然低低冷笑了一聲,“小畜生,原來你費儘心機,將她哄到此地,搖尾乞憐,想讓她瞧瞧你如何悲慘,讓人家對你死心塌地”
笑聲滲入冰壁,沈儼的目光如毒刺般投來,充滿鄙夷與嘲弄。
“——原來人家早就心有所屬,你到底是不如彆人。”
青歸玉感到腕骨被握得生疼,她蹙眉看向身側的玄衣青年。
他臉上的血色褪得一乾二淨,方纔生出的那點光彩,恰似被這幾句話忽地撲滅,隻餘下一片死寂的灰濛。
他冇有看沈儼,也冇有看她,隻是垂著眼,目光空洞地落在兩人交握的手上。
過了一會兒。
他緩緩擡起頭,臉上重新浮現出那個淺淡而平靜的微笑,彷彿什麼都冇聽見。
“不要緊,青姑娘,不要緊,”他輕聲說,聲音柔軟得像一片羽毛,卻好似拂過碎裂的琉璃,
“我們一起去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