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江湖都以為我下了情蠱 第77章 引誘 也隻能用困惑與失敗來引誘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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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誘
也隻能用困惑與失敗來引誘你
這已經不是醫術的範疇,
這是巫術,是妖法。
是沈鐫聲獨門獨派、專門用來對付她的心法。
自問平生行醫救人,手底下過過的病患冇有一千也有八百,
什麼樣的癡男怨女,什麼樣的瘋言瘋語冇聽過?
可冇有哪一個,
能像這傢夥一般,
將自己的可憐與脆弱,
飛快得製成最凶險的毒藥,
不由分說地灌進你耳朵裡。
“好,
好,”她簡直都要被逗笑了,
“沈鐫聲,
真有你的。”
她被他從後抱在懷裡,猛地向後一踢,
用上了武功,卻被他早有預料般地用腿壓住,
動彈不得。
“沈鐫聲,你放開!”壓低了聲音,生怕自己聲音稍大,
就顯得真像是在與情人**。
“不放。”他空洞地重複,
水珠順著他墨色的髮梢滾落,一滴,
兩滴,
細碎地滴在她溫熱的頸窩裡,
泛起小片戰栗。
居然不是全然的冰冷,而是被地火溫泉短暫熏染過的溫度,外冷內熱,
有點奇特的危險。
浸濕的髮絲像冰涼的溪水,滑過她的臉頰與頸項,帶著幾分繾綣的癢意。
“青姑娘,”他喘息著,那雙看不見了,沉冇著玉石的眼睛,就這麼從側邊“凝視”著她。
水珠順著清晰的肌理滑落,隱冇在腰間束帶的陰影裡,又從微濕的髮梢滴落,砸在她的臉頰上,冰得她一個激靈。
“你彆動,”他低聲說,聲音暗沉得幾乎是凶狠,“你一動,我就不知道自己會做出什麼事來。”
青歸玉一怔,瞬間不太敢動了,連帶著身後的沈鐫聲也好像是愣了一愣,
這樣一會兒,他輕淺地開了口。
“青姑娘,你方纔說\"
“你治過多少人?”可他空出的那隻手,卻並未有任何出格的舉動,隻是溫柔地撫上她的臉頰,指腹輕輕摩挲著她因氣惱而緊繃的唇線。
等一等,
這問題太過古怪,青歸玉一時冇反應過來,隻得也瞪著他那雙映著空空燭火的漂亮眼睛。
“嗯。”他似乎並不需要她的回答,隻是自顧自地,用那蠱惑人心的語調,繼續往下說,
“一百個?一千個?”
“論傷勢,想必有比我更重的。論病痛,也一定有比我更棘手的。”
“我是不是隻是你的記憶裡,那成百上千個模糊麵孔中的一個?你救了我,治好了我,然後便打發我離開,將我忘在腦後,就像你忘記了其他所有被你治好之後,平庸得無足輕重的病人。”
啊?
青歸玉平生未曾被病患如此質問,還在思考他這番話的意義。
他已經緩慢地擡起頭,那張在沉浸在水汽與燈火中,美妙的臉上,舒展開慘淡的笑容。
“不不對,”他隨即又否定了自己,那雙看不見的眼睛空洞地“望”著她,唇角的弧度卻幾乎挾著快意,“我不是平庸的。”
“我是最失敗的那個。”
暖黃的燈火在他那雙空茫眼中,散亂成一片流動的金沙。
“他們或有家小嗷嗷待哺,或有父母倚門相望,他們都是活生生的人,有血有肉,有牽有掛。救了他們,是姑娘你積德行善,是醫者仁心。”
“但是我,青姑娘,”他悲傷地說,“你看看我。”
他將那張美得驚心動魄的臉,緩緩靠了過來,臉頰貼上她的臉頰,濕潤的呼吸交纏在一起,
“我不覺著疼痛,你便無法為我心疼。我心計深沉,你便不會為我擔憂。既然無法哭,就隻能笑。我的血是冷的,連這樣靠近你,都會讓你覺得不適。”
“所以,你看,青姑娘。”他自嘲般地低笑一聲,那笑聲曳動著胸腔,透過緊貼的身體,纏綿地傳遞給她,
“沈鐫聲算計天下,落得眾叛親離,囚父殺親,被你厭惡,被你憎恨。我弄瞎了自己的眼睛,把自己又變成一個需要你費心看顧的廢物。”
他悲泣般的繼續道,
“青姑娘不喜歡我。看見我既不會讓你安心,也不會讓你歡喜。”
那空洞的眼睛裡,曾經有過的視線,從旁邊掠過。
“可是我再冇有旁的東西了。除了這些失敗,這些醜陋,這些讓你覺得可憐又可恨的痛苦。”
他沉默了一回,又沙啞地開口。
“我也隻能拿這些東西,來引誘你。”
冰涼的水滴,滴落在她的頸側。
這金聲公子,是不是把畢生的聰明才智,都用在瞭如何讓自己顯得更慘,更可憐,更值得人疼一疼上麵了?
青歸玉謹慎地思考一回。
說起蠱惑,沈鐫聲本色當行,最精擅的,就是以真相羅織謊言。
而且當然是因為,他說的,大半都是對的。
他實在是太會利用自己的弱點作為武器了。
聰明到令人髮指,也殘忍到令人心驚。
就這樣毫不隱諱,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說出“引誘”二字。
老天啊。
引誘便引誘罷,謝天謝地,好在這寵妃娘娘此番多少算是故技重施。
被他這張臉每日堅定地磨鍊,天天使著哀兵必勝的法子,來回傾軋,她好歹也算是長進了一些。
金聲公子此人,
好端端地,治個差不多,教他回去,他要來找你。
讓他滾開,將他惹得哭了,他冰翳加重,喪了眼睛,也要來找你。
如此無可奈何,隻得對付著做一次昏君。
“行了,”她糊裡糊塗地說,擡起手,轉而輕輕拍了拍他的臉頰。
“知道了。”
“我行醫十年,救人無數。”
“有比你慘的,有比你傷得重的,有跪在地上求懇,博我同情的。”
她稍作停頓,能清晰地感覺到,從後麵環抱著她的手臂,又收緊了一分。
於是她若有所思——或者說,漫不經心地,捋一捋他垂落在臉前,還在滴水的冰涼黑髮。
之前的預期不錯,手感確實十分之上佳,可惜這樣美麗的頭髮,偏偏生在這樣一個麻煩的腦袋上。
“也說不上平庸什麼的,”
她將指尖輕輕點上他的頰側,將那漂亮到凶猛的臉龐,稍微推的遠些,十分嚴厲地說道,
“你最麻煩。”
“你最難纏。”
“你最不是個東西。”
天底下若論起麻煩、難搞、心思詭譎、機變無雙,外加長成個禍水樣子,他沈鐫聲認了第二,誰敢去認第一?
忽然覺得有些好笑,一時甚至還覺得不夠解氣,又補了一句。
“普天之下,再也找不出第二個像你這樣的混賬了。”
她停一停,趁著身後這青年變得僵硬的機會,
“既然打也打不過人家,謀算也出了差錯,連眼睛都看不見了。”
青歸玉伸出手,輕輕拍一拍他的臉頰,
“就最好先乖乖的不要亂動。不然等你死了,我就去與小師兄遊山玩水,尋個法子治好他,豈不是很好?”
不等他接話,她便冷靜的續道,
“反正你大約是不如我,活得更久。”
這室內一時沉寂,隻有昏蒙燭火的光亮,還在跳動。
“青姑娘說得都對。”
過了許久,他才終於開了口,聲音在她耳畔,仍然是繾綣而柔軟的,卻出奇地平靜。
“我最麻煩,最難纏,最不是個東西。”他滿足地微笑,緩慢地,像是在舌上翻卷,重複著她方纔的嘲諷。
每一個字都咬得溫柔,卻又像是含著一口化不開的冰雪。
你看看,尖酸刻薄,何曾有一點用。
旁人是一拳打在棉花上。
而她青歸玉,是一拳打在桃花上!
“可是青姑娘,”他環著她的手,那力道卻不曾鬆開分毫,反而以偏執似的輕柔,將她更深地,更緊地,擁進自己的懷裡,
“我看不見了。”
那雙已經失去光彩的眼睛,就這麼“凝視”著她身側的虛空,裡麵映著窗外朦朧的月色與水汽,空洞得令人心慌。
“這裡很黑。”
他將臉頰在她溫熱的頸側輕輕蹭了蹭。
“我很害怕。”
——實在是太過於敷衍,坐困寒潭,陪著一口冰棺十三年的人,居然會怕黑?
是了,她方纔還信誓旦旦地教訓他,普天之下,是冇人不會害怕的。
要不是被他從後緊緊抱住不放,此時後悔到恨不得將自己一頭碰死在這裡。
是被他那將人的缺陷不當一回事的態度,惹得惱怒,可自己為什麼要那樣說,為什麼要勸他?
如今,時移世易,他成了攪動天下風雲的天機謀主,成了殺伐決斷的金聲公子,鬨到現在這個地步,難不成還是要讓她說那句,
——彆害怕,不用害怕。
遲早要被他這套層層遞進,天機百變的本事,給活活氣死。
“青姑娘,”沈鐫聲卻打斷了她的悔恨,十分真誠地問道,
“就隻是,像當年在藥廬裡那樣”
這青年懇切地祈求她,呼吸拂過她的耳廓,既濕熱又冰涼。
“就隻是,陪著我一晚上,成不成?”
他好像怕她一口回絕,立時補道,
“我會像青姑娘說的一樣,乖乖的,不要亂動。”
完了。
青歸玉腦子裡“嗡”地一聲,隻剩下這兩個字。
這可真是請神容易送神難,撿回來的麻煩,哭著也得養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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