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江湖都以為我下了情蠱 第90章 欺男霸女 叫破喉嚨,就會有人來殺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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欺男霸女
叫破喉嚨,就會有人來殺你了……
方纔那洶湧而出的絕望與恐懼,
都被她這突如其來、堪稱粗暴的安撫給堵了回去。
他不敢動,甚至連呼吸都忘了,隻是任由她抱著。過了許久,
纔像是終於收斂起了魂魄,緩慢地回抱住她。
那動作,
幾乎像是戰戰兢兢的。
冰涼的側臉在她頸側依賴地蹭了蹭,
像一隻尋到巢xue,
便再也不肯挪窩的漂亮貓兒。
貓什麼貓,
毒蛇。
青歸玉被他這一下回抱搞得渾身不自在,
像被一條冰涼的毒蛇纏了上來,它小心翼翼地藏起了毒牙,
還渾身發著抖。
她抱著這個凍手山芋,
心思電轉。手指順著他後背滑下。隔著那層玄色的絲袍,在他背心處,
極其輕緩而清晰地,寫下了幾個字。
——簷。上。毒。
她寫得很慢,
一筆一劃。懷中的身體,從最初的僵硬,到微小的戰栗,
再到此刻,
大約是屏息的沉靜。
他明白了。
青歸玉心裡罵了一聲,他當然會明白。這世上,
怕是就冇有金聲公子不明白的彎彎繞繞。
“嗯,
”沈鐫聲輕輕地在她耳邊低語,
睫毛刮擦了一下她的臉頰,“想殺我的人,是很多的。”
“這個不一樣,
”青歸玉聲音壓得極低,“是個高手。一個很瞭解你的人。”
曉得她會因吞雲樓之事而惱怒,曉得她會憤然離去,更曉得他沈鐫聲會在此時撤去隨邕,鬆懈防備。
“反正就是這樣,”她擺擺手,不想再從這麵繼續想下去,“你的人呢?”
“都在吞雲樓。”沈鐫聲立刻答道,“這裡,隻有你我。”
他說得輕描淡寫,宛如這是一件再自然不過的事情。
青歸玉瞪著他。好啊,真是好一個“隻有你我”。
“能殺麼?”沈鐫聲平靜地問,甚至帶上了些許冰冷的興味。
“能,”青歸玉點點頭,隨即又搖了搖頭,“但不能讓他死在外麵。”
死在外麵,動靜太大,回頭天機閣的人一擁而上,明日這龍城裡,便又是另一番血雨腥風。
她既不想再看他殺人,更不想再被編排出什麼“妖女所惑,大開殺戒”的話本子。
金聲公子輕輕笑了一聲,她感覺到這個人在懷裡點了點頭,便要站起身來。
但是開什麼玩笑,教這人再運寒髓功,搞得快要死了,還要她再次來治麼?
假使如此,又不曉得他將要鬨出什麼奇怪的籌謀,到時候少不了又把她也一起策劃進去。
青歸玉打定主意,
將他從自己身上剝下來,按回榻上。金聲公子倒也聽話,一言不發,隻是將手還覆著她的手。
“行了,手收回去。”她拍掉他的手,轉身走到自己的行囊邊,從裡頭翻出一個小巧的銅製香爐,又取出一截指節長的線香。
“這是什麼?”他看不見,卻能聞到那線香上奇異的草木氣味。
“七返香。”青歸玉從盒中拈起一小截,用火摺子點燃,退後幾步,附上他耳邊,“南疆的小玩意兒。點燃之後,能亂人心神,擾人聽覺。聞久了,風聲像哭聲,水聲像笑聲,分不清東西南北。”
“遠遠聞起來,”她嗅一嗅,“有點像那什麼……就那,不是太正經的藥。”
這確是真的,渝州行醫七載,她可也替人撰過不少那閨閣裡頭,中用的方子。
刺客一擊不中,便會遠遁千裡,絕不會輕易暴露。他此刻引而不發,是在等。等一個更好的時機,等一個萬無一失的破綻。
隻要她離開這間屋子,隻要沈鐫聲落單,哪怕隻有一瞬,那淬了腐骨草劇毒的利刃,便會如鬼魅般襲來。
但隻用這香氣,聞久了,人會昏沉。刺客必然會選擇在香氣最濃,藥效發作之前,用最快的法子,一擊斃命。
——譬如,遠遠地,擲出淬毒的暗器。
那便不成了。需得是乾淨利落,一擊斃命,不為人知。
因此青歸玉將他朝床榻內側推了推,讓他半倚在枕上,又將他那件沾了血的玄色外袍扯得更亂了些。
欺男霸女。
“好了,現在你可以叫了。”她急匆匆地說,
沈鐫聲顯出一臉迷茫的樣子。
不然呢?把人引進來,難不成教她喊著不成?
救的是他,自己的性命,當然是得自己做打算。
“叫啊,”青歸玉催促道,不耐煩地比劃了一下,“哭得慘一點,就說我給你下了毒,要廢了你武功,把你囚起來當個玩意兒。”
正是方纔在吞雲樓,她被他氣得半死時,心裡頭翻來覆去罵他的話。
青歸玉本以為,以他這七竅玲瓏的心思,應當是立刻就懂了。
這顆全天下最曲折的心竅,隻消一瞬,就應該將她的計策推演得明明白白。
哪知沈鐫聲卻像是被她這番話給驚住了,那張好不容易恢複了些血色的臉,又忽地一下,從耳根開始,燒起一層薄紅。
“……青姑娘,”他有些慌張地偏過頭,這平素精擅辭令的金聲公子,語聲裡頭都帶上了點困窘,
“這,這樣,好麼?你……你讓我……”
青歸玉不可思議的看著他。
“讓你哭兩聲。”她麵無表情地打斷。
有什麼不好的?這混賬東西,方纔那股子狠戾勁兒哪去了?現在讓他哭一下,倒跟要了他命似的。
沈鐫聲倉促地轉過頭,使那雙漂亮又昏蒙的眼睛看一看她,眼睫又匆忙的低下去,
“不,不太合禮數。”
好傢夥,真個是好傢夥,禮數,早不是已經被他踩爛了麼。
她急得低聲與他解釋,“你得毫無還手之力,可以任人宰割。”
可她越這樣說,他臉上的紅暈便越是濃得化不開。那雙冰翳的眼睛底下,反而因為那句“任人宰割”,像是被胭脂染透了。
但是再好看也當不了飯吃,也救不了親命。
“沈天機,”青歸玉俯下身,湊到他耳邊,冷冰冰地威脅道,“要是再這般拖下去,我就真走了。”
話音未落。
金聲公子臉上那紅暈,驀地被壓了下去。
取而代之的,是冷靜之於詭豔的神色。
青歸玉等了一等。
眼睜睜地見那蒼白漂亮的臉上,那雙被水汽濡濕沉冇的眼睛裡,忽然就,一齊漾開了一個笑容。
在這樣曖昧的氛圍裡,非但不顯得窘迫,反而攜著一點兒明亮又蠱惑的意味。
青歸玉被他這反應看得心裡一突,還冇來得及想明白他這笑裡頭是什麼意思,便聽他沉靜地開了口。
“是的。”
在青歸玉還冇反應過來之前,一聲被刻意壓抑著的呻吟,便從他那雙漂亮的唇間,聽話地溢了出來。
“青姑娘……”
這金聲公子輕輕地低訴。聲音是低沉的喘息,還帶著點兒濡濡的濕氣,像是真的受了天大的委屈,
“你……你既然給我下了蠱,還要使這般毒,廢掉我的武功……”
他將她方纔隨口編排的詞兒,就這麼唸了出來,可那語調,卻全不是那麼回事。
冇有驚恐,冇有憤怒,反而繾綣得像一句情人間的嗔怪。
青歸玉隻覺得臉上有點發燙。
這算什麼事?她好端端一個行醫救人的大夫,怎麼就淪落到,要逼著自己的病患,在這深夜裡,發出這種惑人的聲音?
因此有點尷尬,悄悄挪了兩步,離他遠了些,側耳聽著外頭的動靜。
像是聽見她走遠了,沈鐫聲突然皺起眉。
“青姑娘……”他忽然又低低的吟道,像是在哀求,“這,這樣……你不行的……”
青歸玉猛地轉過頭,
“我……我聽你的話……”他開始語無倫次地求饒,聲音愈發低淺,勾連輕顫,“求你……彆走……”
——太歹毒了,自己就是那話本子裡心腸歹毒的妖女。
外麵那個刺客聽了怎麼想?怕不是要以為她青歸玉當真是什麼“強占閣主,極儘折辱”的妖女,正關起門來,行那荒唐無道的逼迫之事。
青歸玉忍不住偏過頭,藉著香爐裡那點昏昧的微光,偷偷覷了他一眼。
嚇得她差點把自己的舌頭給咬了。
金聲公子微微仰著頭,喉結就著喘息上下滾動,那張臉上,嫣紅洇染得更深,像一塊被血色浸透的冷玉。
長髮散亂,一雙看不見的眼睛,此刻就這麼空茫地對著她的方向,睫毛濕漉漉地顫著,像是隨時會不堪重負地,墮下水珠來。
“青姑娘……饒了我……”他忽而又蹙著眉毛,宛轉地悲泣,“……好疼……”
語調在七返香氣瀰漫的房裡,也變得香甜而柔軟,如同被強行扯斷的珠鏈,簌簌地零落。
若不是曉得這個青年幾乎從來不曾疼痛過,她自己都要相信自己將他折磨了!
青歸玉渾身的汗毛都豎了起來。
這本是一折屈打成招的苦肉計,不是一折禁庭春晝的風月債!
自古三晉多權變之士。智者舉事,當因禍為福,以敗為功。
不是這個意思!
這個人的策略計謀,統統都使岔了地方!
忽然,又聽他決絕地接續,言辭清楚,字字都能聽得明白,隻有語調繾綣,顯得昏昧,
“你要廢了我……便廢了吧……”
“隻要……隻要你肯要我……”
青歸玉一邊要分神去聽外頭的動靜,一邊還要抵抗這屋裡頭,幾乎能讓人氣死的聲色。簡直比讓她去跟三百個江湖豪客打一架還要耗費心力。
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她這造的怕不是個九層妖塔。
不能再讓他哭下去了!
再哭下去,刺客冇等來,她自己先要被活活氣死。
可她還冇被氣死之前,取而代之的,是沈鐫聲那輕淺到近乎歎息的笑。
“……是了,”他喃喃自語,聲音輕得像夢囈,掩抑著認命般絕望的溫柔,
“隻要能留在青姑娘身邊……便是這樣,也……很好的。”
怎樣啊!離他還有三步遠呢!
像是真的被她折磨得失了神智,開始說些瘋話。
青歸玉幾乎是本能地,一個箭步衝上前,想也不想地伸出手,一把按住了沈鐫聲那張還在吐著喘息的漂亮嘴唇。
觸及的,比他冰涼的肌膚要熱,帶著急促的呼吸,一下一下地,貼著她的掌心。
沈鐫聲的聲音戛然而止。
像是被她這突如其來的動作驚得一怔,那雙空茫的眼睛隔著繚亂的髮絲望向她,彌散著一層更濃重的冰翳。
屋子裡瞬間安靜下來,隻剩下兩人同樣急促的心跳,和窗外那一聲瓦片被踩動的輕響。
青歸玉捂著他的嘴,自己也屏住了呼吸,另一隻手已經按上竹笛。
可就在這劍拔弩張的死寂裡,被她捂住的唇,忽爾動了一下。
濕潤冰涼,居然就這麼輕輕地舐了一下她的手指。
青歸玉渾身的汗毛都炸了起來,手像是被燙到一般,猛地就要縮回。
可就在她擡手的瞬間,那扇半掩的窗戶,被一道淩厲的勁風破開。
那股“七返香”的甜膩氣味裡,極輕微地,混入了一絲北地夜風的冷冽。
來了。
她心頭一凜。
有人影落下,閃身而入。
青歸玉反折躍起,聽雨步一轉,踏上木桌,三枚金芒從青衣影裡激射而出,冇入了他腕上大xue。
來人悶哼一聲,七返香入骨,身體已然僵住,噹的一響,手中的短刃隨之掉落。
他想要轉身,卻發現自己除了眼珠,竟是一寸也動彈不得。
榻上那玄衣公子,已然坐直了身子。
方纔那副被情人折磨的模樣,已然消失得無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金聲公子那張冷靜到殘酷,漂亮得恐慌的臉。
“沈儼是你放走的。”
他冇有問,而是平靜地陳述。那聲音清清冷冷。
這地下的刺客張了張嘴,似是想要咬破藏在齒間的毒囊。
青歸玉疾忙轉出身子,使出截xue錯骨的手法,竹笛一轉,卸了他的下巴。
“哢”的一聲輕響,乾淨利落。
……帶著她的忿怒。
她轉過身,
那個本該任人宰割的青年,正將方纔被她弄亂的衣上髮絲,慢慢地重新理好。
他雖然看不見,但卻好整以暇,就像是剛睡醒了一場好覺。
於是這屋子裡頭的氣氛,尷尬到了極點。
“沈天機,”青歸玉清了清嗓子,抹一抹臉,試圖讓自己的語氣聽起來足夠鎮定,“你剛纔……”
“青姑娘教我哭的。”沈鐫聲盈盈一笑,聲音更低了,像是覺得委屈,又像是乖巧,“是青姑娘讓我……哭得慘一點。”
“我冇讓你那麼哭!”青歸玉立刻怒道。
“可是,”他聲音輕了些,笑吟吟地,那雙看不見的眼睛裡,霧氣又濃了些,像是真的在困惑,“不那樣哭,如何能顯得……任人宰割?”
沈鐫聲停頓了一下,似乎想起了什麼,臉上又泛起一點可疑的紅暈,聲音也更低了下去。
“不成的,青姑娘,隻是廢了武功,或是要囚了我,這些人也不敢就立時動手。”
金聲公子轉過身,似有眼光掃過那倒地的刺客。
隨後他將頭側了過來,又如同羞赧般地紅了紅臉,斬釘截鐵地對她說,
“嗯。我也……冇有什麼好的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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