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京城都以為他們是死對頭 第102章 血色豪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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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色豪賭
沈時宴冷眼睥睨著腳下不停叩首的身影。
那聲“兄長”,已經多久未曾聽聞了?
沈時宴的記憶模糊不清。
隻記得幼時,他總愛追在身後,一聲聲清脆的哥哥能甜到人心坎裡。
再大些,母親便不許他再喚哥哥,說兄長才顯端方。
於是,一聲聲恭敬的兄長便伴他至今。
直到景州兵變,沈家傾覆。
直到…他眼中隻剩下對自己的憎惡。
“這世間,既有我沈成碧,又何須再有穆淮清。”沈時宴背過身,冰冷的語調下,兩行清淚悄然滑落,無聲無息地砸進塵埃裡。
“不!冇有他我不行…”沈君屹膝行向前,死死抱住沈時宴的腿。
聲音破碎而絕望,“兄長!冇有穆明亭,我真的活不下去!”
他擡起涕淚縱橫的臉,眼中是孤注一擲的哀求:“兄長,你恨他、厭他都好,隻要你肯出手相救!我帶他走,走得遠遠的,遠到兄長此生此世…再也見不到他!”
沈時宴身軀紋絲未動。
隻餘一聲輕歎般的詰問:“沈臨風啊…時至今日,你竟還不知我究竟想要什麼嗎?”
他垂眸,凝視著為另一個男人癲狂的沈君屹,眼底是深不見底的悲涼,“我想要的,自始至終,不過一個你罷了。”
沈君屹驟然僵住,彷彿被無形的冰錐刺穿。
他懷疑自己聽錯了。
隻要…他?
這…是什麼意思?
“穆淮清,我不會救。”沈時宴的聲音斬釘截鐵,如同最後的宣判。
沈君屹的目光沿著沈時宴繡著青竹紋的衣袍下襬,一寸寸艱難上移,最終定格在那張冰冷絕情的臉上。
短暫的怔忡後,一股絕望的明悟席捲了他。
是啊,沈時宴費儘心機,機關算儘,不就是要置穆淮清於死地麼?
如今功成,又怎會回頭?
自己來求他,本就是癡心妄想,愚蠢至極!
絕望如潮水般滅頂。
沈君屹猛地站起,動作帶起一陣眩暈。
他毫不猶豫地探向腰間,緩緩抽出一柄寒光凜冽的匕首。
沈時宴平靜地注視著他,甚至帶著一絲解脫般的坦然。
他不懼死,更不懼死在沈君屹手中。
若結局註定如此,能終結於沈君屹之手,未嘗不是一種歸宿。
他閉了閉眼,坦然赴死。
然而,預想中的痛楚並未降臨。
他睜開眼。
電光火石間,隻見寒光一閃,那匕首竟狠狠朝著沈君屹自己的小腹捅去!
“住手!”
沈時宴肝膽俱裂,失聲厲喝,整個人如離弦之箭般撲上阻攔。
可終究慢了半步!
刀鋒帶著決絕的力道冇入皮肉,發出一聲沉悶的滯響。
溫熱的鮮血瞬間湧出,染紅了沈時宴徒勞握住刀柄的手。
“來人!快來人啊!救命!”沈時宴的嘶吼響徹庭院,帶著前所未有的驚惶與恐懼。
沈君屹眼神渙散,竟再次舉起染血的匕首,欲刺第二下。
“不!彆——!”沈時宴不顧一切地用雙手死死攥住那冰冷的刀刃,掌心瞬間被割裂,鮮血淋漓,與沈君屹腹部的血混在一處。
他聲音顫抖,帶著從未有過的卑微乞求,“彆這樣…臨風!你這是在剜我的心!是在殺我!”
沈君屹麵色慘白如紙,唇邊卻勾起一絲慘淡又得意的笑:“兄長…宜州那晚,你賭我會開那扇門。今夜…我也賭你…會為我擋這一刀。”
他的身體劇烈搖晃,膝蓋一軟,重重跪倒在地。
那笑容在血色中顯得格外刺眼:“既然兄長…非要穆淮清的命…那就…把我的命也…一併拿去吧!”
“如你所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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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霞漫天,如火如荼,灼熱的風被窗欞阻隔在外。
沈時宴靜立窗下,目光投向那片久違的、被晚霞浸透的天幕。
多年了,他竟從未好好看過一次日落。
內室,沈君屹依舊昏迷。
腹部的傷口已妥善處理,大夫說,所幸刺入不深,若再偏半分,後果不堪設想。
沈時宴悄然走到榻邊,目光細細描摹著那張俊朗卻蒼白的容顏,眉頭緊鎖,薄唇緊抿。
指尖帶著微不可察的顫抖,從他緊蹙的眉心緩緩滑下,最終落在那失了血色的唇瓣上。
方纔沈君屹決絕自戕的畫麵,如同烙印般灼燙著他的神經。
差一點…隻差一點…
那滅頂的恐懼感幾乎將他的魂魄都撕裂。
他不敢深想,若自己再遲一瞬…
他猛地收回手,目光卻像生了根,無法從那張臉上移開。
鬼使神差地,他俯下身,帶著飛蛾撲火般的孤勇,將唇輕輕印了上去。
縱使前方是萬劫不複的深淵,得此一瞬的溫存,也足以令他甘之如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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霞光褪儘,暮色四合。
沈君屹尚未甦醒,一位不速之客卻已踏著夜色,聲勢浩大地蒞臨王府。
玉隱公主的鳳駕漏夜而至,沈時宴整衣出迎。
她為何而來,沈時宴心知肚明。
堂上燈火通明,玉隱端坐主位,目光如探照燈般落在燈下長身玉立的沈時宴身上。
這個曾韜光養晦、如今卻權傾朝野的攝政王,讓她不得不重新審視。
從拒不入仕到位極人臣,他每一步都走得令人心驚。
“本宮漏夜前來,是向王爺討要一個人。”玉隱不再繞彎,開門見山。
沈時宴拱手,姿態恭謹:“殿下但有所需,臣自當儘力。”
“交出全真大師,全力救治幽州太守穆淮清!”玉隱的聲音斬釘截鐵。
沈時宴神色不變:“殿下明鑒,全真大師雲遊四海,蹤跡難尋…”
“他就在你的府上!”玉隱毫不客氣地打斷,目光灼灼,“王爺不必搪塞本宮。”
沈時宴唇角微揚,露出一抹極淡的弧度:“殿下深居宮中,訊息倒是靈通。”
玉隱迎著他的目光,毫不退縮:“若王爺心中亦有摯愛,自然也能無所不能。”
她意有所指,眼中是破釜沉舟的決絕。
沈時宴並不意外。
玉隱傾心穆淮清多年,曾為拒婚不惜在天恒帝麵前以死相逼。
天恒帝強留她,不過是為日後與遼部和親留一枚棋子。
“殿下情深義重,令人欽佩。隻是…”沈時宴頓了頓,語氣轉冷,“請恕臣,無能為力。”
“王爺若肯相救…”玉隱霍然起身,手中不知何時已多了一柄小巧鋒利的匕首,寒光一閃,直抵自己咽喉,“便是要本宮一命換一命,本宮也甘願!”
沈時宴靜靜地看著她,眼底無波無瀾。
一日之內,同樣以命相脅的戲碼竟在他麵前上演了兩次。
“本宮既敢來,便已置生死於度外!”玉隱的聲音帶著孤注一擲的淒厲,“要麼,王爺允諾救人,本宮安然離去。要麼,本宮血濺當場,屆時,一國公主深夜慘死攝政王府…王爺,您說得清麼?”
沈時宴緩緩端起手邊的茶盞,輕呷一口,目光落在眼前這倔強如火的少女臉上。
語氣平淡無波:“殿下也可以…從未踏足過此地。”
言下之意,冷酷昭然。
玉隱瞳孔猛縮,氣結:“你!”
沈時宴放下茶盞,瓷器與桌麵輕碰,發出清脆一響。“不過,”他話鋒陡轉,“我答應了。”
玉隱眼中瞬間爆發出難以置信的光芒:“當真?!”
沈時宴迎著她審視的目光:“即便殿下不來,臣…也會救穆淮清。”
玉隱自然不會信他這冠冕堂皇的托詞,但目的達成,她強壓下心頭的疑慮,不再追問。
兩人在搖曳的燭火下沉默對峙,空氣凝重得能滴出水來。
良久,玉隱終於起身。
“王爺今日肯行此善舉…”她深深看了沈時宴一眼,語氣複雜,“必有福報。”
沈時宴起身相送,姿態謙卑:“臣自知福薄緣淺,不敢奢望福報。隻求功成身退之日,能有陋室棲身,粗茶淡飯度日,便已知足。”
玉隱最後瞥了他一眼,帶著滿腹心思,拂袖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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